《吹尽黄沙不见金》博凌

90、不可承受之轻

　　清晨，蹲在门外打盹的小晚在寒冷中醒来，胳膊、双腿因蜷缩麻木。
　　屋门吱扭一声开了。里边的人探出头说顺将军醒了，让她进去。
　　小顺的面色比小晚想像的还要苍白。平日里壮实的身躯此刻像沉睡中的石块，安静地蛰伏着，连动个手指似乎都要费很大力气，他努力伸出手，干裂的嘴唇中挤出几个词。
　　小晚抑制着自己的眼泪。
　　“我已经把药给徐副将了。吃了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扫了眼悄悄站到门边的风许，替他盖好被子。
　　“生病了也不说，你怎么能这么粗心。”
　　“……别担心。”他抬手想擦去她眼边的泪水，手指刚碰到脸颊，她的泪水已奔涌而出。
　　此时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紧紧握住小顺的手，感受着他手上的硬茧和粗糙。
　　“姐姐一定会想法子救你的！”她说。
　　他微笑着。有人送药过来，小晚接过碗，扶小顺起来喝药。
　　他健壮的身躯，在她怀里软绵绵的像个孩子。
　　喝完药，他乖巧地躺好，似乎变回了初识时那个少年。他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她抚摸着他的脸，安慰他好一会，才让他睡下。
　　21世纪的抗生素能不能打败瘟疫？站在门外的小晚。

　　吃过抗生素后，小顺精神不错，中午甚至还喝了一点粥。只是体温依然很高，腿也没有消肿。
　　到了晚上，他的体温还是没有降下来，肿也依然未消。
　　小晚嘱咐徐副将，按照昨天的剂量，再磨一片药，晚上加服一次。
　　“会不会太久了，药发霉了？”她听到风许偷偷问徐副将。
　　此时她懒得跟他科普了。可一天了，小顺体温依然未降下来。晚上，他又陷入了昏睡。
　　难道抗生素……没有起作用？不可能！她否决了这个答案。一定是药物起效需要时间。
　　药呀，求求你，快点起效吧！小晚守在门外默默地祈祷着。
　　门开了，风许铁青着脸步出房门。
　　“小顺怎么样了？”小晚扑过去问。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赶她走。
　　“有没有退烧？有没有消肿？”
　　情况既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病情跟药物好像齿轮卡在了一起，状态胶着。
　　风许说胡杨林里有一颗神树，树龄已有千年，蔑尔乞牧民们专门来到这颗神树前祈祷求平安，非常灵验。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求神树呀！”小晚要求道。
　　“神树在沙漠深处，一来一回，至少2、3日。”
　　“浮图关需要你镇守，你不能擅离职守。给我一匹马，一个向导，我去。”
　　“不，你不明白。”他摇了摇头，“蔑儿乞人传说，替病人求平安，是与神做生意，如果是重病，必须要一命换一命，也就是生祭。”
　　她立刻想到端敏说风许有机会就会除掉她。她要求见徐副将。
　　风许并不意外。不一会，徐副将来了。徐副将说确有这种说法，但反对她去找神树。徐副将说万一药不管用，你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岂不白白搭上性命？再等等看吧。
　　可是，小顺还能等吗？她想到。
　　将军！屋里的亲随喊叫起来。大家冲到床前，见风顺面色发青，牙关紧咬，神智不清。
　　她替小顺擦掉额头的冷汗。
　　“替我找马和向导。”她对风许说。
　　自己本来就是癌症病人，所有时间都是向神仙借来的，也许，到了将它们还回去的时候了。
　　她随身带上小顺送她的匕首，跟着向导出发了。

　　所谓的神树，其实只是一株千年的胡杨树。胡杨林在沙漠深处，流经胡杨林的季节性河流早已断流，树木似乎全都枯死了。然而，只要有雨，河流会出现，所有的胡杨树会立刻发芽、抽叶，即便看起来枯死很久的树也会发芽。一千年一发芽，一千年一开花，说的仿佛就是胡杨树。
　　向导带小晚来到神树面前，跪倒在地，喃喃自语。树木附近，动物和人的枯骨，在风沙吹拂下惨白瘆人。
　　小晚仿照向导的样子，跪倒在地，双掌合十。
　　“神啊，不知道你是哪里的神，但既然在这里，请你保佑小顺健康痊愈。如果一定要拿走我的生命，他才能活下去。请拿走吧。”
　　她郑重地拜了拜神树。
　　动手的时候，她有点犹豫，她万分不舍，万分留恋，可是自己已经生病了，多活的日子，全是穿越换来的，如果一定要生祭，就还给上天，这些时间，让小顺活下去吧。
　　她闭上眼睛，抽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

　　“怎么？你想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事了？”一个有点猥琐的年轻男人揉着眼睛出现了。他还是穿着那件皱巴巴的白大褂，里边是绿色的手术袍。
　　“不好意思，刚做完个手术。没来得及换衣服。”他抱歉道。
　　她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又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没有天，也没有地。
　　“神仙？！我……又穿越了？”她恍然大悟，“想穿回去就要杀死自己，对不对？我已经死了。哎呀，怎么我不疼呢？”
　　她查找身上的伤口。
　　“放轻松，你还没死呢。”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解释道，“想穿越回去，就得明白自己怎么穿来的，弄清楚的时候才可以回去。每人的因缘都不同，好比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
　　“我的问题就是什么是最重要的事。”
　　“没错，你已经清楚了。”
　　她的确已经清楚了。匕首刺向心脏的一刻，她感受到了干燥的风，挥舞的沙尘，母亲的担心，弟弟的依赖，那一刻，她才明白，没有生命，这些都不存在。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她只是不能忍受失去小顺的痛苦，又有病，才决心放弃。如果她没有病，她会不会放弃呢？答案是不。
　　谢谢神仙，我再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了。她对着神仙拜了拜。
　　“小顺能不能活下去？”犹豫片刻后，她还是问了神仙。
　　神仙分辨着她急切的表情，佛系地一笑。
　　“他寿数未尽，命不该绝。因之前杀害无辜，才有此一劫。这一劫，是你帮他渡的。你甘愿牺牲自己救别人，换来了存活的机会。这就叫因缘际会，可遇不可求。”
　　她喜出望外。神仙制止了她的拜谢。
　　“别急着谢我，因缘是他自己修来的，我也不能插手。你虽帮他渡过一劫，他的杀孽总要赎回的。”
　　“怎么赎回呢？”小晚问。
　　神仙抠了抠脚，再次佛系的一笑。
　　“换个地方，去好好发挥你的长处吧！”
　　“什么地方……发挥多久啊？”
　　没等她问完，她面前白光一闪，跌回青砖地面。周围的青砖墙和附近建筑告诉她，这是一个小城的后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