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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   正值草长莺飞的二月天,饶是常年积雪的望雪峰也难得放了入冬以来的第一个大晴天,金色的光幕自如洗碧空温柔地倾泻而下,洒落云台,映出望雪门弟子忙忙碌碌进出的身影来。
      今日是望雪门新任门主南尽欢的继位典礼,先祖云墨安在同结义兄弟谢黎城祖师退隐云游前便嘱咐过,等五年之期一到,出关的南尽欢就是新任的望雪门主。
      而南尽欢也颇不负众望,出关时便已是元婴初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放眼整个修真界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人来。
      因此代门主严尽野便大设宴席,宴请各派修士。除庆祝外,更重要的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南尽欢望雪门主的身份,同时还可借此机会让这位新晋的门主多结识些人脉,可谓是一举两得。
      严尽野这边为继位的事操碎了心,南尽欢倒是对此兴致缺缺。直到离宴席开始只剩一炷香的时候,也找不到人影。
      严尽野坐在副席上一面笑面迎客一面望着一灰袍的小身影慌慌忙忙跌跌撞撞闯入门来时心下就凉了一半,抬了眼皮瞅了眼鱼贯而入的宾客和东向席上仍旧空空如也的门主位置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抢在那灰袍少年开口前正颜肃容冷静道:"岁寒,不得无礼。"
      被称作岁寒的少年如梦初醒般看看周围相谈甚欢的宾客,慌忙对众人拱手行了一礼便匆匆步至严尽野身旁,小声耳语道:
      “闻雪楼的地都快被翻个个儿了,我又叫了几个外门弟子,连后山都搜遍了,还是找不见门主人影。”
      严尽野眼皮一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压低的声音里怒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接着找!三清殿,执律堂,琅环阁还有落梅园,挖地三尺也得找出来!继位典礼这种时候也是能怠慢的?!”
      岁寒到底在南尽欢身边待过一段时间,自家门主大致会在哪里心里其实也有数,奈何他毕竟只是个外门杂役,这望雪峰许多地方都设了禁制,没有通行令外门弟子进不去,只得硬着头皮来承受严尽野的怒火,声音细如蚊呐:
      “可那落梅园是只有内门弟子才进的去的地方……”
      严尽野忙的焦头烂额,连带着脾气也有些不耐起来,睨他一眼,随手召了个内门弟子要了通行令丢给他:
      “快些去,务必要在继位典礼开始前把南门主带回来。”
      岁寒得了令,不敢怠慢,随即直奔落梅园而去。
      而此时此刻,望雪门的现任门主南尽欢正悠哉悠哉地躺在落梅园的梅树枝丫上,他抬手拈了一朵红梅,那红梅色泽艳亮,因了望雪峰常年寒冷的气候,即使在春季来临之时也并未枯萎凋谢,此时一朵绽放开来停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倒更衬得他肌肤胜雪。南尽欢清俊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一身云纹锦袍的白衣反令他气质出尘,如同天上下来的谪仙一般。
      岁寒推门闯进落梅园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红梅映雪美人图",但他这时可没那个心情去欣赏,慌忙之间竟连礼也忘了行。他身为平日里负责端茶倒水的杂役,功夫不到家,上不去树,只得在底下唤他:“门主大人,您快去前殿吧!继位典礼马上就开始了,再不去该被严师叔责骂了!”
      南尽欢闻言赶紧从梅树上一跃而下,理理衣服上压出的褶皱,又拍拍身上残留的梅花花瓣,一边拍一边道:“不是说还有几日才正式继位吗?怎的这么快?”
      岁寒看他语气虽急,整理衣冠的动作倒是从从容容得很,顿时叫苦不迭道:“正式继位在三日后,今日是继位典礼呀!您身为望雪门真正的门主,自然要在这种场合露个面,不然怎么能服众?”
      南尽欢正值继承门主之位的初期,本该事无巨细做到最好以免落人话柄,但他倒是不大在意一般地挥挥手:“不着急,从落梅园到前殿不过一盏茶时间。不过——”他抬眼望去这满园梅树,迎光而立,傲霜斗雪,竟令那冰清玉洁的雪景也逊色三分,不禁叹道,“五年未见,这满园梅花,开的还是这样好啊。”
      倒不是他心思敏感,只是不知为何,他闭关期间的事一样也不记得,连同结婴前的那些过往也一并有些模糊不清了,唯一仿佛印刻在脑海里一般鲜明如昨的,便只有这花开满园,梅香扑鼻的景色了。
      岁寒只当他在慨叹出关以来的世事变迁,没多想,只苦口婆心如老妈子一般劝道:“门主大人,您要欣赏梅花回头叫人摘几支送到您房里就是了,现下还是继位典礼更为重要,您还是快些动身吧。”
      南尽欢笑道:“不了不了,梅花要待在枝上与雪争锋的模样才最好看,若摘下来装在瓷瓶里,不出几日便蔫了,没什么意思。我若想看,便过几日再来罢。”
      他指尖一弹,先前摘下的那朵红梅便稳稳当当落进了岁寒乌黑的发间,少年人犹带朝气的面庞让这梅花衬得倒更神采飞扬了几分,南尽欢摸摸鼻子,很是满意:
      “平日里总见你穿那灰袍子,没精打采的,这红梅倒是与你相配。”
      说罢,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挥了挥手权当告别,随即足尖点地,飞鸿踏雪般掠过还积着薄雪的地面,直朝招待宾客的前殿而去。
      岁寒望着他的背影一怔,没想到南尽欢不但没过问他身为外门杂役闯了落梅园,反倒送他梅花,果真如外人所言,这位新晋的门主大人真是个性情中人。不禁舒展开皱了一上午的眉眼,也无奈笑了起来。

      南尽欢前脚出了落梅园,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摸摸下巴,足下顿了顿,调转方向去了人烟稀少的后山。
      后山虽说灵气稀薄,也没什么人会来这地方修炼,但毕竟也是望雪门所属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专人来打理,因此这满山草木修整得倒也规规矩矩,并不荒芜,加之春日将至,地面上的积雪也快消融干净了。
      南尽欢挑了块清扫出来的空地落脚,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块三尺来长的玉块,这寒水玉是他闭关前参加一场比试时赢得的战利品,玉质水润无暇,纹路细腻,如其名,入手一片刺骨的寒气,投入水中甚至可瞬间将周围冻结。因其阴气太重,大多数修士都更喜欢将其用于压制阳气旺盛的灵兽,令它们供自己驱策,也有人会将它用于阵法的布置。
      但南尽欢不爱饲养灵兽,当初参加那场比试也不过是受人所托,具体如何他也记不清了,总之这块寒水玉兜兜转转还是到了他的手上。
      南尽欢掂了掂这块玉,拍了拍腰间的剑,轻声道:“藏器,出来干活。”
      剑鞘上溢过流光嗡鸣一声,似乎是相当不满,不情不愿地出了鞘,由南尽欢以法诀驱使着……
      雕玉。
      藏器剑身为望雪门代代相传的法器,却经常被南尽欢大材小用地拿来干些杂务活儿,真真是暴殄天物!是把宝剑都得气个半死。
      似乎是感受到自家剑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叛逆情绪,南尽欢挑了眉,抬手又捏了个剑诀,蛮横地把它的不满强行压下。
      藏器:“……”这真的是亲主人吗?!
      埋怨归埋怨,藏器剑也无法忤逆身为主人的南尽欢的意志,只得老老实实地干活。

      严尽野一边瞅着所剩不多的时间一边暗暗着急,心下咬牙切齿面上却半分不显,大部分宾客都已落座,却迟迟不见身为东道主的望雪门主南尽欢出现,已引得小部分修士开始窃窃私语。
      严尽野只得出来镇场子:"大家稍安勿躁,我们门主要事缠身,一时过不来,请各位……"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银丝卷纹白靴便从大门处姗姗来迟般踏入,南尽欢抱剑入室,笑眯眯顶着严尽野削肉剜骨的目光,冲瞬间鸦雀无声的众人们抱拳行了一礼,有修士半开玩笑道:"南门主来的可真是时候啊,我们还以为您架子大,不愿赏脸见见我们这些无名之辈呢!"
      南尽欢好脾气地笑笑:“这位兄台抬举了,身为东道主,宴会迟来实属我的不对,南某携花来向各位赔罪!”
      言毕他展袖一挥,一把闪着温润光泽的小玩意儿便从他袖中撒出,待众人定睛一看时,便见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玉质梅花落在自己面前,精雕细琢,栩栩如生。这等娴熟细致的雕花手艺放在最上等的匠人中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人来,加之这玉梅材质还是稀有的寒水玉,这种玉因其本身的阴气影响,鲜少有人能长时间抵抗那刺骨的寒气,以致寒水玉雕刻的成品都相当昂贵。众人惊叹之余也足见这位南门主内力之深厚,出手之阔绰,一时倒也无人再说什么。
      严尽野面色稍霁,见着南尽欢从从容容落了座,这才水袖一扬,宣布继位典礼开始。

      "哎呀呀……"
      终于逮到机会出来透气的南尽欢不由晃了晃脑袋,想要结识这位年纪轻轻便已结婴的门主的人多的不胜枚举,一个个都争先恐后过来敬酒。身为门主他也不好推脱,几次三番下来,饶是酒量不错的南尽欢也有些晕头转向了,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他扶着墙缓了缓神,望雪峰夜里透骨的寒气倒是令他酒醒了些许,电光火石间南尽欢似有所感般地仰了头想去追寻些什么飞快流逝的东西,却猛然间望见了一身玄衣倚在屋檐的青年身影。
      分明是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年纪,却已是满头白发,青年周遭的气势有一种被刻意压制下来的宁静,却仿佛无形之中有暗流汹涌,连望雪峰夜里逼人的寒意都不敢近他半分,饶是此刻清冷的月光也怯了一般,洋洋洒洒的冷色光辉半点也没有触及到他。
      青年有一双浅色的眸子,自黑暗中望来时却如同无底的渊,带着某种隐晦的情绪,深邃的令人心惊。
      南尽欢怔愣片刻,不记得严尽野当初让他过目的参宴宾客名单上有这等人物,但从对方身上也感受不到恶意,许是宴上的酒太醉人,南尽欢迟疑了一下,微醺的醉意上涌,忽的便朗声唤道:"这位兄台,你也是来欣赏望雪峰夜景的吗?"
      青年的眸子在刹那间亮的惊人,他的视线死死锁住一身白衣立于雪地之中的南尽欢,眼神热切得几乎要在他身上看出个洞来。南尽欢只觉对方的眼神好似一团火,将要使他燃烧殆尽,有些无所适从,刚要开口却被对方抢了话头:
      "你……"
      青年低沉的声音似乎压抑了千万种难辨的情绪,带着些隐忍克制的温柔,却在吐出一个字后想起什么一般戛然而止,生生把涌上喉头的话语吞回了肚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南尽欢,然后回身翻下了屋檐。
      从出现到离开,南尽欢没有在青年身上感受到一丝气息的波动。或者说,对方身上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犹如生于黑夜中的鬼魅,顷刻间便隐入了黑暗,无处寻觅。
      逆着夜晚的月光本该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那双浅若琉璃的眸子却好似闪着光,令他心头久违般地升起一种异样而陌生的情绪。
      似是故人来。
      我该是认识他的,南尽欢想,但他拼命搜寻的记忆里却从未有这样一人,白发垂身,似霜雪满头。
      伫立半晌,他梦呓般喃喃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多指教——有建议可以在评论区提,会认真看的!但是请勿掐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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