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上）》隅小江

4、（三）只为一人心动

　　林息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坐起身，头似乎还是晕的。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
　　阳光很好，似乎雪后总有这么个晴天。橙色的光束从病床旁边的窗子照射进来。床头放着一支透明的花瓶，花瓶里插满了白色的不知名的鲜花。
　　他环顾四周，病房的布置整洁考究，似乎这里是个私人诊所，而并非大医院。昨晚的记忆零零散散地被重新安放进脑海。林息只记得自己打不到车，就开始往学校的方向步行。后面就。。就断片儿了。。
　　等他再有意识，似乎就是在医院了。不确定自己眼睛是否睁开，只觉得胃里很空。他很渴，一个漂亮哥哥很温柔地喂水给他喝。
　　时间跳回现在。他醒了。
　　按了铃，两个漂亮的护士姐姐走进来，温和的问他是否有不适。他应了一声，脸蛋变得红红。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护士，语气也柔和的有如天使。她们看到少年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实在可爱，忍不住相视一笑。
　　一个女孩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林息蓬乱的头发。
　　林息有些窘迫，从小到大，他的同学们，朋友们，似乎都喜欢摸小狗般摸他的头。好吧。。虽然早已习惯，可心里偶尔还是有些抗议。
　　配合地做完几项基本检查。“没事了，如果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出院了。”
　　林息乖巧的点头，“麻烦姐姐把费用单拿给我，另外，我想知道是谁送我来医院的，姐姐知道吗”
　　“费用已经付清了。至于昨晚，抱歉，不是我们值班，所以我们也不太清楚呢”。护士小姐笑语晏晏，转身出去了。这件事雷格早就知会了她们。
　　林息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妈妈从小就告诉他这世界上大部分都是好人，但是雷锋做到这份儿上的实在是闻所未闻。他是怎么来的？他打车了？可是他钱包里本就没放什么钱。然后那师傅非但没要车钱，反而替他付了医药费？
　　他一脑子浆糊。手下意识的在背后摸索着手机，入手却软软的，触感冰冷。
　　那是一个黑色的皮夹，做工考究。
　　林息翻了一圈，没有看到明显的logo，再仔细看看，像是手工定制。就算林息不怎么懂，也觉得这东西绝非凡品。
　　现在出租车司机的品味都这么好了？林息不禁对B市的好感又增长了一分。
　　钱包里什么特别的，几张银行卡，一叠百元大钞。林息突然眼尖地发现银行卡背面露出一个黑色的角，伸手拉了出来。是张名片，后面还有两张一样的，除非这人有什么喜欢重复的收藏癖好，否则这名片一定是属于钱包的主人无疑了。
　　黑金色的名片上只写着寥寥数字。
　　宋慕扬。
　　底下跟着是公司电话，个人联系方式和一个邮箱。
　　没有自我介绍，连名片都透着一股冰冷。夜里林息虽然迷迷糊糊，却能确定除了给自己喂水的哥哥和值班的护士姐姐，没有人靠近过他的病房。
　　钱包是明显的男款，所以是护士姐姐丢的可能性也不大。这钱包虽然保养得不错，但因着时间长了，还是有明显的使用痕迹，所以也不会是女人买来当礼物要送人的。
　　这样看来送自己来医院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钱包失主。
　　林息为自己这一番推理感到一丝小骄傲。他圆圆的虫子一样的眼睛里散发出智慧的光芒。
　　喝完护士姐姐准备的粥，他欢快的走出医院。
　　街上的雪却已经扫干净了，只剩屋檐上还存着些残雪，估计用不了多久也会被阳光的温度吞噬殆尽。
　　！！！
　　林息很沮丧。
　　昨晚因为不舒服，都没来得及好好的欣赏下雪景。对于一个南方人，雪总是新奇的事物。
　　刚开机就来了一堆未接来电和信息。林息吐了吐舌头。想也知道他半路失踪，邢飞该有多着急。就算他昨晚报了警，林息都觉得不足为奇。
　　他总把自己当孩子。
　　回了短信，林息便拨通了名片上的手机号。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林息咬着嘴唇，估计那边是有事。正犹豫该不该按着上面的座机号拨过去，邢飞的电话却打进来了。
　　“小祖宗，昨晚去哪了？！”
　　邢飞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更多的是愠怒。
　　“半路上有些难受，我就去医院吊水睡着了。。好啦邢飞哥哥你别生气。我错啦。”林息怕他担心，并不准备把全部事实告诉他。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愧疚，亦或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你哪里不舒服？那酒。。你现在怎么样？”
　　“我全好了，没事啦，你别担心。一会到学校再说。”
　　周末两人都没什么课。只有邢飞下了班躺在宿舍里补眠，其他人都不在。电话里确认过林息没事之后，邢飞似乎是终于卸了力。林息进门的时候，邢飞已经睡过去了。
　　林息蹑手蹑脚的换了衣服，电话却突然响了，吓的他差点跳起来。手机上显示着陌生的来电号码。
　　“你好，哪位？”那声音虽没有温度，却好听中透着几分熟悉。
　　林息掏出名片，发现这正是自己刚刚拨过去的手机号。邢飞听见铃声，睁开眼睛看向林息。
　　林息摆了摆手，走到阳台上关好门。
　　“您好，我是林息。昨晚是您送我去医院的吗？”林息小心翼翼的问。
　　宋慕扬昨天到家已经半夜，今早还有节目。昏天黑地的忙到现在，心情简直差到爆炸。这会儿听到“我是林息”这几个奶声奶气的字眼，已经快按捺不住自己破口大骂的心了——这个雷格，白交代了。
　　“是，”宋慕扬一个字都不想多说，“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先挂了“
　　“哎哎哎你先别挂，“林息急得有点结巴，”钱我总得给你，另外你的钱包丢在我这了！“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沉默了。接着林息听到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嘈杂的脚步声，翻东西的声音，“喂喂？您还在吗？”
　　“你在哪？”宋慕扬压抑着声音的颤抖，沉声问。
　　“啊。。我在学校。。”
　　“我现在来找你。”
　　“啊，不用不用。毕竟是你帮了我，我下午没课，我去找你就好”。
　　宋慕扬看了看手表，思忖片刻，“这样，十二点半后我有时间。我把地址发你，你到这个咖啡馆来找我。”
　　林息忙不迭的答应，挂了电话便收到短讯。他边看手机边推开阳台的门，脸上挂着明朗的微笑，丝毫没注意屋里的人早已坐了起来，盯着他两颗明晃晃的小虎牙晃神儿。
　　“我吵到你了吧——对不起“，林息一愣，随后挠挠头，坐在了邢飞床边。
　　“没有。你不需要和我道歉，不管什么时候，”邢飞伸手摸摸他蓬松的头发，见林息没有躲开，只是温顺的望着他，心里暖暖的。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邢飞就有靠近他的冲动。他永远记得开学那天，那孩子穿着白色的T恤，带个白色的小帽子，推着看起来和他人差不多大的箱子，站在入学的千军万马之中。瘦瘦小小的一团，脸上总是带着新鲜好奇的表情。
　　直觉那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
　　他心里仿佛穿过了一条明媚的溪流。
　　就是他了。
　　他走过人群走向那少年。有的人，似乎看一眼，就能定一生。
　　那一瞬间，他只为这个人心动。别的诸如性别之类，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后来命运似乎特别眷顾他。因为宿舍满员，这个孩子隔着千山万水，戏剧性的被分到了他们大二的宿舍，成了他的舍友。
　　他们有了朝夕相处的机会。邢飞家里条件不好，学费生活费都要自己想办法。他找了几份兼职，有一份就是在夜场打工。这孩子居然会担心他下班晚遇到危险，自告奋勇地提出一起工作，这样两人就可以同路，还能保护他。
　　好笑之余，他觉得心里的温暖和感动没法用语言描述，那是以前他从没得到过的。
　　因为林息还未成年，他俩只得借了其他同学的身份证，企图瞒天过海。林息长的可爱，性格也好，主管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下了这孩子。
　　那地方乱，那么多身份不明的有钱人，喝醉了酒，什么都做的出。林息那副易推倒的样子很容易吃亏，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增加两人相处的时间。
　　邢飞艰难又自私的做出了选择。他自恃可以保护好他。可没想到这一次，却是被他保护了。
　　昨夜电话里，当那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女声告诉他对方已关机的时候，天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后悔害怕。
　　“以后别去那工作了好不好？”邢飞抱住他，声音闷闷的从他肩膀上传出来。
　　林息觉得今天的邢飞很反常。不过他向来很难接收各种暗示的讯号，“我没事啊，真的。你看如果我昨天不在，你怎么办。你要真喝了那个，疫苗就没用了，我可不想你得疯狗病，”林息一本正经的说。
　　“谁说打了疫苗喝杯酒就能得疯狗病了？”邢飞哭笑不得。
　　“医生说的！”林息义正词严，“再说了，我要是不去，你一个人下了班很危险的！昨天那是特殊情况，大不了我发4，以后不再帮小黑替班了！ ”说罢举起右手，好像真的要发誓。
　　邢飞被他逗乐了，只好同意。对他的任何请求，邢飞都很难说出个不字。看着他明亮的笑眼，邢飞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在上面印下一个吻。但还不到时候。
　　还需要一个契机。贸然出口只能吓到他，万一搞砸了，反而换来那孩子的疏远，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抱歉，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