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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热带雨林潮湿闷热的气候令外来人很难适应。日头毒辣,空气中夹杂着大量水汽,附着在皮肤上变得粘腻,雨后的土腥气中混合着浓烈的罂粟花香。 塔陀镇是缅北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镇。它在克钦独立军和缅甸政府军的战区边缘,又靠近中国边境,在战火纷飞的缅北是一片珍贵的“安宁”。 在缅甸难求的中国丹青在架子上码得整齐,混了水在宣纸上洇出一片艳色。 林渊站在窗前,棉麻衬衫挽至手肘,执着毛笔,笔下是与窗外别无二致的赤色花朵。 热带多雨,这里本应是个稻米盛产之地,目之所及,却是漫山遍野的罂粟花。 开得那样明艳又炽烈。 小沙弥“笃笃”地敲门,“林先生,圆信师父请您过去。” 林渊放下笔,“知道了。谢谢你。” 林渊跟在小沙弥身后穿过长廊。明光寺位于塔陀镇郊,早些年打得惨烈的时候遭战火侵袭,百年古刹一夕之间焚毁了一半,几代僧人收藏的珍贵经书就此消散成灰烬,到现在寺庙也没能完全修缮好,有些地方仍是断垣残壁,焦土一片。 “林先生。”圆信法师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一礼,他的中文十分流畅,但难免还是带着古怪的口音,“今天晚些时候会有一队雇佣兵到寺里来,在外面野惯了难免不合礼数,打扰到您请您谅解。” 林渊点点头,“不碍事。” “听说,都是中国人。来待一阵就走,我们会保证您的安全。” 林渊看上去并不在意。他依旧神色淡淡,只是轻轻地嗅了嗅空气中尚且极淡极淡的硝烟味。 破旧的军用卡车颠簸着开进寺庙,穿着破烂、蒙着眼睛的女人和孩子被推搡着下车,矮个子的缅甸男人挥舞着手里的□□驱赶着他们走进主殿之后。 林渊看着他们,表情并无波动,圆信法师唤了他一声,慈眉善目的法师笑得和善,“林先生霁月清风,还是不要教污秽脏了眼睛。” 林渊笑了一声,向法师道了别。 林渊收拾了笔墨画卷,从床底下拖出一台老式的笔记本电脑,插了网卡,连了三次才连上网,由中国直接铺进缅甸的移动信号差得几乎为零,十分钟加载了邮箱里的三张照片。 收信箱里只有一封邮件,[三名中国人,带到国境线即可,已经安排了接应。万事小心。]落款是一个“羡”字,两分钟后邮件自动删除了。 林渊关了电脑,又原位放好。继续坐回窗边,抽了一张素描纸用铅笔在上面浅浅勾勒。 那俨然是一张中缅国境线处的地图。 日落的时候,与下午不同,越野车开进寺庙时悄无声息。林渊正和圆信法师在主殿二楼喝茶。中国的龙井到了缅甸味道都变了几分,加上圆信法师糟糕的泡茶手艺,一壶好茶硬生生地给毁了。 林渊忍了一会没忍住,用开水重新冲洗了茶杯茶壶,重新又冲泡了,倒了一杯放在圆信法师面前,圆信法师笑眯眯地看着他,“林先生好手艺。” 林渊举起杯子,“法师过奖。” 他转眼看向楼下,穿着迷彩服的青年一个个从车上下来,清一色的亚洲人面孔,美式军备像不要钱地一样堆在地上。看上去年龄比较小的一个嚷嚷着杀生太多罪孽太重,进不了这种佛光普照的地界,被背着Chey Tac的青年拍了一下脑袋。 林渊看得好笑,那个背着Chey Tac 的青年突然抬头看向他,锐利的目光直直撞进林渊的眼睛。 林渊放下杯子,回了青年一个眉眼弯弯的微笑。 方翊南也向他勾了勾嘴角,然后垂下眼睑,遮去了方才那一瞬眼眸中的锐利。 雇佣兵们从进寺庙起便没有发出过多的声响。他们没有到主殿用餐,只是安静地待在各自的房间,一切与他们来之前一样。 僧人们在做完晚课之后便都各自回房。林渊倚在窗边,一边接电话,一边俯视着楼下。 “那队雇佣兵全都是纯纯的炎黄子孙,连混血都没有。在东南那一块也算是有点名气的。应该就是前几天和你们那里的缅方正规军交火的那一队。” 缅南缅北内战是愈演愈烈,南方部队拥立贵族,北方阵营军阀割据,东南亚练兵方式实在是比不上林渊的祖国,都忙着内战焦头烂额着呢,突然冒出来和这个小镇子的守军交火的部队着实让林渊猜了两天。 “中国雇佣兵跑到缅甸去,和正规军交火,他们在干什么?贩毒?买卖人口?骚扰骚扰祖国边境?怎么现在九年制义务教育教他们叛国了?” “阿衡。”林渊的手指一下下敲打着窗沿,“你太武断了。而且,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林渊看见一个僧人提着一盏灯,出了屋子,走向主殿之后。 “当然不一样。”林羡鱼正要跟他辩驳,林渊打断了她,“下次再辨。外面有点情况,我得跟过去看看。“ 林渊收了线,从窗口翻下去,跟在了僧人之后。 主殿之后还供着一尊在战争中被毁了大半的佛像,供台之下,是一间地窖。地窖里装了各种各样待价而沽的“商品“。 林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砰”得一声枪响。他脚前一寸的青砖直接被子弹掀飞,有一块碎石溅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Chey Tac. 前方的僧人惊恐地回过头,林渊的脸在晃动的灯火之下忽明忽暗。他那一双总是蕴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僧人,“NO □□. 我以为你知道。” 破戒的僧人从宽大的罩袍里抽出匕首,直冲向林渊。 又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头部,掀飞了他半个头盖骨。 僧人轰然倒地。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脑浆和血溅了一地。 林渊站在原地。他对僧人惨烈的死状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恐惧或者惊慌。他拾起僧人的油灯,捡了块碎砖,蘸着地上的血,在僧人雪白的罩袍上写上了一个“NO □□"。 然后他丢了碎砖,放下油灯,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这里的人听枪声就像听鸟鸣一样惯常,被这样的枪声惊醒,不过是迷迷糊糊地埋怨一下那些脑子里只有战争的家伙扰人清净,然后继续陷入梦乡。 天刚刚亮起来,寺里的那口铜钟就响了起来。低沉的钟声一遍遍地回荡,惊飞了寺外阔叶乔木林中的鸟。随后是一阵清脆的敲打木鱼声,僧人们开始做早课,佛经梵语混在木鱼声中,一点点地荡平人心中的杂念。 昨晚林渊脸上被碎砖划的口子有点深,虽然他已经简单处理了,但看起来还是怪吓人的,他自己倒是不甚在意,穿好衣服到主殿吃早饭。 他到的时候僧人们已经做完早课吃了早饭,仍然在诵经。雇佣兵们坐在长桌边安静地吃早饭,长桌上摆了几碟素菜,每个人面前摆了一碗粥和一小袋压缩饼干。 林渊盛了碗粥,长桌上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他没有犹豫地走过去坐在了坐在长桌一端的方翊南的对面。 方翊南先跟他打了招呼,“林先生早。” 林渊本来想微笑一下以示礼貌,但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他只好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小幅度笑容,“方先生早。” 方翊南看上去并不惊讶林渊知道他的名字,林渊问道:“修禅清苦,寺里斋饭朴素,方先生吃得惯?“ “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配神明庇佑,但既然来了,在这清修地界大鱼大肉的,确是不敬。难得吃几口斋饭,不过是指望天上的那几位虽不保佑,也别总惦记着收了咱。” 一个年纪小的雇佣兵噗嗤笑了一声,一个小沙弥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声地用缅语喊着,林渊听了五成,这小沙弥够倒霉,今天被分去打扫后殿,撞见了那具僧人尸体。 圆信脸色微变,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长桌边的人,然后匆匆跟着小沙弥出去了。 林渊收拾了碗筷,慢吞吞地往后殿走,听到身后脚步声,转过头,看见方翊南跟在他身后。 方翊南耸耸肩,“同作为当事人,一起?” 他们走进后屋,圆信神色阴沉地站在僧人的尸体前,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转过头时遏住了眼底的阴翳,但仍紧紧地皱着眉头。 方翊南走过去看了一眼,成了黑色的血字在罩袍上显得刺目,他低声道:“他破戒了。” 林渊仍站在远处,并不再往前走,像是嫌弃那肮脏的血,又像是恐惧于那样的死状。 “林先生品貌非凡,”圆信紧紧盯着林渊的脸,“这么会弄伤了脸?” “昨夜里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地磕在了床头柜子的角上。小伤,有劳法师挂心。” 林渊笑得温和,平淡无奇的话语似乎并没有打消圆信的疑心,而他正要开口再发问,有人无礼地闯了进来,打断了他将要说的话。 昨天白天带女人和孩子到庙里来的矮小的缅甸男人此时正站在后殿门口,他用口音奇怪的英语打断了屋内的谈话:“林先生,久仰大名,我的上司派我来向您表达合作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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