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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141 迷雾 ...

  •   锁春关被浓雾笼罩,肆虐的寒风像万千细刃将人的脸颊割得生疼。

      弑玄大军走了五天五夜,始终望不见尽头,唯有一座神像在极远的地方俯首凝视着他们,偶尔还会被大雾湮没在视野背后。

      一路上什么玄兵也没碰见,倒是遇上些荒野凶兽,三两下除去后就地烤了分给将士们享用,可越往北处走,环境越恶劣,看来这锁春关不仅锁住了中原的春,怕是连命都要锁了去。叶承泰摊开了五原图,正在和眼下的位置细细比对,楚是夜替他送去一碗热汤,见这位一向较真的叶二叔变得愁眉苦脸,好奇道:“哪里不对么?”

      叶承泰抬起眸子望着荒芜的关地,道:“虽说有二十多年没来了,可锁春关不至于变得如此奇怪,我们走了这么久,竟然像是寸步未行……”

      楚是夜将脸凑了过去,果不其然,大军行进的路线都被大雾吞噬,众人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转圈。

      叶承泰绝不相信自己带兵打仗这么多年,连大雾天气都应付不了,迷路一事更是无稽之谈,他将楚是夜手里的热汤接了过去一饮而尽,随后攥着五原图去找洛绍兮。

      楚是夜瞧得目瞪口呆,这热汤还是用雪水煮的,里面少不了乱枝杂草,更无咸淡之分,叶承泰竟然面不改色地喝完了。

      他正佩服得五体投地时,叶承泰又倒转回来将他一同揪去见洛绍兮。

      将士们还在原地休整,洛绍兮不想将昼夜赶路却毫无进展的事泄露出去,以免打压士气,于是将话痨的鱼阿派去安抚将士们的情绪,鱼阿兴高采烈地揽了这件差事,开始肆无忌惮地扯淡,对身心俱疲的将士们吹起了以前在锁春关的英勇事迹。

      枯燥乏味的行军途中总算多出欢声笑语,为天地添了几分生气。

      洛绍兮将手拢进加绒的衣袖里,没有乾九在旁,许多事倒显得力不从心起来,尤其是高估了自己对北地寒冷的抵御能力,他听了叶承泰的话并不意外,想必是有人从中作梗,才使锁春关如同一座迷宫,四处寻不见方向。

      “咳……”他小声地咳嗽一声,楚是夜警惕地瞥了他一眼。

      洛绍兮顿了顿,又道:“为今之计,只有暂缓。”

      “不能缓。”宇文无异冷不丁地冒了一句,他从各处萎靡的火堆中间穿行而来,手中的长戟刃面已被冰封。

      安将军颔首,应和道:“确实不能缓,如果再拖下去,大家就没什么力气了!”

      众人随着安氏的目光望去,许多将士佝偻着身子蜷成一团,若是穿上厚重的冬甲,则不利于长途跋涉,若是轻装前行,又不敌关外的凛风,稍稍抗寒些的将士一边听着鱼阿热血沸腾的故事,一边却露出了疲态。

      是啊,玄氏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无非还要走走过场,确保万无一失罢了,胜利的喜悦已经被磨蚀得不留痕迹。

      洛绍兮谨小慎微的毛病算是被这群雷厉风行的戎人给强行扼杀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据理力争,眼看着头顶的阳光将要破云而出,三言两语就妥协了,自个儿悄悄地溜到边角处的火堆旁取暖。

      不知哪里掀起一阵喧闹,众人定睛一瞧,竟是湖岸势力的鬼童大人出现在浓雾之中,他所到之处,雾气比以往散去不少。

      他瘦小的身影被雾气衬得极为飘渺,鬼童仍是鬼童,将士们与他熟识了大半年,每次碰面还是会冒起一身鸡皮疙瘩。

      宇文无异见他容光焕发,全然不似元气大伤,疑声道:“湖岸众人不是都留在天鸿城了么?鬼童大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鬼童奉我家先生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鬼童一语既出,众人脸色微变。

      宇文无异听不明白,数日前鬼童不告而别就算了,如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锁春关,脸上仍是挂着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阴笑,他陡然开窍,忿忿道:“别告诉我这片大雾是你弄出来的!”

      闻言,楚是夜等人的脸色已然沉至谷底,青白交加。

      “小陛下不愧是被先生和武宗后人相中的人,果然聪慧!”鬼童借势捧了一把。

      霍离秋突然被牵扯其中,心里七上八下,像是深藏已久的隐忧被拽了出来,莫非湖岸势力真的有什么蛰伏已久的阴谋?

      宇文无异二话没说,猛地挥臂提起长戟,风风火火地刺向鬼童,却看见了他轻飘飘的身体在雾中自由穿行,根本击不中本体,鬼童见宇文无异确被惹恼,急忙解释道:“陛下听我把话说完啊,我家先生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全各位呀!”

      “保全什么!”宇文无异最恨被人明里暗里地“背叛”,大声斥责道。

      洛绍兮倒是冷静地候在火堆旁,不急不慢地丢进些生冷的柴火,然而他抬头的一瞬,被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给震慑住了,身旁的将士也大吃一惊,高声道:“那是什么!”

      争吵戛然而止,这一高呼将所有人的心弦顷刻间绷到极致。

      那庞然大物轮廓明晰,线条优雅,最顶端有一双雕刻精致的眸眼正聚精会神地俯瞰着人间大地,原本是远在天边的圣女神像如今却近在咫尺!

      鬼童那万年不变的笑容此刻灰飞烟灭,只留下无尽的惶恐,难以置信道:“不可能!我明明已经用浓雾改变大军的行进方向了!怎么会这样!”

      圣女双手合十的指尖上站着一个银衣风袍的男子,仿若天神睥睨蝼蚁。

      浓雾彻底消散,广袤的锁春关大地恢复了一览无垠的视野,毫无温度的阳光倾洒满地,将偌大的圣女神像照得熠熠生辉。

      弑玄大军顷刻间投入战斗状态,残火被来来去去的步伐踏得不成样子,很快,军阵成形,密密麻麻一片,蓄势待发。

      霍离秋冷却的怒火在望见玄镜的一刻又熊熊燃烧起来,楚是夜唯恐那天晚上的事情再度重演,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侧。

      玄镜俯视着这上千条鲜活的生命,内心的狂喜显露无疑,冲着脚下那非人非鬼的童子戏谑道:“怎么?在玄人面前摆弄这□□还差十的障眼法,蓬莱客难道不知道世上有班门弄斧这一说?”

      鬼童撑着临危不乱的一张脸,头上却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已是气得不轻。

      楚是夜暗地里嘲了一句,无论哪个都是些远古传说里不入流的把戏,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一争高下的,然而霍离秋却莫名对这雾术感到熟悉,可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玄镜腾空一跃,轻巧地落至神像底座之上,他深吸一口气,仰望着苍穹顶上那盏灿烂的骄阳——二十六年,您已经阔别这乌烟瘴气的人世间二十六年了,您放心,儿子很快就让您重新苏醒过来……玄镜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砖石机关,血祭之阵,应声而动。

      正当众人还云里雾里时,脚下的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晃动,无数白袍游魂从地底浮了起来,穿插在弑玄大军之中,将军阵顷刻瓦解。不过眨眼的工夫,素白的浅雪地被泼上滚烫的鲜血,每个人不得不拼尽全力搏杀起来。

      宇文无异长戟一挥,将白袍游魂拦腰斩断,然而这些魂灵又很快粘合在一起,无法根除,他再度当头劈下,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无异只好避开这些游魂的攻袭,一心朝鬼童跑去,高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生说了,玄镜的根本目的是想要复活圣女,送弑玄大军入祭!”鬼童被白袍游魂追得四处乱窜,场面如儿戏一般。

      此言一出,全军哗然,东林四鬼更是满脸惊惶,似乎忆起了经年旧事。

      “我去他娘的!叶承泰你听见没!玄狗还跟当年一样不要脸!”鱼阿杀得费劲,只觉得这些白袍游魂像棉花似的软绵不堪,手中的硬铁根本是吃力不讨好。

      叶承泰额角青筋乍现,他手握北墨世代相传的家族佩剑,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当年,也就是反玄大军在锁春关全军覆没的那一年——玄贼在赶尽杀绝的时候也对杀戮美其名曰“祭祀”。

      玄人不知用了什么妖法,使自己功力大增,如野兽般嗜血无情,还在周边布下重重埋伏,不间断地释出一场场密不透风的箭雨。

      正是这种僭越了凡人之力的妖法使他们战无不胜,第二次反玄大战才败得一塌糊涂,身为主将的楚薄云为了留住义军的血脉,毅然决然地牺牲自己,为兄弟们逃离关地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这种妖法曾在南郊之战重现于世,可惜生不逢时,被熟知玄氏一切手段的“叛徒”白贺轻而易举地瓦解。

      然而不幸的是,二十几年前还没有这种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巧合,谁又能去可怜第二次反玄大战中一无所知的义军?

      洛绍兮暗自攥紧了拳头,身旁纵有楚是夜和霍离秋的保护,他也痛恨自己无法上阵杀敌,洛氏自诩风雅世家,绝不沾染这些舞刀弄枪的俗事,可是每当到了这种退无可退的地步,他还是心如刀绞。

      那一瞬的心境,就如同当年,他在洛神山庄的大门外听到长姐夫被万箭穿心而死的噩耗时,一模一样。

      可他还必须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去扶起濒临崩溃的长姐,洛家没有人可以倒下,谁都不能,谁都不敢。

      这场突如其来的交战仍在继续,在死伤无数后,弑玄大军终于找到这些白袍游魂的弱点——当这些魂灵远离神像时,他们的威力就会急遽减退。

      可惜这种诱敌而出的办法需要将士们在天寒地冻里来回奔波,撑得过一时,却撑不过自己精疲力尽的极限。

      鬼童在游魂虚实有力的撕咬中忽然醒悟,如醍醐灌顶一般,猛拍脑袋道:“呀!我怎么把先生的后半句话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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