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岸》原岸

13、争执

　　下课铃一响，李艾就把小垃圾领走了。众同学都来不及逗逗他，只能椅在门上跟他说再见。
　　魏远之也觉得有点可惜，毁天灭地的熊孩子可是好苗子，若能好好调教一番，将来必有所作为。他忽的想去上厕所，刚从座位上起来就瞧见顾起往他们这边来了，于是跟见了鬼一样嚯地坐回去。
　　顾起还和陆星苑冷战着，这要是来找他同桌茬的可怎么办？

　　陆星苑还疑惑魏远之这一起一落是在干什么，头顶就落下一片阴影，原来是顾起拿着笔记本放到他桌上。
　　“这是前些天学的知识点，可能魏远之已经帮你整理过了，但难免会有漏掉的地方，用我的补充吧。”顾起说话的语气已经友好了不少，至少恢复到冷战之前了。
　　“嗯，谢谢。还有，自行车很酷。”陆星苑抬头看着他道。
　　一旁的魏远之见这两人和和睦睦，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一颗生怕两人吵起来的心也跟着放下了。
　　“不行了憋不住了……”说完，魏远之表情复杂地奔向厕所。
　　顾起和陆星苑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哪根经搭错了。

　　下午放学后，龙月澄组织大家排练话剧，因为大家的积极配合，排练进行得很顺利，这令龙月澄十分欣慰，于是大发慈悲放大家早点回去。
　　魏远之和陆星苑背着书包往停车场去，陆星苑脑中还想着魏远之的台词，心里暗暗笑了。
　　不过他同桌的心情就好不到哪里去了，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排练时被龙月澄批评了的。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一个黄毛丫头给看轻了，还说得那么难听，什么“白素贞是你娘子不是你杀父仇人好吗”“你的眼睛是粘上去的吗能温柔一点吗”“你看旁白的眼神都比看我来得有感情”。
　　“我就说我不适合演那种文文弱弱的书生角色，演不好还赖我，你听听那台词，许仙要生在这个年代，铁定一把撩妹好手。”
　　陆星苑想用激将法激他，于是道:“龙姑娘也是想帮你才会指出你的缺点，你要现在就认输的话，岂不是证明你没那个能力去演好这个角色？”
　　旁边那位垂头丧气的七尺男儿点点头，“我真的没那个能力，对着龙月澄那张脸我就来气，还感情？不存在的。”
　　陆星苑见他没一百头牛在前面拉他就演不下去的样子，确认激将法失败了。
　　凭着记忆两人找到锁在一处的自行车，正要解锁，却看到不远处有一男一女在争执，吵得还很凶。陆星苑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和魏远之相视一眼后，朝那两人过去。
　　落日余晖下，车盖反射出微弱的光，小垃圾被一男一女撕扯着，终于疼得忍不住嚎啕大哭。
　　陆星苑根本没想到那女子就是自己的班主任李艾。平日里李艾为人稳重，说话掷地有声，颇有师表风范，但此时的李艾，就像个街头泼妇，疯狂捶打自己眼前这个要抢小垃圾的男人，还差点上口咬，眼镜歪了，头发散了，也不管。
　　陆星苑见状也急了，刚要冲上去，旁边却有一道身影风驰电掣般地过去，拽过那和他个头差不多的中年男子，然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拳头重重砸在他脸上。
　　他从小就爱锻炼，这一拳下去打得那男子七荤八素不知东南西北，踉跄了两下还是跌坐到地上，抬手一摸鼻口，沾了两指头血，几乎咆哮地喊:“你他妈找死！敢打老子！”
　　魏远之甩了甩挥拳的那只手，对他的毫不在意，“打的就是你这种弄哭女人和孩子的东西。”
　　男子气不过，从地上爬起来往魏远之那冲，却被陆星苑绊了一跤，可他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当即抓住陆星苑的脚踝往地上拽。
　　李艾抱着小垃圾在旁边看得惊呼一声“小心。”
　　陆星苑素日确实不爱运动，但这不影响他身体的灵活度，他一个翻身连带着男人的手臂都扭曲了，疼得他立马松手，趁这个空档，陆星苑抽身而退。
　　见两个学生还要上前去揍他，李艾及时道:“算了，不要管他了，让他走吧。”
　　那男子见他们不打算再打，从地上起来后抱着手臂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若不是他那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早晚收拾你们”，他们还真要以为他是对小垃圾恋恋不舍了。
　　小垃圾在李艾的怀里抱着，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已经不哭了。李艾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我请你们喝杯咖啡吧？”

　　学校附近有许多饮品店，李艾也不常光顾这种地方，随便挑了一家坐下。
　　陆星苑也很少来这种地方，在李老师对面靠窗的位置坐下后，魏远之就坐到了他旁边。
　　各自点好东西后，血丝都还未退下的小垃圾闹着要吃冰淇淋，但他还患着感冒，李艾自然不会依他。
　　“刚才真是谢谢，你们了，是老师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给你们添麻烦了。”李艾摘下眼镜，颇为歉疚。
　　小垃圾不明所地看着她，但因为妈妈没给自己买冰淇淋，又赌气地撇过头去。
　　“我们也就是路过，您不用太放在心上，顺便冒昧地问一句，那个人……是您什么人吗？”魏远之捧着果汁问。
　　“他刚刚为什么要抢小垃圾？”陆星苑紧接着问。
　　李艾有些头疼，大概是因为这几天照顾小垃圾没睡好的缘故，“那是我前男朋友，小垃圾的爸爸。”
　　说实话，身为一名教师，李艾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从前的事。未婚妈妈这种事让学生们知道了，自己很有可能会失去威信力，沦落为笑话，她身为班主任，以后再想管理好这个班恐怕不容易。
　　可今天她的学生目睹了这场争执，她不说都不行了。

　　魏远之虽然是个单细胞生物，但该体谅人的时候还是会体谅的，所以他拉着陆星苑保证道:“您今天把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也绝对不会辜负您的信任，把这事告诉其他人。”
　　陆星苑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李艾欣慰地笑了，“谢谢你们替我着想。”
　　她和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他已经有妻子了，但在她知道以后，她十分决绝地和他断了往来。
　　她还年轻，不是没想为自己的未来想过，而要孩子打掉。可她到底没能狠下心，最后扛着所有压力把这孩子生下来。
　　“原来您叫他小垃圾是有理由的啊，”陆星苑听完，恍然大悟道。
　　“那他现在为什么要回来抢走小垃圾呢？”
　　魏远之一边问一边伸出手去捏小垃圾的脸，结果被咬了一口，疼得赶紧缩回手。
　　李艾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能因为什么，在咱们这样的小地方，无后为大，他妻子生不出孩子，只能把主意打到小垃圾的头上。”
　　魏远之想骂犊子，结果话到嘴边又自动转化成“这男的真坏透了。”
　　“嗯，这男的真是混账王八蛋。”陆星苑道。
　　李艾没想到向来斯文又不苟言笑的陆星苑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有些愣住。
　　可魏远之听出来了，他同桌是在帮他骂人呢。
　　“您今后打算怎么办？”
　　李艾有些犹豫，但看到小垃圾，她的眼神愈发坚定起来:“走一步看一步吧，小垃圾我是绝对不会交给他们的，如果他们再来闹，我会向法庭投出诉讼请求的。”
　　这才是他们的老班啊，有实力，又有魄力。
　　“不说我的事了，魏远之，你其实，学习成绩很好吧？”李艾毫不含糊地问。
　　魏远之猝不及防被掀了马甲，一时有些尴尬，“啊？李老师怎么看出来的？我今天上午那题瞎做的……”
　　别掀那么快啊，他还想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多拿个进步奖呢，虽然含金量不高，但好歹是份荣誉不是。
　　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李艾觉得这很容易:“学习成绩有时还是和学习习惯挂钩的，一次两次的习题做得认真整洁、正确率能达到百分百，我可能会觉得你只是一时兴起。但时间长了，我发现你的解题步骤都做得很到位，和答案相比，你的更显简洁。但简洁也不是随便的简洁，你留下的全部都是得分点。或许你只是数学好吧，可其他任课老师都跑来向我夸你，这难道又是巧合吗？”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陆星苑，顿时感叹李艾的心细如针。
　　他偏头去看有些害羞的魏远之，心里莫名有些开心。
　　“我成绩，也没那么好，凑合凑合吧……”魏远之呵呵笑着说。
　　平时挺高调的一个人，此时竟然谦虚起来了，陆星苑有些哭笑不得。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总归还是你自己，不必藏锋。”李艾道。
　　魏远之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李艾吧话头一转，转到陆星苑身上。

　　“陆星苑，你有想过未来吗？”她问。
　　陆星苑触碰到冰镇可乐的手指在听到这句话时如触电一般弹开了。
　　未来……吗？
　　他如实摇了摇头。
　　“老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压住了你，你就像是个小乌龟，一直沉重地往前，只是，你没有方向。”
　　陆星苑垂下眼眸，却见魏远之在桌底下伸过右手，紧紧攥住拳头，像是在给他鼓劲儿。
　　沉默良久，陆星苑才抬起头道:“我向您承诺，不管有没有方向，一定不会停止向前。”
　　李艾点点头，笑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