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有嘉鱼》太妃棠

2、第一章 神仙林

　　秋风起，黄叶凋。孤雁鸣，残星寒。远处荒烟弥漫，雾霭沉沉，整个林子皆被重重瘴气所罩，鸟雀低鸣，方圆几里的人，都远远绕着这个林子走，没有人想进这个林子一探究竟，而进去的人也再没有出来过。
　　这林子被人称为神仙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里面有神仙，而是里面住着一位活死人肉白骨的小神医。
　　那小神医妙手回春，却行为古怪，来去无影。
　　虽然得小神医医治者，不计其数，却无人见过他的真容。有人说她是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也有人说她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
　　小神医每年都会下山替穷人看病，不仅分文不取，而且还施舍许多药材，也正因此，小神医在世人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郑国奕侯重病，闻神医之名，派人相请。人未出发，小神医已出现在奕侯府中，问其故，小神医答，公子贤德，世人皆闻，今有难，岂有不来之理。
　　又有燕国王后，脸生紫斑，食难下咽，亦派人请神医。小神医闭门不出，侍卫流连林外三月而不得，终离去。
　　人皆言，王后德行，有违天常。
　　“哒哒……”
　　远处马蹄声急，鸟雀四散，一骑绝尘而来。马上的黑衣大汉面色凝重，一手执缰，一手抱着个女娃。路途颠簸，女娃动也不动，竟似睡着了一般，只那眉目间的隐隐青色，表明这女娃已性命垂危。
　　黑衣大汉在林子外下马，疼惜的看了女娃，扑通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运足劲力喊道，“灵越山白长兴，求神医相救，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声音回荡于林子上空，半晌又重归于寂静。
　　“求神医相救。”白长兴又喊道。
　　“求神医相救。”
　　一声高过一声，像是投入深井的石子一般，不起丝毫波澜，林子里除了几声鸟鸣，再没有其它异动。
　　为了女儿的一线生机，白长兴连日来不眠不休驾马狂奔，不敢丝毫懈怠，生怕晚了一刻，便耽搁了女儿。但怎么也没想到，已经到了神仙林，却连小神医的面都见不到。他半生孤寂，年过半百忽得一女，深感上天恩赐，觉得人生至此已别无所求。却不料他所犯罪孽，都报应在女儿身上
　　。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救不了女儿，他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白长兴想摸摸女儿的脸，待瞧见自己脏污不堪的手，又顿住，轻轻拢了拢裹被。
　　残月如钩，寒气森森。林子寂静，阴郁的墨色看不见底，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白长兴抱紧女儿，心中下定决心，抬腿往林深处走。
　　风声掠过枝叶的声音簌簌传来，在寂静的夜中更加突出。白长兴踏进林子便觉头晕目眩，整个人都要站立不住。他拔下腰间短刀，毫不犹豫插向大腿，疼痛袭来，他强撑着一丝理智往前走。
　　“你找小神医做什么？”幽幽的轻柔女声传来，白长兴转头看去，四周空寂，半个影子都没有。他以为自己产生幻觉，猛摇了摇头。
　　“你找小神医做什么？”又是低低的一声询问。
　　白长兴这下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哑声喊道：“小女性命垂危，请神医相救。”
　　“神医出门了。”
　　随着这声，白长兴这才发现，近前的树枝上坐着个红衣少女，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消，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白长兴急道：“小女性命垂危，请神医相救。”
　　红衣少女微皱了眉，认真道：“可是，神医一个月前就出门了。”
　　白长兴惊呼一声，委顿在地，看着怀中稚女，想她小小年纪受此折磨，泪湿眼眶，只觉生无可恋。
　　红衣少女飘下树枝，问道：“她怎么了？”
　　“她被人下毒”白长兴哀声道，“如果可以，我宁愿被下毒的是我自己，是我连累了她啊！是我连累了她啊！”说到最后，声音里竟隐隐带了哭腔。
　　红衣少女惋惜道，“她真可怜。”
　　白长兴怜惜的凝视着女儿，就好像她睡着了一般。
　　“你跟我来。”红衣少女道。
　　白长兴缓缓抬头，目光凝滞，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状似癫狂。
　　红衣少女重复一遍，“你想救她么？那你跟我来。”
　　白长兴惊醒，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起来，激动道，“你能救她？”
　　红衣少女摇头道，“我不能，但我能找到救她的人。”
　　白长兴如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嘴中不停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大恩大德，在下不胜感激。”
　　“阿陶姑娘，你怎么来了也不进谷。”黑色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红衣少女眼睛一亮，“小秦洹”
　　话音未落，面前出现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红衣少女笑眯眯去挽他的手臂，“小秦洹。”
　　秦洹似早已料到，敏捷一跳，面带红晕，神色认真，“穆陶姑娘，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穆陶也不恼，仍旧笑道，“这个小娃娃生病了，你快替她看看。”
　　秦洹面有难色，“可是师傅……”
　　穆陶拽他过来，打断道，“可是什么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秦洹抿着唇摸了摸女娃的脉搏，犹疑着开口，“我不能治。”
　　白长兴似不相信，声音颤抖，“神医你再看看，再看看。”
　　秦洹低声道：“我……我功夫不到家，这个毒只有我师傅能解。”
　　穆陶道：“你师傅她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
　　秦洹沉吟道：“大概就这几天，我可以先用银针缓住她的毒性，然后等师傅回来。”
　　穆陶笑嘻嘻去捏他的脸，“果然还是小秦洹有办法。”
　　秦洹跳开，“你……你不许捏我脸。”
　　穆陶哼了声，“小气鬼。”

　　谁也想不到神仙林的瘴气尽头，竟是一个花团锦簇的仙境之地。此时，紫藤秋千上，红衣少女晃悠悠玩着手中的桃枝，阳光洒下来，她微微眯着眼，很是享受。
　　秦洹端着一盘葡萄走过来，看到这副光景，脸微微发热，把葡萄放到桌子上，转身就走。
　　穆陶睁眼，喊他，“小秦洹。”
　　秦洹顿住，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转头讷讷道：“什么事？”
　　“无事。”
　　秦洹：“你……”
　　穆陶笑道：“别生气别生气，我不过是觉得你的名字好听。”
　　秦洹哼了一声准备走。
　　“那个小女娃？”
　　“毒性暂时稳住了，我已经给师傅写信了，她大概明晚就能到。”
　　穆陶“唔”了一声。
　　秦洹准备走，不到两步，又是一声，“小秦洹。”
　　秦洹皱起眉头。
　　“你可知我二哥去了哪里？”
　　秦洹摇头，“不知。”
　　穆陶似是随口一问，也不在意答案，手中桃枝晃晃悠悠。
　　秦洹试探着问，“穆公子他……”
　　“失踪了，所以我出来找他。”穆陶闷闷道。
　　秦洹失笑，“穆公子那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失踪，肯定是出门办事了。”
　　穆陶把桃枝甩到地上，闭着眼不说话。
　　秦洹走过来，犹豫着开口，“阿陶，你要不要吃葡萄，我帮你剥。”
　　穆陶不言，依旧闭着眼。
　　秦洹斟酌着开口，“那日穆公子来找师傅要了些药。”边说边看着闭眼装睡的少女，“说是给黎国宋家的女公子。”
　　穆陶睁眼，慢慢笑了起来，“谢谢你啊小秦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