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谈》碎肉煮

19、下山

　　自墨明棋妙随司徒洵去后，茅屋里便剩下何楚寻和李萧然两个，往时有别的人在总归是热闹的，如今屋里唯余两个人，有点冷冷清清的境况。

　　“萧然，吃早饭了。”何楚寻端着稀饭和咸菜进来，东西搁在桌面上，坐到李萧然身边给他梳头发。

　　“今日感觉好些了吗？”李楚寻手拿木梳快速将李萧然的青丝打理好，转到前面，两手托腮看着他，笑道:“山谷里的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李萧然仍旧一副木讷的表情，呆呆的不说话。何楚寻讨了个没趣，暗叹口气，端起瓷碗吹了吹勺子里的米汤，打算喂他吃过早饭再说。

　　“好。”意外的，李萧然回应了他。这一个“好”字软绵绵地落到何楚寻耳中，他不敢置信地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好。”李萧然又重复了一遍，惹得何楚寻眉开眼笑的，他内心从没得到过这样的满足，在草草用过早饭后，扶着李萧然出了篱笆门，来到山涧草地上。

　　是日天气晴好，湛蓝的天飘着几朵云，苍穹下群山莽翠，山谷中雾霭丛生，骄阳穿云而出，洒下万丈金光，一条小溪流欢快地从脚下穿过，沿岸开满各色小野花，淡红嫩绿煞是好看。

　　怕李萧然无聊，何楚寻将他的琴也背了过来，见此好景心里很是畅快，遂在溪边寻了块树荫，将琴置于平整石块上，挽李萧然坐下，任其对溪呆坐。

　　何楚寻摘了片草叶站他边上，看他没有要抚琴的意思，于是到溪边将叶子洗干净，放到嘴边吹了起来。其声清亮，其境高远，可以听出吹奏叶子的人心境是极平和的，平静中透露出一丝喜悦。

　　何楚寻闭着眼，脸上表情很柔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萧然的手轻搭在琴弦上，“铮”的一声拨了个调。随后双手抚琴，铮铮琴声与袅袅叶声合奏在一起。

　　何楚寻先是愣了一下，叶声稍有停滞，随即又欢快地鸣奏起来，与琴音一起互相追逐缠绕，自由奔放在莽莽群山之中。

　　那一夜，何楚寻和衣躺在李萧然的身边，两人相拥而眠。

　　当夜月夜如水，一丛芒草的影子打在墙上，随风摇摆，李萧然听着山间虫鸣，眼里有光闪动，许久，他张了张口，哑声道:“楚寻，我师傅师妹师弟们，全都死了。”

　　何楚寻用力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

　　“我师妹亲手杀了我师傅，还有紫云山庄上下所有人，她，她是为了我……”李萧然眼角有清泪流下，打湿了何楚寻耳边的发。

　　“不是的，这不关你的事。”何楚寻仰起头亲吻他的脸颊，眼睛，还有额头，细碎缠绵的吻抚过他脸上每一寸肌肤，最后落在他的唇边:“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怨不得谁。”

　　“墨明棋妙，他们也走了，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李萧然的喉结上下起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冰冷冰冷的。

　　“你还有我！”何楚寻不准他再说胡话伤害自己，用一个深情的吻堵住他的嘴，李萧然热烈地回应着他，情到深处，李萧然将手伸进了何楚寻的衣裳里面……。

　　这一夜，芙蓉帐内影成双，春风几度夜色短。

　　次日，两人睡至晌午放才起来，甫一打开门，失去了支撑的白无常，一个咕噜倒在了地上。

　　“诶你们终于起来了！好让我苦等！”白无常自地上爬起来，打了个呵欠，含糊不清地说道。

　　“白大哥！…”何楚寻脸色不怎么好，此刻更是乌云密布:“你什么时候在外头的？”

　　“我啊，昨夜来的。”白无常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地瞟了他一眼，极是暧昧地说道:“你们俩……嘿嘿，昨夜睡得还好吧？”

　　何楚寻随即羞红了脸，嘭一声合上房门。

　　那白无常吃了个闭门羹，不但不知难而退，反而用力把门捶得嘭嘭响:“寻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开门好好说！”

　　“你不是会穿墙的么？自己不会进来啊！”何楚寻没好气地嚷了一句，坐到桌前找杯水喝，一想到昨夜他和李萧然的事可能被白无常听了去，脸上就火辣辣的烧起来。

　　“那，那我就失礼了啊！”白无常说着闪身进来，坐到何楚寻旁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水，咕噜噜喝起来。

　　何楚寻不想面对着他，于是转过身去，就看到李萧然斜躺在床边，领口敞开，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发觉他在望过来，李萧然抿嘴一笑，朝何楚寻暧昧地眨眨眼。

　　何楚寻一下子脸红到脖子，只得又转回去，鼓着腮与白无常大眼瞪小眼，后者把杯子凑到鼻下闻了闻，无视他的怒目而视，好心情地哼着曲儿。

　　“说，来这干嘛？”何楚寻不想跟他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白无常两根手指搭在桌上，有节奏地日落，故意跟他卖关子:“你猜猜看嘛！”

　　何楚寻略带不悦地看向他，挑起一边眉头，道:“怎么，这么快又有新的活儿了？”

　　白无常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凑到何楚寻面前，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一回，鬼王恩准寻哥儿你先回一趟家门。”

　　“真的？”何楚寻喜出望外，他那封家书不知道寄到了没有，然而由于居无定所，想收到回信几乎是不可能的。

　　“假不了！”白无常故意拖长尾音，摆出一副“爷爷我不高兴要你来哄哄”的样子。

　　何楚寻大喜过望，一步三蹦过去，搂着他给他捶背，差点没把他捶得背过气去。

　　“咳咳咳咳！轻点！”白无常不满地嚷道，鬼也会疼的好吧，鬼都要被你捶出毛病来了！

　　何楚寻心里高兴着呢！他一激动就开始收拾东西，满屋子乱翻，哼着曲儿，别提有多开心了。

　　“萧然萧然，我们要回家了！”何楚寻随手把衣服塞进包裹，回头朝他笑道。

　　“嗯好。”李萧然把那堆衣服扯出来，一件件叠好了再放进去。

　　“萧然萧然，我家房子好大，随便你住哪间。”何楚寻手舞足蹈。

　　“呵呵。”我想跟你住啊，李萧然用眼神陈述这个意思。

　　“萧然萧然，我要把你介绍给我祖奶奶，我爹我娘，还有我那几个兄弟姐妹们。”何楚寻眼里盈满笑意。

　　“嗯好。”李萧然伸出手刮了刮他鼻子，羞得白无常赶紧找地遁了。

　　“萧然萧然，我要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何楚寻继续憧憬。

　　“嗯好！”李萧然跨上行李，在桌上放了几锭银子，推着何楚寻出了门外。

　　两人一道穿过小小的院落，关好篱笆后悄然离去，这间猎人搭建起来的茅屋留下了他们许多的回忆，在山上这段日子将成为往后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见证。

　　在踏上安阳城的路之前，两人一道回了趟雨山城，那里依旧破败，却没有当日他们与上官怜儿对峙时那么的不堪，正值傍晚时分，几家破旧房屋内升起了袅袅青烟。

　　“当日我师妹就是在这里，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将紫云山庄上下屠了个干净。她被迫下嫁此城城主，庄里随花轿来庆贺的几十人却有来无回，谁也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李萧然摸着一堵断墙，脸上一片平静，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悲伤。

　　何楚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眼睛望着废墟上的青烟，朗声道:“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里又会恢复先前的样子。”

　　“但愿吧。”李萧然嘴唇动了动，逝者已逝，多说无益。

　　他将身上的银子全部拿出来放到断墙上，何楚寻亦然，甚至将头上那只仅有的玉簪也拔了下来。

　　“那不是你一直很宝贝的簪子么，怎地舍得？”李萧然笑道。

　　何楚寻抿了抿嘴，没多说什么。白无常后来有说起这件事，上官怜儿因执念太重入了魔道，那惨被她杀害的几十人亦然，死了便灰飞烟灭，形神俱焚，这世上再也寻不到另一个上官怜儿。

　　这事只何楚寻一人知道，李萧然或许有所知觉，却也无力改变什么。说与他听只会徒添烦恼，还不如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好。

　　何楚寻尽自己所能，给那无辜受牵连到的人捐赠点钱银。

　　这么想着，两人一齐朝山脚下慢悠悠走去。

　　一个说:“我们把盘缠都掏出来了，吃饭打尖可怎么办？”

　　另一个罢罢手:“不知道啊，顺其自然咯！”

　　“那要是饿肚子你怕不怕”

　　“呵！想要银子还不容易么，替人捉鬼消灾就有了！”

　　两人相视一笑，在漫天的晚霞映照下，手挽手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