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有嘉鱼》太妃棠

6、第五章 阑珊处

　　沈玉生性聪慧，反应敏捷，学起东西来一点就透，举一反三，传他武艺的师傅常赞他天赋过人可成大器。偏他生性懒散，仗着天分，只学个七七八八，便不肯再下功夫。唯这身轻功，轻盈自在，潇洒飘逸，常引得不少姑娘侧目，也最得沈玉心意，因此便多下了几分功夫。

　　他这十来年所遇之人，没几个能在轻功上胜于他，却不料今日遇上的穆陶竟是和他不分上下，这让他有些吃惊，更多的是新奇。

　　虽然沈玉为了摆脱顾君华，刚才故意耍赖，但他行事磊落，不愿占人便宜，因此也就用了三分力，慢悠悠朝家走去。

　　“你刚才是故意的？”萧虞不一会儿便追上来，与他并肩走在一起。

　　“这个顾君华，平时也不见他对我多热情，这会玉少玉少的叫，怪寒碜的。”

　　萧虞笑看他，眼中颇有欣慰之意，“你倒是长大了。”

　　“哎”沈玉叫了一声，手肘推他，不满道：“你别忘了，我只比你小一岁，别那么老气横秋的。”

　　“唔，好像是这样。”

　　沈玉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表哥你怎么突然来了阴岚？”

　　萧虞望着远方，慢慢开口，“阿玉，这些年，谢谢你去看我母亲。”

　　沈玉楞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姑姑，是我们沈家的人，我去看她是应该的事，谈什么谢字。”

　　“幸好有人记得她。”萧虞这句话很轻，细微的唇语从口中溢出，没什么动静，也没什么痕迹。

　　“奶奶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特别开心。不过啊，表哥你待会得替我求个情。”

　　“你这是又闯什么祸了？”

　　沈玉有些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就是拿了她老人家屋里一个花瓶，送给了霜儿。”

　　“霜儿？”

　　“就是美人斋的霜儿，不仅弹得一手好曲子，人也长得好看。”

　　萧虞摇摇头，“你啊，难怪舅舅写信说你整日不务正业。”

　　“怎么就不务正业了，每天都像你那样，日子多无趣啊，俗话说得好，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也。”

　　萧虞抽出他腰间故作风雅的扇子，“唔，这还是太公真迹啊，品味不错。”

　　“也不看我沈玉少是谁，怎么可能用赝品。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说到这，沈玉的语气里都带着一丝得意。

　　“倒是有点可惜。”萧虞把扇子扔他怀里，“说不定你哪天高兴，又给你的红颜知己当定情信物了。”

　　“可惜？怎么就可惜了？”

　　萧虞心情愉悦，眉眼似也染了笑意。沈玉又叮嘱几句：“表哥，你可千万记住要给我求情。”

　　“嗯”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了沈府。门前早早点了灯笼，灯火通明，照着牌匾上显赫的沈府两个大字。

　　门口早有小厮看到，有人进去通报，有人迎上来请安。

　　“表少爷，少爷”

　　管家跑过来，边请安边道：“哎呦表少爷，您终于回来了。”不待说完，眼眶湿润，话语里也哽咽，“要是小姐知道您长这么大了，该有多开心啊。”

　　萧虞扶着他，郑重喊道：“山伯”

　　“山伯，你这都多大了，怎么还哭上了。我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快要饿死了，赶紧给我弄点吃的啊。”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吃，这两天跑哪去了，被老爷看见，非得打你顿鞭子不可。”山伯在沈家待了几十年，殚精竭虑，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样样料理妥帖，可说沈家今日辉煌，也有他三分功劳。沈玉是他看着长大，心里疼的如珠似宝，却也恨铁不成钢。再加上沈玉向来不在意尊卑，所以山伯说他几句，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越矩。

　　“老爷今天专门交代了，说是等那个不孝子回来就把他赶出去。”几个丫鬟围过来，领头的大丫鬟笑语晏晏，她学的惟妙惟肖，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

　　“哎，我说各位姐姐，你们真的忍心么？”沈玉双手告饶，故作可怜兮兮道。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仆妇走过来，和蔼道：“表少爷，这边请，老夫人一早等着了。”

　　萧虞应了一声，便跟着她走。

　　“那我呢？”沈玉忍不住呼救。

　　嬷嬷笑的一脸慈祥：“老夫人只请了表少爷，少爷还是自便吧。”

　　“哎，你们……”

　　“少爷，您还是请吧。老爷说了，沈玉少外面的红颜知遍布天下，也不差咱们一个沈府。”

　　“咱们沈府这座小庙，哪里容得下沈玉少这尊大神。”

　　话未完，有拿扫帚的，有拿棍子的，更有人拿着锅铲挥舞，都慢慢围了过来。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沈玉叫道。

　　“少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沈玉少，请。”赶人，关门，一气呵成。这样的举动也不是一次两次，众人早已习惯，但是看到沈玉被赶出门的惨状，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玉被赶出来，也不恼，衣摆一拂，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拿扇子扇了几下。此时街上半个行人也无，唯天上一轮明月，皎洁明亮。忽觉得这良辰美景，无美酒佳人相伴，岂不可惜，说起这酒，还是芳翠阁琴瑟姑娘的桃花酿好喝。

　　沈玉是个行动派，刚一想到，扇子一收，人便朝前走去，边走边哼个小曲，光是想到与美人把酒言欢，就觉得甚是满足，不枉此生了。

　　前面巷口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伸头缩脑，似是在跟踪什么人，敢在他沈玉少跟前打劫，这小贼还真是胆大包天。

　　在小贼准备溜出巷口时，沈玉手握成爪欲抓她肩膀，却不料这小贼反应敏捷，身体柔韧度极好，愣是从他手下滑脱出去。

　　只见星月交辉下，这小贼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分别不久的穆陶。

　　沈玉忍不住讥讽道：“你还真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啊。”

　　穆陶被他吓了一跳，此时看这小子冷嘲热讽的样子，想教训他一顿，但不愿耽误正事，继续朝前走去。

　　沈玉看她不理睬，觉得她是心虚，边跟着她边道：“都被抓个正着还不死心，你可真是执迷不悟，本少今天就为民除害。”

　　穆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沈玉紧跟着她，两人七拐八绕，走了半盏茶功夫。在出了城门之后，沈玉终于觉得不耐烦，这姑娘是故意的吧！
　　刚准备开口，嘴巴就被人捂住，穆陶伸指放在唇间对他‘嘘’了一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一大把。沈玉随着她的目光朝前看去。前面破败的荒院里，一个华衣锦服的中年男子蹲在那，面前放着一个火盆。他一边朝火盆里扔纸钱，右手一边轻轻抚摸旁边的秋千架，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在月光下很是耀眼，口中不住念叨，“阿圆，都怪我。”“阿圆，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顾老爷”沈玉喃喃道。

　　穆陶问他，“你认识？”

　　沈玉神色奇怪的看她一眼，不作答，继续朝前看去。
　　顾老爷显然是陷入回忆不可自拔，呆呆地坐在那，半边身子一抽一抽的抖动，整个人像是痉挛一般。

　　沈玉忽然一把拽过穆陶，拉着她离开，穆陶想挣开，却被他死死握住了手腕。直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沈玉才松开手。

　　穆陶不顾手疼，握起拳头就朝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他：“你这个疯子，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哎……你……”沈玉看她如此气愤，刚才一股脑的怒火倒是消散了大半，竟觉得有些好笑，“那有什么好看的。”

　　穆陶哼了一声，揉着通红的手腕道：“好不好看，与你有什么干系。”

　　“当然……当然有干系了，顾伯伯怎么说也是我父亲的好友。”

　　穆陶斜眼看他，“喔，我看你不是为你父亲，而是为你自己吧！也是，当然要讨未来老丈人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