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逼救世日常》绥阮

10、释愿梵罗

　　有了个开头，自然就会持续下去。
　　自从郁殊尝试叫出“师尊”两个字后，他现在也就能开口说话了，虽然还是有点困难，而且都是只能说一点点简单且简短的话，但是郁殊觉得挺满意的。
　　终于不用咿呀咿呀咿呀咿呀了！！！
　　只是婴儿这个身体太容易困倦了。郁殊叹了口气，合上了面前的书。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郁殊想过自己是不是夺舍了什么真正的异星的身体。因为陆绎泽是唯一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婴儿的人，而且又是他的师尊，郁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问题拿去问了陆绎泽。
　　如果是他夺舍了别人的身体，怎么办？
　　心里面的自己问着自己。
　　还回去。
　　郁殊淡淡地笑了。
　　无论怎么样，还回去。
　　郁殊转了个身子，打量着满是书的藏书阁，回想起陆绎泽的话。
　　“不是夺舍。”师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在郁殊还没有来得及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只见陆绎泽已经又低着头看着书卷，语气淡漠又清冷，“两个月前，没有你。”
　　若是旁人可能还会不解，但是郁殊不笨，而且和陆绎泽相处了两个月，他很快就了然了话中的意思。
　　不是夺舍。
　　——为什么？
　　两个月前，没有你。
　　——在他被带回流云宗之前，没有这具身体。这具身体，就是他。
　　原来是凭空出现，难怪他们把他看为异星。
　　郁殊淡淡地想着，不知为何，心里毫无情绪。
　　“小师叔怎么总是在藏书阁里？”一道男声出现在藏书阁中，“真是的，师叔祖把小师叔放在藏书阁中，小师叔又不识字。”
　　郁.主动要求呆在藏书阁里的又已经识字.殊：……
　　尚若明把郁殊抱了起来，郁殊也懒得理他，反正长时间待在藏书阁里也不是很好，有人抱他，他还舒服着呢！
　　出了藏书阁就是天帝柱廊，长长的回廊连接着琅嬛阁主殿，随后是琅嬛内阁和十五阁，以这三座建筑为主，零散地分布着其它的殿阁，其中，以藏书阁为最多，分别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共分布了十五座藏书阁。
　　郁殊住在十五阁内。前几天他就了解到了琅嬛阁的来历，并且对十五道禁制有着深深的好奇。
　　尚若明几乎每天都承担了把郁殊从藏书阁抱回十五阁的任务，郁殊已经习惯了。只是今日他经过后院时，郁殊却感觉他停了脚步。
　　嗯？怎么了？郁殊微微不解，抬头看向尚若明，意外地看到了他望向前方的眸子满是惊叹，郁殊不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郁殊的瞳孔猛得放大。
　　后院中央之处立着一棵大树，树上开满了冰蓝色的花，一簇簇，却又是一枝枝。微风拂过，那花儿似乎是慕恋那风儿，悠悠扬扬地落着，或是随着风儿舞动，在空中轻柔地舞蹈。
　　冰蓝色的花瓣落在地上，一层叠着一层，看上去有几分透明，却又像冰雪一样。
　　“好漂亮……”尚若明痴痴地看着，神色中带了几分沉醉，这样子看上去很呆，但此时郁殊却没空去吐槽和注意，而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他即使来自科技发达的时代，却也没见过美得像冰雪一般的花。
　　那是……？
　　郁殊正惊讶于这花的时候，余光瞥到了那棵树后似乎闪过几分白色，嗯……是白色的衣袍，有人在树后？
　　树后的人似乎也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衣袂一翻，人影完全从树后呈现出来。
　　淡漠的上仙站在这漫天的花雨中，不知为何，看上去更显得清贵疏离。流云锦制成的白袍，加上那如冰雪般不容人亵渎的容貌只让心生敬畏。因为他之前走动的动作，衣角微微摇曳，疏冷的眸子望向看向这边的两人，眉目淡然，却是毫无情绪。他淡淡地开口道：“倒是来的巧。”
　　的确巧，只是不知道这似是无意的轻飘飘的一句，说的是人还是花。
　　“师……师叔祖！”尚若明回过神来，一脸窘迫，急忙行了弟子礼，又记起陆绎泽刚说的话，讪讪地回道，“确……确实巧，弟子不知师叔祖在此……弟子多有冒犯……弟……弟子……”
　　郁殊瞥了一眼正在找话的尚若明，心下好笑。这呆头见到偶像反倒是惶恐起来了。
　　陆绎泽多少也了解流云宗弟子对自己诚惶诚恐，倒是没有多放在心上，也没有对尚若明说什么，眸光落在了郁殊身上。
　　“过来。”
　　尚若明一愣，顺着陆绎泽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怀里的郁殊，连忙把郁殊抱了过去。
　　感觉到尚若明的急切，郁殊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是有多想把我给他。
　　陆绎泽似乎也没有想到尚若明会直接冲过来把郁殊递给他，望着眼前的小娃娃，他顿了顿。
　　上仙大人垂眸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伸手接过柔软的小娃娃。也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的动作带了几分的生硬和别扭。又或许知道手中的小人极为脆弱，抱着他的力度又不自觉地放轻，带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郁殊被抱过去时也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但是感觉到了冷凉又柔软的流云锦，以及上仙身上带了清冷意味的浅浅冷香，才回过神来睁大眼睛望着自家师尊。
　　天知道陆绎泽之前都是拎着他的啊！！！
　　郁殊内心咬着帕子感动得泪流满面。
　　事实上，陆绎泽把郁殊抱过来，也没有什么意思。看到尚若明离开后，低眸看了郁殊一会儿，把他放在了树下的石桌上。
　　陆绎泽也不是排斥小辈，只是他对自己的领地有着绝对的独占欲，除了他的东西，他是不怎么喜欢别的事物踏足。
　　这才是琅嬛阁下了十五道禁制的真正原因。
　　只是……陆绎泽的目光落在郁殊身上，随后又移开。
　　这是他的徒弟。
　　郁殊多少也了解陆绎泽冷漠的性子，见他把自己放在桌子上，然后就没有开口了，也没有什么不满，反而他自己坐了起来，伸出自己的小短手，接着悠悠扬扬飘落的花瓣。
　　这花瓣真奇特。
　　感觉到落入手心的花瓣带了冰冰凉凉的触感，郁殊不禁想着。抬头望向这颗大树的树顶，发现冰蓝色的花却是挤满了整棵大树的每一枝干。只是……
　　这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来着？
　　“师尊。”没了外人，郁殊倒是敢开口说话了。看见陆绎泽微微侧了侧眸，知道他是听见了，继续问道，“这是、什么……花？”
　　他说话还是有些困难，太快了会带了小孩子的偏尖的奶音，为了让陆绎泽听得清楚，也为了说得清楚，郁殊总会放慢速度说话。
　　陆绎泽神色不变，淡声回了四个字：“释愿梵罗。”
　　释愿梵罗，生长期不定，开花期不定，凋谢期不定，其香安神，通灵，无果。
　　四字一落，郁殊的脑海中便出现了这段话。
　　这三个月他一直呆在藏书阁学习，简直回到了万恶的学生时代，但也多亏如此，他了解了不少修仙界的事。
　　就拿这棵释愿梵来说。
　　此树的来历也是颇为有趣。传说一女子为求姻缘到一棵神树下起愿，结果不久后真的找到了良人。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后来女子身老去世，入了轮回道才了然，心爱的丈夫原来就是那神树的树灵，因为对她一见钟情，舍了他一身修为和再入轮回的机会而得以与她相守一生。
　　女子知道丈夫已经不在后伤心至极，化身为树而不肯入轮回，因为她名唤梵罗，她与爱人的姻缘是因为她的请愿，后人便称此树为释愿梵罗。

　　孟婆说，你下辈子还会遇到其他人，到时候你会像爱那个男子一样爱着别人，而别人也会像那个男子一样爱着你。
　　女子道，不会。
　　孟婆见过不少为情不愿喝孟婆汤的人，问道，为何。
　　女子笑了，他不聪明，不温柔，比他好的人多的是。可是便是再好的人，却也终究不是他。
　　一道黄泉路，两岸痴情魂，大千世界风景万千。我不过奈何桥，不饮孟婆汤，不入轮回道，只是因为这世界无了你，再无意义。

　　不过，郁殊却想起来，他为何觉得这树眼熟了。
　　想到昨天他似乎也是经过这里，望见别的地方都是枝繁叶茂，唯独这棵树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不禁叹了一句“这是什么树，光秃秃地真清奇”，随后便没有多在意离开了。
　　郁殊又看了看一夜之间不仅开了花，还开得满满当当的梵罗树，默。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郁殊莫名觉得自己真相了。
　　“郁殊。”
　　正当他看得入神，耳旁却传来了一声轻唤，浅浅淡淡的，似乎带了某种意味。
　　“明日测灵根。”
　　郁殊一顿，抬眸看向陆绎泽。
　　师尊大人紧盯着自己的徒儿，又慢慢地重复了一次，“明日测灵根。”
　　是啊，三个月了。
　　郁殊有点恍惚地想，时间过得倒是快。
　　他垂了垂眸子，似是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随后笑了，“就看我明天会测出什么了。”

　　——就看我明天会测出什么了。
　　同样的话，在封尘已久的记忆中突然跳了出来，像是一根小小的针，无意中刺入了他的皮肉里间，不是很重，却让人疼得无法忽视。
　　哎呀呀，那时候的结果是什么来着？
　　灵魂是少年的他笑得灿烂。

　　郁殊坐在石桌上，娃娃的小脸是笑着的，眸子却蒙了一层混沌的迷雾。
　　突然间，头上感觉到一片温热，郁殊怔，抬头。
　　他的师尊垂着眸子望着他，神色依旧是冷冷淡淡，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从郁殊发间拂过，摘下一片梵罗花瓣。
　　“郁殊。”他淡淡地开口，轻易地道破了少年强硬的伪装，“不用怕。”
　　郁殊愣。
　　他竟然是懂的？！
　　陆绎泽收回了手，对上了郁殊惊讶的目光。
　　陆绎泽怎么不懂。三个月前郁殊要求开始学习，他知道郁殊不是真正的婴儿，一开始也只是以为郁殊是想了解现在的状况。却是没有想到他会天天呆在藏书阁内，一副恨不得不吃不喝而把这些书弄懂的样子。
　　热爱学习？陆绎泽是不信的（回想起郁殊在书海中生无可恋的表情），便是再热爱学习，也不至于执着至这种程度。
　　那是什么？
　　联系到郁殊最初听说测灵根时的惊惶，他便了然了。
　　测灵根。
　　唯一的答案。
　　郁殊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没有灵根，他就靠学习来征服天下。毕竟老师说过学习改变命运不是？
　　听上去很愚蠢，实则真的很愚蠢。
　　郁殊也知道修仙界中若没有灵根，什么用都没有，但是……有个可以说服自己不要乱想的理由，总比没有好。
　　只是……
　　郁殊抬着头，黑色的眸子倒映了上仙毫无情绪的脸，漫天花雨下，柔软的小娃娃坐在石桌上，笑了。
　　心里某处压着的大石，渐渐地开始松动。
　　“我、不怕。”
　　真的，我不怕。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