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谈》碎肉煮

20、安阳河上

　　这一趟回家，一路上没少碰上邪祟妖物，盘缠是有着落了，少不得要花些功夫对付，这里耽搁一下那里流连几天，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一直从夏至走到立秋。

　　何楚寻寻思着不出两日便可到安阳城，便雇了艘小船顺水慢慢飘着，打算用这些时间调整调整，他流落在外好长一段时日，颇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意味。

　　闲来无事，何楚寻让船老大搞了副围棋打发时间，执黑子的是他，执白子的也是他。李萧然盘腿坐在船头抚琴，极简单的调子，听着颇有情调。

　　“唉！”何楚寻歪在软座上，兴趣缺缺地把玩着一颗棋子，唉声叹气的。

　　李萧然摇摇头，起身走过去，用手指弹了一下何楚寻额头，挨着矮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何公子可是闷了？”李萧然接过何楚寻手上的那颗棋子，夹于两指之间，啪一声放在棋盘的边角上。

　　原先陷入胶着状态的黑白大军，霎时风云突变，白军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何楚寻一愣，盯着棋局看了好半天，突然一把将棋盘推到，负气地道了句“没劲”，便整个人缩在软塌上，闷闷的不说话。

　　李萧然弯腰将船舱内散落的棋子捡起，走到他边上用力扳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何楚寻鼓着腮，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双眸，有气无力地道:“不知道哇，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闷。”

　　“是不是因为快要到安阳城的缘故？”李萧然问。

　　“嗯……有这个可能。”何楚寻答。

　　“我弹首曲子给你听罢。”李萧然重新在船头坐下，颔首想了想，两手抚在琴上，铮铮琴声瞬间铺满水面，清越出尘的调子，拨得何楚寻心烦意乱的。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何楚寻捂着双耳，烦躁地在舱内走来走去。撑船的汉子被他摇得烦了，从船尾走过来让他安静点。

　　“小公子为何如此烦躁？莫把小老汉的船搞沉咯！”船老大叮嘱了一句，摇摇头返回船尾忙活。

　　“楚寻，你这是怎么了？”李萧然弃了长琴，走过去轻轻拥着他，下巴搁在其肩膀上，伸手在何楚寻腰间捏了一下。

　　随着一串爽朗的笑声传出，两个人打闹起来，不一会便在地上滚成一团，小船摇得更厉害了。

　　“嘿嘿！”船夫用竹竿敲敲船舷，大声喝止道:“怎的大白天的又开始？你们就不能忍忍？！”

　　“咳咳！”李萧然慌忙推开何楚寻，整了整衣衫坐到榻上，一边喝着茶汤，一边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向何楚寻，后者不知羞耻地半躺在地，胸口出敞开着，露出一片洁白的皮肤。

　　“差点就着了你的道了。”李萧然用眼神说道。

　　“呵！差点就gou引成功了呢！”何楚寻不怕死地眨眨眼，伸手摸了摸略微红肿的嘴唇。

　　李萧然眸光一沉，露出一个奸险的表情:“哼今晚有你好看！”

　　两个人在船舱内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流，气氛正好，忽然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两人转过头一看，发现船头上多了一个白衣飘飘的人。

　　“咳！在下的船出了点意外，未经许可前来叨扰，烦请两位公子……”穆世才一边念着场面话，一边抬起头来，待看到舱中气氛微妙的两人时，愣愣地说不出话。

　　“是你们！…”穆世才微微睁大眼睛，目光落在何楚寻luo露的胸口上，忽地俊脸一红，赶忙偏过头去。

　　“大白天的，何楚寻你羞不羞！”穆世才梗着脖子道。

　　“我倒是好奇，你来我船上干嘛？”何楚寻扯了扯衣裳，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穆世咳嗽一声，解释道:“我的船沉了，放眼整条河道又只有你们这艘，不得已……”

　　“船没了你倒是上岸啊！没皮没脸地往我们船上蹭做什么！”何楚寻好整以暇地捋着头发，眼中带着捉弄的笑意。

　　“你！”穆世才一时理亏，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气得他不住地朝额前的碎发吹气，眼看就要发作。

　　“好啦！”李萧然朝何楚寻使了个眼色，将他稳住后，对穆世才笑笑，往船舱里做了个“请”的手势:“世才来尝尝船家的茶汤罢，这会正温热，最是可口。”

　　“李兄说是好的，那自然是好的，世才少不得要喝上一口尝尝。”

　　“请罢。”

　　“请！”

　　两位气质相投，举手投足间颇具默契的邈邈君子坐在一起，给人眼前一亮、满室生辉的感觉。

　　穆世才接过李萧然递来的茶汤，刚想送到嘴边，斜里伸出一只手，粗鲁地抢过茶盏，端到那只手主人的嘴边咕噜噜一口喝尽。

　　“茶是好茶，却不是你的那杯茶。”何楚寻将空茶杯放到矮桌上，故意不拿正眼瞧穆世才。

　　“你！”穆世才又气又怒，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瞪得浑圆，用吃人的眼神看着他。

　　李萧然怕他们起争执，连忙又递了一杯过去，穆世才接得飞快，赌气一般端过来就往嘴边送，猛地喝了一口。

　　“噗！！！”滚烫的茶水激射而出，何楚寻机灵地往旁边一闪，险险躲过了。穆世才用手扇着舌头，不解地看向李萧然。

　　李萧然无奈地耸耸肩，眨眨眼无辜地说道:“我本来想提醒你的，谁知道你喝得这么快……”

　　对于这个说法，穆世才不置可否。他发现自从李萧然与何楚寻在一块之后，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原先无比契合的两个人，现在是越来越陌生了。

　　“我说，你茶也喝了，该走了吧！”何楚寻伸出手，学着他的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穆世才仗着李萧然在，有恃无恐地仰起脸，拿鼻孔对着他。

　　“哟！你姓赖呀？瞧瞧这皮脸，刮下来都有好几斤重了吧！”何楚寻嘴巴讨着便宜，内心却酸酸的，总觉得他们两个才是绝配。

　　“论脸皮厚，普天下哪有人及得上你。”穆世才横了他一眼，在一个软凳上坐下，他摇着一把折扇环顾了一遍四周，发觉这船虽小，内里摆设确是极好的。

　　“只是品味极差。”穆世才在心里点评了一句，如果这世上有人想到在一个青花瓷瓶里插上几根狗尾巴草，那个人一定是何楚寻。

　　“阿嚏！”何楚寻打了个喷嚏，啪一声打开扇子，象征性朝穆世才那边扇了扇，道声“晦气”，一脸嫌弃地转过身去。

　　穆世才懒得跟他计较，许久没和李萧然畅谈，他有点迫不及待地与其叙述分开后的见闻，江南的细雨朦胧，如画景色，每一样都那么吸引着他，若不是家中老父催得紧，他必定就不回来了。

　　李萧然神往地点点头，也略微将他们两个的经历说了说，一时感慨良多。

　　就在三个人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河岸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似乎在向他们招手，恰巧没人看到，他哎哎喊了两声，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下水里。

　　落水声和慌乱的呼救声惊动了船上众人，何楚寻他们走上船头查看的时候，只看见河里有个脑袋上下浮动，其手脚胡乱在水面拍打，看样子不会水性。

　　船家是个实在人，眼瞧书生就要沉下去，正打算去救，但见穆世才一个猛子扎到清水河里，以极快的速度将人捞了上来。

　　李萧然与何楚寻一起帮忙把人拖到船头的木板上，那书生浑身湿漉漉的，嘴唇青紫脸色发白，双眼紧紧闭着，好在抢救及时并没有喝下去多少水，船家按了按他肚子，在吐出一口清水后，他睁开眼悠然醒来。

　　“咳咳！…这…这是哪里？”书生微弱地说道，涣散的双眼在看到穆世才的脸时，突然亮了起来。

　　“穆……穆……穆公子！……”书生结结巴巴地说道，挣扎着要爬起来，想过到穆世才身边去，哪知浑身没力气，试了几下没成功。

　　穆世才眉头一挑，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都喊了我一路了，腻不腻？”

　　“你俩认识？”何楚寻好奇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李萧然也是好奇至极，竖起耳朵倾听。

　　“咳咳咳！我们岂……岂止认识，我们还……”书生红着脸答道。

　　“我跟他不认识！”穆世才赶忙撇清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大声嚷嚷:“不过是一夜露水姻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何楚寻和李萧然的下巴掉了下来，穆世才可以啊，这么快就又招惹开一个，那小结巴看起来可是纯真得很。

　　“穆……穆公子，我找得你好苦，你……你怎么走也不……不说一声？！”那个叫小结巴的书生柔声说道，语气里没有半丝责怪的意思。

　　“啧！小爷爱几时走就几时走，倒是你，老跟着我做什么！”穆世才说着推开他，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他原本就站在船沿边上，如此一来脚下踩空，不可避免地掉到了河里。

　　“救……咕噜咕噜……命……咕噜咕噜……”穆世才手脚乱蹬乱划，他什么都好，什么都会，唯独怕水。

　　那结巴书生看到意中人掉进水里，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下去，等周身被冰冷的河水包围后，他才恍然想起自己也不会水性这回事。

　　于是乎，安阳河里一下子多了两个咕噜咕噜在水里挣扎的人，船家认命地叹了口气，一头扎进水里去。

　　何楚寻与李萧然对望一眼，两人脱去外衣，一齐跳到水里帮忙救人。

　　紧接着，平静的河面传来何楚寻杀猪一般的喊叫声:“穆世才你他娘的给老子松口！啊啊啊疼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