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珠奇谈》时光碎屑

20、18章 惊梦

　　那夜之后，也许是因为彼此都分享了自己的秘密之故吧，我和小师弟自此情分更是不同，愈加亲厚起来。

　　彼此日子都过得甚是顺心合意，只除了一件烦心之事：天劫。

　　小师弟是日夜苦修，不敢有一丝怠慢，却怎么也盼不到有天劫将至的征兆；我是日夜计算，眼瞅着自己九万岁的生辰却是步步逼近，那天劫是躲也躲不掉，逃也没处逃。

　　真是一样花开，心事两般。

　　这老天也真是忒会磨人了。我每每看到小师弟背人处叹息悲伤，就想起自己的满腹担忧：若我和小师弟能互相换换身份就好了。我反正也不稀罕成什么金仙，每日家诗酒琴画，修为不到，也就无需忧虑过什么劳什子的天劫了；小师弟到是可以放心，时辰一到，笃定的就可以过天劫去见心上人了。

　　唉，牢骚归牢骚。事到如今，我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小师弟临阵磨枪，期望着杀不死人也要唬死人，好好歹歹能让我侥幸混过那天罡雷劫。

　　俗话说“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有些事，躲是躲不了的。

　　终是这年的清风堂上，师傅郑重宣布说天书中我历劫时辰已现：我九万岁生辰本就是明年二月惊蛰，时辰恰是午时。

　　我一听就有些懊恼，若像大师兄多好，历劫时间正好是晚上。就有些差池，也比我这青天白日的，好遮掩些儿吧？

　　我忍不住嘟囔着，小声的向师傅抱怨了一句：“师傅，我为什么就这么倒霉呀？午时，这大日头子底下 ，若我过不了这天劫，该有多难看呀？我要丢了师傅的脸，您老人家不会生我的气吧？”

　　“唉，”师傅长叹一声，沉声道“小九。生你的气？你可知这正午时分，乃天罡雷阳气最旺，力量最强的时分，你若通不过那天雷劫，只怕会就此灰飞烟灭，魂魄无存。我还要到哪里去同你生气去？”

　　啊？我听得有如此刻就是五雷轰顶，嘴巴张开来，半响也合不上。

　　师傅看到我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下多有不忍，温言安慰我道：“不过为师看你这万年来，的确比先前刻苦，修为精进了不少。勉力应对，当无大碍。”顿了顿，见我依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又着意安抚道：“这午时过雷劫，虽凶险万状，却也有一桩好处。你可知道？这大罗金仙也略有分别。午时所获之金身却是灵力最为精纯的。日后进益，前程不可限量啊。能在午时通过天劫，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啊”

　　师傅见我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苦瓜模样，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对我的安慰收效甚微。也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小九，为师知道你天性闲散，不喜道法。却偏偏是你，遇到这午时之劫，这也是你的命数。若换了你其他任何一个师兄弟，只怕欢喜还来不及。如今离天劫尚有些时日，你且再小心谨慎，勤加修持吧。凡事当自有天意。”

　　话虽是如此说，这往后的岁月，滑溜得就如同抹了油的鲢鱼，刺溜就从指缝中溜过了。

　　我觉得只是一转眼，明天却就是我九万岁的生辰了。

　　这晚我早早就躺在了床上，却是翻来覆去，唉声叹气不断。

　　一灯萤然，小师弟却还在一个人静静的细读经卷。

　　他见我这般模样，却似并不如何在意，只淡淡说道：“别担心，有我。”眼睛却还看着那经卷，不曾移开。

　　我不由的坐起身来，朝他嚷嚷道：“空口白牙的，说说当然容易哪。你怎不做点实际的事情来安慰安慰我呢？”

　　小师弟闻言，不由得放下手中书卷，转过身来问我到：“哪，该如何实际的安慰于你呢？”

　　我一听，正中下怀，涎着脸道：“比如，明早上帮我做点好吃的吧？”

　　小师弟见我说出这番话，倒也不出他的意料。一边摇头轻笑，一边却取过了纸笔。

　　他铺开来一张绿葵染云母的暗格书笺，将手中紫檀柄雕花小楷，饱蘸了浓墨，又在那泥金墨钵边把笔峰修齐，方对我道：“说吧，想吃什么？”

　　我一口气报出了三，四样，心中念念难忘的美食佳肴。到底还有点意难平，老着脸皮又道：“看在明儿也是我生辰的份上，还能多要点不？”

　　小师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笑道：“也罢。唉，你说你是九尾天狐，我怎么觉得，你若不是天吃星转世，便定是那饕餮托的胎呢？”

　　“你错啦，”我得意的回嘴道，“我乃天吃星和饕餮合体，神魔通吃。”

　　靠着对美食的憧憬，居然战胜了我对天劫的恐惧，我迷迷糊糊的，也就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中，我竟然就站在了那乾坤圈内。

　　正午刺目的阳光下，我的眼睛都几乎没有办法睁开去，只好低着头，暂避骄阳。赫然发现自己竟一丝影子也无。

　　正在纳闷中，那闷雷就一个接一个的劈了下来。奇怪的是那日头还是明晃晃的照着。只我头顶那一堆乌云翻滚，裹着无数雷电光剑，把我罩在那乾坤圈中，躲避不得。

　　我见那乌云色黑如墨，形状也是瞬息万变。内中似裹着一头挣扎不已的巨兽，想要撕破那云幔的束缚挣脱出来，竟看得出了神。不提防被那利剑一般的闪电当头斩下。

　　我只觉脖子一凉，稀里糊涂的，就发现自己的头颅竟然滚落了在地上，还是平素自己熟知的模样。

　　这可如何是好？我心里焦急，也无暇琢磨这是怎么回事？便觉得自己身形在身不由己的涨大，那闪电更是剑雨一般的劈下。

　　于是，我就看到自己的第二颗头颅又滚落到了地上，皮色还是平常模样，只那嘴角却撑出了两根长长弯弯的獠牙。我这就感觉到自己的腔子里不知怎么的，居然又生出了一个脑袋。那身子也跟着暴涨。

　　晃晃悠悠竟已立在了半空里了。

　　待到那第三颗头颅落地。我眼风扫过，已是蓝面赤髯的怪物模样。我的身形却是顶天立地，和那堆乌云齐平了。

　　我心里一时念头纷叠，也无暇去多想。只是见那一堆讨厌的乌云竟自在嘴边了。

　　一时张开巨口，我竟起了一个念头，就是把这堆乌云连那雷剑一并吞食了完事。

　　那闪电看着甚是坚硬，咬在嘴里咔嚓作响，却是并不难吃，我居然还品出了点清凉的味儿，爽口脆嫩。只那乌云就有点寡淡，坚韧如旧絮，撕扯不易。

　　我正吃的高兴，就听得四下里人声鼎沸。

　　“噬天，他是怪兽噬天，大家快逃命吧。噬天来了。”

　　惊恐万分的人们四处奔逃，如鸟兽散。

　　我于那半空中见蚂蚁一样乱窜的黑点，心里仿佛还有一丝清明，他们应该是我的好友亲朋。便想告诉他们莫要惊慌，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他们的事。

　　谁知我口中发出的，却是野兽一般的嘶吼咆哮。那吼声低沉凶悍，比先前的闷雷声还要惊天动地。

　　这野兽的吼声，传到我耳中。我只觉自己的血都凝固不流了，一颗心似变成了石头，铅块一般沉沉的往下坠。

　　“我，我竟是那传说中欲壑难填的噬天怪兽吗？”

　　惶恐中我想张口解释：“我不是，我不是什么噬天。。。。。。”耳边响起的，还是野兽粗鲁低沉的咆哮声。无计可施，我只能发狂般得撕咬着眼前的乌云泄愤。

　　正没奈何处，却听得似有一个我熟悉的清冷声音切切在耳边低语道：“醒醒，快醒醒。”

　　我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小师弟如玉的俊脸和秋水星眸。哪有什么乌云雷电？逃散的人群？

　　“你可是魇住了？却是梦到了什么？你这般模样。”

　　我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将身上盖着的簇新被子揪得皱皱巴巴的，被面也被我叼在嘴里，生生儿的撕出了道口子出来。

　　这床被子还是阿娘新近特意给我捎来的。别的倒还罢了，这被面的花色图案却甚是有些讲究。

　　底色是取寒露后长得甚为老辣宽大，却还没有经过霜打的蓼蓝叶，拧出汁子来，配了烟墨遍染的深靛青色。

　　上头又用各色的丝线绣了种种碗口大小的精巧图案：一色的深赭石的文房小几。上面端端的摆放着各色花瓶，或为圆底长颈，或为八角起棱，又有小口大腹顺势收紧下来的倒悬莲花式，琳琅满目，无一雷同。

　　更难得的是，花瓶所用的绣线，竟是产自我青丘国所特有的一种月光蛛所抽的蛛丝。

　　这种月光蛛生性娇贵，只吃一样东西。就是每隔六十年逢庚申夜的月华中所蕴帝流浆，用上等的白玉盘接了放在遮阴处七七四十九天，自然阴干成不拾针的磁石，又名绿秋的。再将其用黄金钵白玉杵，细细研成粉末，调上幽兰露，团成米粒大小的丸子喂食。极是琐碎麻烦，所以得的那蛛丝也是万中无一，如月魄精华凝成一般，不啻奇珍。

　　拿这蛛丝绣成的花瓶，用其本色，恰到好处的还原了古瓷温润如玉的色泽质感，黑暗处还能隐隐透出几分皎皎的月华之气，说不出的清丽出尘。有些花瓶上还用经年退去了火气，变成了银灰色的冰丝仔细挑绣了几可乱真的冰裂纹。手工精巧，一看就是我三姐的针脚。

　　每个瓶身上或多或少，皆饰有浅浅的石青色如意云纹。瓶身四周又都绕着四只憨态可掬的小小松绿色蝙蝠。

　　这般繁琐细致的风格原不是我素常喜好，抵不过阿娘说，这叫瓶安如意，瓶安四蝠，寓意着如意平安，平安是福。我如今快要过天劫了，多少要讨个好彩头去，这才拿来盖了。

　　如今这般韧实的天丝被面都被我撕出来个口子，却不知所主是凶是吉？

　　不过此刻，我口里叼着这撕开的被面，却无心顾及这个问题，只是回想起那个奇怪的梦里，这被面怕就是那乌云无疑了。那些还算好吃的闪电却又是何物？

　　小师弟不明就里，见我叼着那被面，只管呆呆的出神，笑道：“你到底梦见了什么，怎么这会儿还咬着这被面儿舍不得丢？”

　　我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吐了这被面，也不知怎么和小师弟解释，只打了一阵哈哈糊弄了过去。

　　这便忙忙起身直奔厨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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