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非君》陈否

3、叁

　　淡翠色的衣衫染了泪水，颜色也深了许多。
　　忽的想起，许久以前我爱的是大红色，只因为大姐的一句“不许”，我便再穿不得大红色。
　　不知何时起，我的衣衫连带头面配饰都是清一色的淡翠。
　　母亲说让我忍，我便忍了这么些年，如今，依旧要忍吗？
　　我踱着步子，走回了我同母亲住着的西偏院。看着破旧的小院子，再想起那女人住的听雨院，刚止住泪的眼眶又有些发酸。
　　“小姐，您怎的在这儿站着，到了用膳的点儿了。”
　　我看着薛嬷嬷站在我面前，一脸关切的模样，便应了句。“嗯，起风了，嬷嬷也一同进去吧。”
　　记忆中，好似从没有这般同这位老人说过话。我从来，都是那娇蛮的小姐吧。
　　刚进屋，便见到母亲倚着软榻，手中还拿了一本我不曾见过的书，有些老旧，现在想着也有些记不清是什么书了。
　　我打量间，母亲也抬眸望着我。
　　“听下人说，你父王给你寻了一门亲事。做六皇子的侧妃？”
　　母亲语气中含了丝丝怒意，好像是不悦，但我不知她是不悦父王为我寻亲事还是不悦我要去做那六皇子的侧妃。
　　“是。”
　　我有些犹豫的答了。
　　“你可愿去做妾？”
　　我有些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我不愿又能怎样。虽说刚才我与父王那般顶撞，我却也是知道这事我做不了主的。
　　“女儿不愿。”
　　可不愿又有何用处？我没将这下一句说出来，垂着眸子等母亲的说明意思。
　　“虽说镇国将军府不及王府，却也立了不少战功，毁一门与皇子的亲事也不算难。”
　　我有些怔愣，不敢置信的瞧着母亲依旧冷漠的面庞。
　　母亲好似窥得了我的内心一般。“我的女儿，怎能做他人的妾室？”
　　我第一次听到母亲如此坚定的话语。
　　原来，母亲也是不愿我做妾的。
　　第二日母亲果然去了镇国将军府，紧接着父王就一脸阴沉的将解除婚约的消息告知了我。
　　父王不高兴也是应该的，毕竟失去了一个筹码，换做谁也是不乐意的。
　　不知道是后来的哪一天我才得知，其实，我还有一个婚嫁自主的恩典，我一直不知道罢了。
　　第二日，母亲说舅舅要娶续弦夫人，让母亲带我一同过去，
　　这个舅舅我是知道的，并不喜母亲，母亲说到了将军府一切都要小心行事，现在想来，母亲那时便知道这事不简单。
　　我随母亲与一些世家小姐一同坐在主位的左侧。
　　大周以左为尊，左侧都是嫡女与正妻，右侧都是庶女与一众妾室。
　　其实，我的一众好友都是坐在右席的。
　　右席的宾客不能到左席来，左席的宾客却是可以到右席的。
　　我坐到右席时便看到了她脸色不悦，不由苦笑，原来，母亲也在意这尊卑嫡庶。
　　这时，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凑到我身边。
　　“你就是宸王府的嫡女吧！”她面露兴奋之色。
　　“嗯。”
　　我淡淡的应着，不欲多说。
　　“这个娶续弦夫人的是你舅舅吧。这程姐姐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给人做续弦。”
　　那女孩儿言语中有些不屑。舅舅的续弦叫程子衿，是当朝左相嫡女，在家中却不受宠，在这些小姐圈子中也不算个招喜的。
　　“是啊，你舅舅的年纪怕是快可以给她做父亲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另一个女孩儿把话接了过去。
　　我转头看了那女孩儿一眼，是右相庶女，怪不得要在这里说风凉话。
　　眼下眼亲这群人巴结奉承着，说不准背后又怎么诋毁呢？
　　她们谈的没多少是我感兴趣的，今日来的也多是女人家，全场都是些胭脂水粉的味道，着实有些透不过气。
　　抬脚朝着将军府的后院走去，闻着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便走了过去。
　　就见一个女子坐在一小亭子中，手中还捧着茶水。
　　好似是察觉了我，她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透着疏离与冰冷，我不由后退了几步。
　　“你是宸王府的小姐吧？”还未等我说话，那女子便先开口问道。
　　“正是，不知姑娘是？”我有些疑惑，京城中我熟识的人不算多，更不和小姐们去游玩，我不相识的人很少能一眼便认出我。
　　“程子衿，算上来还是你的舅母。”
　　她的言语在我听来竟有些自嘲的以为，我不由抬眸望着她。
　　忽的看到她素白纤手上一道刺目的红，忙走过去抬起她的手，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那你现在不应该在前厅吗，这手上的烫伤又是怎么回事，你看起来不像是那么不小心的人。”
　　“小伤而已，无碍。”她的声音透着疏离和冷意，我能听出她的不悦，虽是有些疑惑却还是没再问。
　　我不理她的疏远，从袖中拿出前几日刚去百草堂拿的烫伤药撒在她的伤口上，不顾及她的反抗。
　　“嘶！”我听到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像是疼的，我顺手撩开她的袖子，竟看到一条条伤痕，明显是鞭打的痕迹，不只是过了几日，如今还没结痂，还有些脓化的趋势。
　　“你不是相府嫡小姐吗？”言下之意便是问她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便是再不受宠，身为嫡女，也不是人人可欺，有谁能对相府嫡女下此毒手？
　　“与你无关。”她甩开我的手，却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我知道，若她再用一些力度，我的手便会甩到那石桌边缘。
　　“等一下！”我开口叫住她。
　　我撕下一节外衫的布条，在她伤口上撒上药，裹了上去。
　　“谢谢。”纵使她掩饰的再好，我仍是感觉到她的身子一瞬间的僵硬与不自然。
　　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我有些疑惑，虽和她只说了几句话，却也能看出她有些傲气，怎会甘愿做二品将军的续弦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