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昼之间》白壁

2、入局

　　高楼林立的俗不可耐。
　　霓虹灯闪烁着不为人知的妖艳，川流不息的车流吐露着这座城市的心声。
　　来往的人步履匆匆，在这一刻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或许在几万秒后就会在同一个吧台举杯调情。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莫测，即使肌肤相亲相距负零点一米，也没有意愿去体会对方身体37度2的真实。
　　这是帝京。
　　夜晚比白昼更加绚丽。
　　你可以在这里见到灰姑娘嫁入豪门一步登天，也可以见到富贵人家一朝没落流落街头。
　　今朝登顶，明日称臣，事态变换不过在瞬息。每一次呼吸的交替后，这所城市都在变得不一样。
　　无数人为这绚丽的霓虹迷离了眼神，一脚踏进这所城市，成为耀眼阳光下挣扎于泥沼的一员。
　　奋力向上爬去，踩着无数同伴的身体也毫不犹豫，以为只要再上去一点就好。可却不曾知晓，泥沼外，是更荒唐的世界。
　　他们忘了，有光的地方，必有影。

　　在帝都中心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可以支撑起一家独立门面的事务所，无非两种可能:事务所的所属人本就属于上层社会，亦或是他已经凭借不凡的能力支撑起这份昂贵的地价。
　　然而有些人，生而居高位，却偏偏要两样都占尽。
　　比如说，权桧安。
　　年纪轻轻就在帝京中心城买了块地皮，盖了自己的心理事务所。
　　滚水入杯，颜色清郁的茶叶在翻滚几轮后归为平淡，杯中渐生白雾，清香袭人。青色的瓷杯被一只骨节鲜明的手扣着，递至办公桌对面带着棒球帽的男人面前。
　　权桧安眯起细长的狐狸眼，松开递杯子的手，手指一滑，指向桌子上的文件，示意男人去看。
　　男人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挡住大半张脸，随意的挥了挥手，一副不合作的样子。
　　狐狸眼的男人也不生气，只是挑了挑眉，平淡的开口:“顾晗。”
　　被喊了名字的男人抿了抿唇，没有搭腔，可是过了几秒之后还是摘了帽子，低着头拿过了桌子上的那份文件看了起来。
　　两人之间再没有言语之间的交流，直至那杯茶的热气尽散，权桧安重新倒了一杯茶递到之前那杯茶旁边，被唤作顾晗的男人抬起头。
　　那是一张好看到过分的脸，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面容，眉眼的精致不亚于江南水乡的女子，栗色的刘海软软的垂在额前，半遮住他褐色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风流，只留有一片澄澈。
　　新倒的那杯茶被拿起，顾晗放下那份文件，低头喝了一口茶，茶杯微烫，光滑的瓷面与他虎口处的薄茧相触，却没有带给他过多的温感。
　　“所以，你这次喊我过来，是为了这个叫吴嘉年的大三学生”顾晗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扣着手中的茶杯，指节与青瓷相碰，发出极其有规律的沉闷撞击声，像是发声者对于自己现今的烦躁情绪的隐晦传达。
　　权桧安像是没有接受到顾晗所传达的意思，只是把文件打开，翻到其中一页，重新递到顾晗面前。
　　“2018年7月18日，也就是一星期前，南大实验楼12栋发现的杀人案，被害人金薇今年20岁，女，南大医学院大二在读生，被发现时在该楼的标本存放室，死因是注射了大量了福尔马林和少量的TTX，导致神经麻痹，窒息死亡。死亡时间预计为被发现的的前一天凌晨，也就是7月17日的23点至7月18日2点之间。”权桧安面色平淡的看着顾晗，眼神古井无波般，平静的说着现阶段并不向民众透露的案件详情，娓娓道来的语调，干板却不失重点。
　　顾晗对于权桧安对于案件不平常的了解程度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微微挑眉，露出一个有点痞气的笑容。
　　“所以”顾晗白皙的手指在文件打开的那一页随意的滑动着，不紧不慢的样子。“这个叫吴嘉年的女生，是嫌疑犯吧。”
　　手指无规则的滑动停住，状似无意的在一个位置停了下来，带着薄茧的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
　　“只是证人的话，不用找到我。”
　　权桧安的目光在顾晗手指所在的地方顿了一下，旋即移开目光，眉眼上挑，明明是一副风流面容，气质却冷淡严肃。他的声音如本人气场一般冷清:“顾晗。” 尾音微微上扬，语调中已经带了些许不耐。
　　“知道了。”理了理刘海，顾晗终于收起了懒散不合作的模样，目光在权桧安的脸上短暂的停顿，然后收回放在文件上的手，转而轻轻的扣着办公桌的桌沿。
　　文件打开的那一页上简单明了的记述了名为吴嘉年的女生的现实情况以及个人经历，虽然字数不多，但足够概括她的这十几年，可偏偏这样一份资料里，没有吴嘉年的照片，一张也没有。
　　纸张上女孩的名字处颜色轻微变暗，是摩擦造成的效果。
　　顾晗勾起唇角，目光落在权桧安上双手上–––他在转笔。
　　“那么，”顾晗开口问到“为什么没有照片？”
　　“权限问题，资料丢失，还是下级问题”他的上身微微前倾，更加凑近权桧安，眼中的神色莫测，一点也不似十几分钟前的澄澈，“还是说，只是不能让我现在知道”
　　额角隐隐作痛，权桧安停下转笔的动作，双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叉。
　　“呵，”顾晗笑了一声，不悲不喜目光终于从权桧安身上收了回来。
　　“这个单子我会接，”他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痞气的模样，“你的答案我也不需要。”
　　声音变得阴郁，却是毫不在乎的语调:“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正确答案。”
　　顾晗站起身来，微微眯起眼睛，双手比作□□形状，遥遥的指向权桧安的心脏的位置，口中模拟出“嘣”的声音，然后放下手，耸了耸肩，没再看那份文件一眼，转身离开。
　　“顾晗。”权桧安今天第三次喊他“这单结束，你欠的账就清了。”
　　顾晗停下脚步，微微转头，与权桧安对视，权桧安的目光中带着复杂，明明是解脱的话语，顾晗的眼中却一片平静，毫无涟漪。
　　对视也不过一瞬，他很快就转过头继续向外走去，步伐稳健。
　　临顾晗关门离开前，权桧安似乎听见他的口中溢出了一声冷笑。
　　额角似乎痛的更厉害了，权桧安索性不再去想顾晗最后的那一声笑，打开抽屉拿出手机，暂停了上面的录音界面，然后将录音文件给通讯录里的一个人发了过去。
　　然后他给那个人打了电话过去，电话再响了七声后被接听，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可他并不在意，只是揉着额角缓声开口。
　　“他入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