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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华一铭把水煮毛豆、油炸花生米和烤牛板筋都摆好之后,居然还在伸手往背包里摸。

      沈小春一边起着酒盖一边挤着眼看他:“你这背包是百宝袋?居然还能往外掏?”

      “最后一样。”华一铭拽着背包里的塑料袋把东西给拎了出来,竟然是几只已经蒸熟的大闸蟹,“在床上躺的太闲,无聊就翻了一下朋友圈。”

      -沈氏葡萄又大又甜:听说这一季的大闸蟹又肥又香。

      那是沈小春三天前发的朋友圈了。

      沈小春手伸到后面捏着自己的后颈,笑的一脸知足:“看来今天能喝痛快了。”

      53度的白酒装在牛奶杯里喝,这种事沈小春还是第一次干,是真他妈爽。

      尤其是在他心情不爽的时候。

      沈小春没有力气再对华一铭发多大的脾气,况且华一铭还无意中带来了他此时最需要的东西。沈怀远刚刚那一番交织着愤懑不平与陈年丧痛的吐露,在沈小春的心壁表面催生了一条细软却带刺的棘藤,汲取了他身体内所有自欺欺人的期待,只给他剩下一地嘲讽的碎片。

      沈安要收回去的不是房子,是沈小春对这个所谓的爸剩的唯一一点奢望。

      不管他再怎么膈应沈安,可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在这个人心里占点位置,毕竟这个人把他带到了世上,是他的来处,然而这一次,沈安又给了他兜头一盆凉水,这一盆凉水直接把他从里到外浇了个透。

      但这些沈小春不会表现在脸上,他向来都把负面情绪掖在心窝里,藏的很深。

      沈小春先熟门熟路地把蟹腿全卸了,然后又把大闸蟹翻了个肚朝天,把蟹肠给掰下来扔到一边,再掀起蟹盖,找到蟹盖里的蟹胃给扯出来撇掉,最后剥掉蟹身两侧的蟹肺,整个过程特别流畅,都不带顿卡的。

      “看不出来你对吃要求还挺高的。”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的华一铭说。

      沈小春把蟹身一掰两半,低头用筷子挑着蟹身里的蟹肉:“跟我家老爷子学的。他老人家说了,吃饭这营生是人干所有事的大前提,能不认真吗?”

      华一铭看着沈小春有点毛躁的头顶,顿了顿问:“你跟你爷过?”

      “嗯,我爷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就得吃螃蟹喝小酒,没跑。”沈小春一提沈怀远,本来带点丧的表情跟着亮了些,“我就他拉扯大的,有些习惯跟他也差不多。”

      华一铭问:“包括爆脾气?”

      沈小春掀高眼皮看了他一眼:“啊,怎么?碍你眼了?”

      “没有,跟你相处挺舒服的。”华一铭往上稍微扯了下嘴角,“可能是因为咱俩都挺野的。”

      “别,我可没你野。”沈小春把螃蟹放下,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倒了个没底的量,“你脸上身上得多少伤,我可不会造成你那德性,我自己的皮肉我还是挺要紧的。”

      华一铭听得出来,沈小春这是明着暗着嘲他呢。他摸了下脸上还没去掉的淤青,顺嘴又说了一句:“习惯了。”

      沈小春把挑出来的蟹肉夹了一半放在蟹壳里,又把蟹壳放在华一铭跟前。生气归生气,可他也知道华一铭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沈小春到底没法因为怄火就对他视而不见。

      “你打拳受的伤其实我还算看得过去,能从台上下来那什么都好说,但上次你后背的伤就有点恶意了。”沈小春看了眼表情兑了点惊讶的华一铭,接着说,“那伤从肩膀一条条斜到脊梁,一看就是你弯着身子老老实实让人让人拿棍抽的。我忍不住得多嘴一句,挨揍这种事儿可真不该习惯。”

      沈小春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但那个时候他跟华一铭还不熟悉,说这些话怕不招待见,这会儿俩人关系摆在这,既然扯起了这个话头,他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华一铭夹了一筷子蟹肉扔进嘴里,把口腔里那点酸涩跟着嚼碎了,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晃了下,说话的声音倒莫名带了点轻松:“被你看出来了。”

      “上家打得?”沈小春多多少少也知道点黑市拳里的道道,每个拳手顶上肯定有个帮他安排比赛的经理人,不过那些经理人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拳手能打还行,不能打的时候就是被他们当垃圾扔了的命。

      要这么说其实也是,因为华健民就是华一铭的经理人,华一铭所有的拳赛都是他接的,但这话华一铭没说。

      沈小春接着又问了一句:“打假拳被看出来了?”

      “没有。”从来没有一个人看得出华一铭打假拳,这本来是他压在心里最深的秘密,这个秘密经常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脚悬在深不见底的谷口,时刻被半失重的恍然折磨着。可现在有这么个人,轻易看穿了他的套路,却又完全不当回事儿的跟他自然地聊起这些,让他觉得很放松。

      华一铭用手往后梳了一把头发,眼睛露了出来:“如果是被看出来了,估计就不止后背的伤了。世上不总有那么几个人吗,不管他怎么揍你,你都得挨着。”

      就像沈怀远要是揍沈小春,沈小春打死也不会还手。

      沈小春拿起一根烤板筋,一口全撸在嘴里,鼓着一边腮帮子垂着眼皮淡淡地说:“那你下次再被这人揍,记得买好药回宿舍,我给你擦。”

      华一铭笑了,这次笑的挺开:“好。”

      沈小春端起杯灌了口酒,这白酒入口先是辣,沈小春灌得急,被辣的呲出一排牙,挤眉弄眼的缓了会儿才说:“我跟你说,其实吃大闸蟹最好是配温好的黄酒。这黄酒温的时候不能直接加热,那样酒香会跟着高温稀释掉,喝到嘴里淡的跟水一样。黄酒得隔火加热,相当于用热水把它烫温,那样才好喝。”

      华一铭没出声,等着沈小春接着说。

      沈小春端着杯子晃了晃:“其实人也一样,有的时候凑的近了关系就容易沸,沸了那就会烫伤,不如隔远点,温乎着正好。如果你不能还手,那就走吧,等他揍不着你的时候,自然会试着平心静气地来找你。”

      华一铭眼神闪了闪:“我看你热的不是酒,是鸡汤。”

      “热的是我这颗社会主义红心,咱不得讲究团结和谐互助友爱吗?”沈小春贫了一嘴,端着杯子的手往前一伸,“来,走一个。”

      华一铭歪头一笑,俩人杯子一碰,痛痛快快地把酒送进了肚,喝完再撸两串板筋,爽的一批。

      烈酒大口喝,心口都是烫的。

      华一铭拾起一个闸蟹掀开蟹壳,手上一用力就把蟹身掰成了两半,油嫩的蟹黄跟着露了出来。坐在他对面的沈小春也掰了一个,俩人一对眼,直接一块张大口把掰开的蟹送进嘴里一砸吧,吃的喷香。

      华一铭把蟹钳掰下来,又把钳子从中间掰断,把蟹腿的上段戳进蟹腿的中段一推,完整的腿肉就被顶了出来。华一铭一伸手把腿肉抖在沈小春眼前的蘸料碗里:“吃吧。”

      沈小春眯了眯眼:“我很久没吃腿肉了。”

      “嫌麻烦吧。”华一铭拾起筷子挑出蟹肉吃了两口,满嘴鲜味,“我也好久没跟谁一起喝过酒了。”

      “为什么?”沈小春拿起酒瓶把酒倒上,吃一口蟹能灌两口酒。

      “训练不让多喝酒,影响身体素质。”华一铭看着沈小春脸上带点讽笑的表情,“是不是觉得我过的挺没意思的。”

      “啧,没劲。”沈小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蟹黄,胃一下子跟着飘起来了,“你是真喜欢打拳?看你为了打拳吃的喝的都挺节制的。”

      “喜欢,”华一铭端起杯猛倒了几口酒,“以前。”

      “现在不喜欢了?”喝了点酒聊天也跟着放开了,沈小春就直接追问了。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没感觉了。”华一铭搓了下开始有点发烫的腮,他稍微一喝酒就容易上脸,“以前上台打拳的时候,我总觉得疼都是该受的,在拳台上跟人搏斗,挺爷们儿的,受了伤也挺爷们儿的。可是后来有一次,观众疯了,全场站起来喊,让我把人打出血,往死了打。”

      沈小春本来还在埋头吃蟹,这会儿支楞起头认真听着。

      “当时裁判没有喊停,但那人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了,我没动,就有人开始往台上扔东西。当时也不知道是谁扔了把钥匙串下来,给我后脑勺直接砸了个洞。”华一铭到现在都记得,血从他脑后流到脖子上,是凉的,“从那以后,我打拳就跟交差似的。”

      沈小春举起杯,在华一铭的酒碗上碰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仰着脖子直接干到了底。

      华一铭也没想到自己会跟沈小春说这些,可能是因为酒下了肚,话就被冲到了嘴边。他憋了太久,可他在沈小春面前却总是破功。

      宿舍的落地窗还半拉开通着风,秋凉贴着阳台悄悄溜进来,扑在两个人脸上,加上喝了点小酒,浑身松快。华一铭没停下吃蟹,时不时弄点腿肉在沈小春盘里,也没注意他吃没吃,也注意到了沈小春今天酒喝的有点猛问:“你今天想喝醉?”

      沈小春又倒了一轮酒:“嗯。”

      虽然从刚才开始沈小春就把话题往华一铭身上带,但华一铭看得出他情绪是往下压的,不是往上扬的。华一铭眼里带着温度看向沈小春:“想喝多醉?”

      沈小春放下酒碗:“人畜不分。”

      华一铭无奈地笑了下:“行,喝。”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酒喝的挺急,桌上的吃食没的也挺快。俩男人喝酒无非就是你干我也干,图的就是个痛快,而且男人一凑到一起喝酒,心里那点戒备就容易放松,喝大了心窝子话说不定都能掏出来。

      53度的酒,小半瓶下肚,虽然没到掏心窝的程度,但沈小春眼角已经开始发烫了。他双手拢在头顶,使劲一抓头皮,叹了口气:“真累啊。”

      华一铭一开始没听清:“什么?”

      “我说累,真他妈累!”沈小春手伸过去攥着自己后脖,头往下垂着,“刚才看见群里发了个文件,我加的那个音乐工作室做业务统计,我他妈排在第一名。”

      “你在里边干嘛?”华一铭问。

      “编曲,客户下订单,想要什么样的我都能做出来。”沈小春挑着一边嘴角笑,“婚礼用的,告白用的,排舞用的,我他妈还给卫生巾广告做过编曲。”

      华一铭接着喝酒,放下杯的时候眼弯了点:“你真是什么活都接。”

      “嗯,跟你一样,什么拳都打。”沈小春眼里浮上了血丝,“我想显得自己过的挺好的,也想让老爷子享点福,他儿子没在身边伺候,我不早点赚钱,他什么时候能享上儿孙福。”

      华一铭点了点头:“你跟你爷感情挺好。”

      沈小春长呼出一口气:“他所有东西都被我拿走了,这是我欠他的。”

      茅台的瓶已经差不多空了,华一铭知道沈小春已经差不多该喝到顶了,其实不止是沈小春,他也有点晕了,晕到他说了句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人最怕活在对不起这仨字底下,因为愧疚,你干什么都得先想想,我这么做对得起他吗。沈小春,你还说我过的没劲,你不也一样。”

      沈小春从来没听过华一铭用这种语气说话,带点嘲讽,又带点埋怨式的心疼。这句话听在沈小春耳里,就像是在说:“我不想你过的跟我一样憋屈。”

      沈小春侧着头,把脸埋在胳膊上,眼睛闭上了,耳边却一直荡着华一铭的声音。

      这声音让他觉得眼前开始亮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个把心整个摊开晾干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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