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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我立身于污秽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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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一阵钻心刺骨的痛,像一条蛇自温暖被窝窜出,猛咬一口。李想不得不颤抖,他因这痛而呼吸停缓,也因这痛感觉到了心口有一道更猛更烈的撕伤。
要杀他的人,竟然是哥舒大人?
李想回过头,他看向哥舒秀就躺在自己的披风上,眼神冷酷得像看一个死人。
李想上上下下看了他,寂静已摁住了他喉咙,像一根绳索套紧了。
过了短短一刻,又似是过了长长一年,他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是颤抖的。
“大人要杀我?”
哥舒秀居然因为区区一个王越葭,想杀死自己的得力手下?
王越葭自己都不敢信有这样的事儿,哥舒秀却连看也不看他,这人此刻只看着李想,看的却不止是李想,还有那个尊贵的男人加在李想伸身上的道道旨意。
皇帝对他的信任究竟有没有他想的那么深?
哥舒秀开始思考一种信任与权力之间的等式,于是他看向李想,问出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李想,你可得看清楚了,真的是我要杀你么?”
李想眉头一皱,忽的明白了一切。
这一刀瞄准的是后背,却不是心脏。
而哥舒秀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于是他迅速果断地答道:“大人自然不会想要杀我。”
这一句话保住了他的命。
王越葭冷笑道:“他都把刀插在你背上了,你还说他不想杀你?”
李想恨恨道:“对我动刀的人怎会是哥舒大人?这把刀明明是你王越葭插在我身上的!”
王越葭一脸懵然道:“我插的刀?我插的刀?”
问完他看向哥舒秀,他看见哥舒秀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笑得那样邪恶而诡异。
王越葭倒吸一口凉气,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哥舒秀可以允许装疯卖傻,但他绝不允许不忠。
李想的隐瞒已为他自己埋了杀机,他对哥舒秀的违抗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哥舒秀决定出刀。
但这一刀是不是真的要杀人,就完全取决于李想的反应。
倘若李想不忠,这一刀下去他就得誓死反抗。死了一个哥舒秀,完全可以栽赃给王越葭,与他李想是毫无关系的。
可倘若他还顾惜一点哥舒秀,又同时想保住自己的命,就只能把这一刀栽赃给王越葭。
哪怕别人来问,他也只能说是王越葭偷的袭。
这一刀试出了多少东西?
更叫人胆寒的是,哥舒秀竟这般狠毒。
李想不过是瞒着他和皇帝有了一些联系,即便是杀王越葭,李想也是出于义愤。可是哥舒秀竟连这一丁点的违抗都容不得?
哥舒秀站起身,把李想递给自己的伤药还给了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上司关切下属的语气亲切道:“伤口有些深,慢慢聚气调息,别急。”
李想流着冷汗点了头。
就好像这一刀不是哥舒秀插的。
然后哥舒秀看向王越葭,越看越是欢喜。
他竟就这么欢欢喜喜地走了过去,一脸的畅快与随意,蹲下了身,近得像要凑上去。
“我又救了你一命,你可怎么办呢?”
仿佛是恶魔在身边诱惑低语,王越葭自恃一身正气,冷着脸不说话,哥舒秀的眼神竟变得有些幽怨、有些可怜。
他叹了口气,忽的靠近,电光火石般闪过柔软,在王越葭的脸颊上亲了一亲。
王越葭一惊,像被什么恶心的东西碰了似的,猛地把他推开。
哥舒秀像是个纸片人似的,一推就倒了地,倒地之后沾了一脸的污泥臭水,他平时是最爱干净的人,此刻却似毫不在意,顶着一脸的污秽冷眼瞧了王越葭,越瞧越是疯癫,越看越是得意。
他开始笑,低低的笑,笑到后面笑声与咳声混成一种病态而扭曲的响动。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亲一个人,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语气如此轻贱下作,却不知看轻的是自己还是别人。
王越葭又是惋惜又是愤怒,他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李想在一旁看得触目惊心,可身上伤口遏止了他一切要说出口的话。
哥舒秀却站起来,他就这么顶天立地站在王越葭面前,擦了擦脸上的污泥与臭水,红色的袖子已经开始发黑发紫,像一颗心堕落得无处可放。
“你花了这么大力气才还清了债,现在你又欠上了一笔新债。王越葭啊王越葭,你瞧不起我,你恶心我,可我还是要救你,我偏放你走。你回去以后好好想想怎么把这恩情还我!”
王越葭气愤难捱,怨气不解,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哥舒秀,然后也顺便杀了自己。
哥舒秀说得倒是轻巧,他中了李想的毒,内息还运转不畅,要如何走?就这么没内力地走出去,和赤|身|裸|体地走在刀尖上有何分别?
这时声响传来,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的脚步声。
李想看向远方,哥舒秀看向巷口,王越葭看向一道光向他投来。
是解青衣,解青衣居然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赶过来了!
王越葭欣喜若狂,解青衣却没和他多废话,这人像风一样奔过了,拉了他的手就立刻离开,心里眼里只有王越葭,中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哥舒秀与李想,仿佛这两人就是空气里两道尘埃,没有任何关注的价值。
当然了,这么急急忙忙也是有理由的,因为追兵几乎就跟在了解青衣后头。
哥舒秀眼看着王越葭被解青衣带走,也眼看着紫金司的人马就这么冲进狭小的巷口,他什么都没说,只看了一眼李想。
李想谨慎而又犹豫地点了点头,他毫不犹豫地把背后的小刀拔出来,随手丢在了巷口。
这世上的有些忠诚,唯有血与沉默能表达。
哥舒秀笑了笑,李想终究还是知道进退,也明白自己的位置在谁身边。
经过今日这么一敲打,一折磨,他该记得这由哥舒秀给的痛,也该想想自己的位置了。
话是这么说,但哥舒秀的力气和他的意识一样,已到悬崖边上,是不得不退的时候了。
但这人在昏迷倒下前,依稀看见紫金司的官兵里簇拥着一抹耀眼至极的明黄,像群星拱月,不,更像是一千个月亮拱卫着世上独一份的骄阳。
那是一股怎样的明黄呢?身材伟岸,双目如炬,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与步伐。
可这也太奇怪了,这样污秽血腥的地方,有哥舒秀在就行了,他怎会出现在此?
哥舒秀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疲倦吞噬了他。
但在他倒下前,有一双手接住了他。
三天后。
再睁开眼时,哥舒秀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酸痛无比。
不过好在他身下不是硬床板,而是一片柔软的明黄布料,从帷帐到枕头,视野所及都是皇家色号,他竟躺在一张宽大的龙床上。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近。
步伐惊天动地,气势壮如锦绣山河。
是小皇帝,常常被他打地嗷嗷乱叫的尊贵天子。
这位至尊的眉宇间一股郁色若隐若现,看见哥舒秀醒了后,先是三分惊三分喜,而后换上了一股雷电怒容,竟是恨铁不成钢。
“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