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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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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春依稀还记得,小时候沈安到了这个季节就会专门去买大闸蟹,大闸蟹蒸好了之后,沈安总是会把蟹钳先卸下来,用擀面杖一压,就能把蟹钳里的蟹肉给挤出来,等到蟹肉堆满了一小碗,沈安就撒上点酱油端到沈小春跟前。
长大之后,沈小春每次一咬蟹钳,嘴唇定准被扎破皮,后来他就再没吃到过蟹钳里的肉。不是他不想吃,是他心里有根绞进了肉壁里的刺,拔不出去,吐不出来,时不时还让他有点堵的慌。
沈小春夹起华一铭给他剥出来的蟹钳肉,往嘴里一扔,慢悠悠地嚼着,细细地品着,然后皱了皱鼻子说:“其实我一直想活的潇洒一点。不是装潇洒,是真的潇洒,不过我现在发现这个人生目标真他妈有点难度。”
华一铭看着沈小春有点混沌的眼,手伸到沈小春跟前在桌面上咚咚敲了两下说:“潇洒的代价就是活的没血没肉,光这点儿你就做不到。”
沈小春其实已经差不多醉了,或者说,他在心里把自己划归了醉糊涂的状态。
酒之所以是个好东西,就是因为它是情绪的引子,也是放纵肆意的借口。只要喝了酒,你笑或者哭,疯或者闹,失控或者放空,都可以说是因为酒,是因为酒灌醉了你,让你撕开了平日里岁月静好的表象。
“华一铭,我跟你说,我还留了那房子的钥匙,虽然说是要断干净,但那毕竟是他给我的礼物,我还想着至少可以回去看一眼。”沈小春两只手软绵绵地托着下巴,一双张扬无畏的眼里透出点藏在深处的隐痛,“我现在才他妈明白过来,他之所以说是礼物,就是因为礼物这东西,有被收回去的权力。”
华一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小春,没了光,没了倔,脱下成熟的皮,卸下无畏的甲,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敏感脆弱。
“你也有不还的权力。”华一铭的目光和语气都带着安抚。
沈小春摇了摇头说:“我没那么死皮赖脸,而且强留下的也没什么意思。”
华一铭其实也有些醉了,醉到他看着眼前颓丧的沈小春,心里变得湿漉漉的。他把桌底下塞在拖鞋里的脚拿出来,伸长了,轻轻覆在沈小春的脚背上。脚底板上有着人身上最暖的温度和最软的皮肉,这温度和这触感随着华一铭前脚微微抬起又放下的动作,一下一下落在沈小春血管密浮的脚背上,舒服而又亲昵。
华一铭双手叠放在后脑勺上,让沈小春对他带了点微红却依旧线条硬朗的眉眼一览无余:“那就还他,你心里怎么样舒服就怎么选。”
脚背的温度往上爬升,悄咪咪地爬到沈小春的心口,让他彻底放下了摊开了心里那个不可触的角落说:“扯断了舒服,可是会疼,毕竟那是我爸,我的筋连在他那儿呢。”
华一铭呼出一口酒气:“是筋又不是命,疼的话就到我这儿来。”
这话说的暧昧,可因为有了酒劲,俩人现在都带了点无所顾忌。
沈小春弯着一边嘴角问:“到你那儿?你能怎样?”
“给你呼呼,”华一铭的眼弯了弯,他们头顶上吊灯的光刚好落在了华一铭的眼里,“沈哥,说真的,爸什么的,真没什么了不起的,能拿刀剜你心口的人,那就已经不是爸了。”
这话说的大胆,却也一针见血,一下子就戳在了沈小春的心尖上。
华一铭的脚心依旧在沈小春的脚背上轻轻拍着,虽然他嘴上说的话有点残忍,但他的表情是柔和的:“是,没他就没你,但这种假设多了去了,要是没太阳,没空气,那能有你吗?再退一万步讲,没你爷,那能有现在的你吗?真正让你存活下去的,那才是扯不断的东西,你那所谓的爸不是。”
听到这里,沈小春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该斩断的就得斩断,既然当年沈安能扔下他走的头也不回,他又凭什么在沈安身上浪费过多的感情。
这么一想,沈小春的心里一下子就松快了,他弯起一边嘴角看着华一铭说:“你说的对,说的很透,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华一铭笑了笑问:“看来你还没喝到人畜不分。还喝吗?我包里还有几瓶啤的。”
沈小春也真的挺久没痛快喝酒了,他也是真的想喝醉。今天晚上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在华一铭面前说了,这种把心里的防备全卸了的感觉实在太轻松,轻松到他想喝醉了,轻飘飘地躺在棉花上,好好睡一觉。
还有就是,其实俩人都知道,再稍微喝一喝,他们就真的醉了。俩男人能一起喝醉,那真的得关系近才行,而两个人都隐隐想把关系再拉近一步。
沈小春抬起手,把散在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抓:“喝,这桌上太乱了,干脆换到阳台,接着喝。”
他们也没拖凳子,就直接从浴室里拽了件不知道谁的要洗的衣服,扔在阳台的台面上,俩人一块蜷着腿坐在上面,稍微一动肩膀就能蹭到一起。
华一铭拿着一听啤酒,也不用拉环,直接手指在瓶口使劲往下一摁,白色的沫子就跟着冒了出来。华一铭埋着头在瓶口那吸溜了一口,就把啤酒递给了沈小春。
沈小春斜睨了他一眼,接过啤酒,嘴唇自然地扣在瓶口边上,仰脖往嘴里倒了口酒,特别爽的拉着长音喷着酒气“啊”了一声说:“真给劲啊。你和酒都是。”
华一铭眸子深了深,没说话。他怕自己一说话,这好好的气氛就失控了。
坐在阳台上,往下能看见灵异示范学院里黑压压一片的密植,和喷泉池里晶透的灯光。往上能看见蒙了层雾晕的月亮,不圆也不是弯,缺了一块但却有种刚刚好的美感。
还能看见三三两两在校园里晃来晃去的鬼,他们的身上罩着一层淡淡的绿光,从六楼看下去,竟然有点像散在学院密植里的萤火小虫。
沈小春拿着啤酒罐跟华一铭手里的酒罐一撞,在华一铭有点昏暗的视线里笑了笑说:“挺好。”
“嗯,”华一铭跟着沈小春的节奏,直接一口气喝了小半罐,然后补了一句,“真好。”
沈小春喝的有点急,而且肚子里的白酒跟啤酒一搅就特别容易醉人,他的脖颈跟脸颊都已经带上了透着酒气的热度。沈小春一真的醉了就会有点兴奋,他把酒罐放到一边,抬手扶了一把华一铭的肩膀站起身,转身就钻进了屋里。
华一铭也已经有点喝懵了,一直到沈小春啪的一下直接关了宿舍里的大灯,然后抱着吉他重新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有点好笑地问:“你要干嘛?还关灯。”
沈小春手放在怀里抱着的吉他上,摸着黑抬眼看他:“嘘,不开灯,你拿手机给我打个光。”
华一铭听话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然后把手机拿在手里,手腕往下压了压,让光刚好投在沈小春的吉他上。
其实华一铭酒量还是要好一些,他还挺清醒的,直接低头问沈小春:“你这到底想干嘛?撒酒疯?”
沈小春没再说话,把吉他抱稳了,手握成拳在吉他的面板上咚咚敲了两下,然后转而蜷起手指在琴弦上一拨,轻轻巧巧地弹了起来。
华一铭手机里打出来的光,刚好投在沈小春拨着弦的手上。
沈小春的手腕和手掌都平铺在吉他的面板上,他手腕稍稍用力咚咚敲着面板,手掌轻轻拍在琴弦上,指尖紧接着微微弯起擦过琴弦,旋律跟着在华一铭耳边环绕起来。
沈小春侧低着头,盘着腿身子放松地坐着,眼神往下撇在琴颈的按弦上,左手在品位间灵活地翻动着。他右手指尖在琴弦上轻跳,挑动,擦划,勾弄,手腕跟着一下一下打在共鸣箱上,震颤着华一铭每一次深深浅浅的呼吸。
夜很黑,只有华一铭手机闪光灯投下的光圈里是有光的,吉他清亮的音色在黑暗中听起来更加纯粹,沈小春手腕扣在共鸣箱上的声音,好像正好合上了华一铭渐渐紊乱的心律。
这样的夜晚,这样被酒精锐化过的沈小春,让华一铭头脑一阵阵发晕。
醉了,他也醉了。
华一铭拿着手机的手突然猛地俯冲下去,他冒着细汗的手掌一下子盖在沈小春拨弦的手上。
吉他音戛然而止。
华一铭另一只手摸在沈小春的后颈上,把沈小春的上半身往他身前带了带,然后红着眼角,划着风把头低了下去。
53度的白酒,10度的啤酒,和37度的体温。
空气中全是持续发酵的酒气,和两人浓重又热烈的呼吸。
华一铭凭着最后一点理智,把自己的唇停在了沈小春的鼻尖,然后沙着嗓音说:“我以后,不打黑市拳了。”
这句话落在了沈小春的耳边,也落在了他悬了好几天的一颗心上。
他抬起手,一把拽住华一铭的衣领,喷着从心口翻上来的热气说:“华一铭,我他妈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后,不打黑市拳了。”
翻译一下就是
“我爱你。”
爱你有很多不同的说法,这是属于华一铭的说法
来晚了,生病加卡文,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