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樱》长安春夏

4、世界忽已陌

　　夕阳的余晖被我踩在脚下时我从来不会考虑它会不会疼，这就是我和亓春夏的不同，也是我和她始终不在同一世界的原因。现在我又在踩着那一地橘红行走，左顾右盼，思绪纷纷。
　　路过一家便利店看到了一块广告牌，那个当红的男演员洛阳和一个女明星的做着亲昵的动作，大概是代言商家要求他们这么做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拍张照片发给顾长安。她每次看到这些都无比淡定，仿佛和别的女人勾肩搭背的人不是洛阳似的。
　　果然，她会快回了我一条微信：无所谓，反正我是正室。
　　我笑了笑，果然是顾长安式的回答。无论她追到洛阳的过程多么艰难，洛阳还是死心塌地的跟了她，向她表白。这大概是长安创造的最大的奇迹吧，把远在天边的男神变成了身边的男友。
　　我很羡慕她的那股冲劲，从普通的学生，到导演，她就这样一个人趟过去了，如果我和她一样坚强勇敢，或许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聚餐定在一家自助烤肉餐厅，我按照李老师给的地址找到了包间。人都基本来齐了，突然见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一股暖意夹杂着酸涩涌上。以前的班主任，以前的历史老师，以前的地理老师，以前的政治老师……还有一些在办公室就见过的熟悉的面孔。
　　我落座以后，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其实我并不想笑，反而阵阵伤感。我们班比较特殊，都是年轻的老师教我们，可是才过了七年，他们便不再是当时风华正茂的样子了。我听着他们谈以前的趣事，大概是我那一届学生的事情，心里顿感不知所措，笑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最为尴尬的是身边是把空椅子，不知道是哪个没时间观念的人迟到了。不过以前的老师看起来都到了，语文组的女老师们也到了……我突然想起来中午在心里产生的怪异感，当时就觉得忘了什么，现在看来，的确是忘了一个人。
　　楚生！
　　李老师说会来一些教过我的老师，我偏偏把楚生给忘记了。看样子他也不打算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习惯性扭头看去，走进来一个矮小羸弱的人，身上挂着一件松垮的黑色外套，其实不必描述颜色，因为他浑身上下的衣服全是黑色。这种场合都可以迟到，我对他万分鄙夷，鄙夷之后突然意识到他会坐到我身边的位置。
　　楚生走过来的时候带过了一阵樱花味，他很懂得礼数，先向资历长的老师们打了声招呼，并为自己的迟到道歉。我瞥了他一眼，下意识靠向旁边的语文组的一位年轻女老师。
　　曾经的班主任正就高考形式发表他的演讲，我抿了抿嘴，一份又一份的菜上上来勾起了我的食欲。看起来我是聚餐的主角，但我作为新人默不作声，他们也不会把我拉进他们的谈话里。我埋头夹了一筷子肉，没有任何形象的塞进嘴里，浓浓的酱香味充斥在口中。旁边同样保持沉默的楚生突然斜过身来：“好吃吗？”
　　“你可以自己尝尝。”我艰难地咽下还没嚼碎的肉，丝毫不在乎他的搭话。我的自控力虽然不好,但也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类型，说过要开始自己的美好人生，就一定不会眷恋，更何况我和他也没发生什么。
　　他顿了顿说：“这里的自助烤肉比现在这样照着菜单上菜更好吃。”
　　出于礼貌，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改天请你来吃。”
　　“不用。”我挑了挑眉，他这算套近乎？
　　他又向我挪了一些，语气比刚才紧张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尴尬的缘故。我心里冷笑，原来你也知道尴尬？他僵硬的说：“吃这么多你不怕长胖吗：”
　　我很认真地抬起头，盯着他清瘦里透着憔悴的脸，又或者说盯着他清瘦里透着憔悴的脸上的胡渣：“关你什么事？”
　　他尴尬地张了张嘴，悻悻地挪了回去。看到他在我手上吃瘪，我喜不自胜。脱去了学生这层身份，我可以任意的对他使小性子，就好像刚才那样好不客气地让他尴尬的无以复加。我很得意，颇有报仇雪恨的意思。
　　这场无聊的聚会就这样循序渐进的进行着，席上人们不停敬酒祝酒敬酒祝酒……我放下筷子，我的酒量不像是亓春夏那样千杯不倒，也不是顾长安那样几口就开始撒疯，几轮下去才微微泛起醉意。楚生突然看都不看我一眼说，“夏桑子……”
　　“干什么？”我不耐烦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刻觉得他真娘娘腔，啰啰嗦嗦没有男人的气势。
　　他低下头想了想说：“别光喝酒，多吃菜。”
　　“关你什么事？别烦我！”我大概是醉了，那句别烦我脱口而出时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罢了，他的确很烦人。
　　可我没想到他生气了，像是七年前那样生气，两条短粗的眉毛下斜，声音听起来都是躁动的火热：“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
　　“那我该用什么态度跟你说话？”我“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不仅娘娘腔，还很不讲道理。
　　“老师和学生。”
　　老师和学生……呵！
　　我拎起酒瓶，把里面的酒倒进杯子里，自己一口灌下，任酒的涩涩的、火辣辣的感觉席卷整个喉咙。“老师，楚老师，我毕业了，你把你的老师的架子收起来吧，我看够了！”我突然晃向他，在他耳边嚷嚷。
　　他对眼神越来越让人难以猜测了，就这样深深的望着我，看得我心头发麻。在酥麻里我突然感受到一种悲哀，从见了故人们的那一刻就开始萌生了，直到现在它才觉醒。
　　曾经教我的老师们，我会对他们畅所欲言，不会拘谨，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以前我有两个很要好的朋友，她们总不会让我处于尴尬的境地；曾经严厉的班主任，如今他却是温柔到了极致，也生硬到了极致……全都变了样了！
　　我想到这里我有一口喝干一杯酒,如今这些教我的老师对我，都是仔细斟酌着语言生怕惹得我这位新同事不高兴；曾经的好朋友，现在也不过分散流离在天下海角；曾经的班主任，不再那么风趣了，反而像个老爷爷一样滔滔不绝着场面话。
　　都变了！所有的美好现在看起来都那么陌生！连楚生也是！我顿感郁闷至极，重回故地本该全都是熟悉感，可是我突然发现，没有任何东西会带给我这种感觉，是我灵魂四处飘荡居无定所，还是这个世界换脸了？
　　我一杯接一杯喝着，话变得多了起来，楚生也不知道在对我说什么，耳朵嗡嗡响着让我什么都听不清，但这样醉生梦死的感觉却让我觉得那种陌生感是假的。
　　大概这就是亓春夏说的“人间乎已默”吧？再也找不到一丝熟悉的味道了，只能靠酒来冲刷迷离与惘然……
　　模糊见，我看到楚生趴在桌子上，离我很近。我对他嘟囔了一句话，不知道他是否能听到。
　　我说：“连楚老师你都不可避免的变了啊……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