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鬼路

6、八月十五（6）

　　浩二婚礼在十二点开始，八月和十四十一点到，一点就溜了，是十四带着八月走的，一场婚礼就看了一场新人宣誓。
　　——“没关系吗？”八月问。
　　——“没事。”十四眨眼回她一个迷倒众生的笑容，“别问，带你去个好地方。”
　　一句话堵了八月想问的话，出了礼堂一路乖巧的跟着他，十四开车一路往东，出了城到了东郊梨园，以前是戏子唱戏的地儿，现在是个美丽的地儿。
　　——“到了吗？”
　　十四蒙着八月的眼，漆黑一片最是没有安全感，八月一路问着，十四只是紧紧的抓着她，回一句：“快到了。”
　　——“准备好了？我放手了。”
　　——“诶，你……”
　　十四松了手，八月一下空了，不仅仅是手里。
　　——“你还在吗？”
　　八月问了却没人回答，没由来的心慌，伸手取掉眼罩，睁眼看到的却是满眼的桃花，和桃花深处的送花人。
　　十四手执一束桃花，单膝跪地。
　　看到这一幕八月慌了神，心脏扑通扑通的却还是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强装镇定的问：“你做什么，快起来。”
　　八月不接她手的花，十四看着她的眼认真的说：“八月，我这人没读什么书，却听过一首诗，它的头两句是这样写的‘寻得桃园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十四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的说：“你找到了你的桃园了吗？”
　　八月明白了，十四这是要一个答案。她心里之前的人已经走了，之后的人还有‘地方’吗？
　　八月不答反问：“你知道桃花和什么花最相似吗？”
　　十四心中一凉，悬！
　　十四不答，八月接着说：“我没陶渊明的高洁，百花之中独爱杏花，所有人都在想象他们的桃花源，可又有几人真正分得清谁是桃花谁是杏花？”
　　我是八月，不是程子，你这样做既补偿不了程子也补偿不了我？
　　心中有些苦涩，顿了很久八月开口说：“十四，今儿的桃花不适合我，我先回去了。”
　　八月说完转身离去，十四在身后高声喊道：“‘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八月，我还没满三十。”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桃花源记》
　　八月的脚步生生的顿在了原地，忍了三天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
　　——“何必呢？没必要的。”
　　十四站起来，走到八月面前，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想把八月弄哭，“你别哭，我……我不是逼你，我可以等的，真的。”
　　八月站在那儿哭了很久，十四就陪在一旁，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事实上，哭到最后八月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十四想要的答案自然是没有结果，八月是真的‘累了’，回程路上一路都是睡着的，十四将送八月到楼下，还是将那束不太‘讨喜’的桃花硬塞给了八月，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想送给她。
　　浩二婚礼还没结束十四就溜了，少不了的一顿数落，尤其是因为八月这个女人而溜他的婚礼，那段时间十四在八月那儿吃力不讨好，在浩二那儿也没什么好脸色，里外不讨好，十四很是郁闷。
　　十四两个月的假是积了三年才有的，3月中旬他就该回去了，可八月对他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十四真的从没这么憋屈过。
　　3月9日，正月廿六，黄历说：忌嫁娶、安葬、行丧、安门，总之不是个好日子，可这天晾了他一周的八月主动联系了他，虽然八月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可十四却高兴了一晚上。
　　3月10日星期六，八月休假，十四起了个大早收拾打扮了一番才来的八月家接她，不似十四的兴奋，八月带着十四去了趟花市，买了两束，十四抱着。
　　十四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收了嘻皮笑脸多了分庄重沉稳。
　　九松寺……
　　八月和十四庄严肃穆的祭拜了墓碑主人，墓碑前放着的是刚买的一白一黄两束菊花，十四安安静静的放花倒酒，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他们俩在墓地前站了很久。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八月问。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十四答。
　　八月看着他，十四直视着八月的目光。
　　的确，八月都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要说的话，也只剩对程子的。
　　——“你就不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十四轻松的答：“本就没打算瞒着你，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本就没打算隐瞒也就无所谓什么时候知道的，想来八月这几天的态度，一下就明白了，只是忍了这么久是看程子的面子吧。
　　——“算起来终归是我的错，十四出事是在来看我的路上，而我却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欠他一句‘对不起’，也欠你一句抱歉。”
　　十四弯腰郑重的给十四鞠了一个躬，“对不起。”对程子，迟到了五年。
　　至于八月，十四对不起的是‘没法还给她一个活生生的程子。’对于这三年，十四没觉着抱歉，他……从没欺骗过她。
　　恍然想起那天在梨园想起他对八月说的一句话：
　　‘寻得桃园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他的桃园还不知道开在哪一个春。
　　——“回去吧！”十四说完转身离去，十四步子迈得大频率又快，八月在身后近乎小跑的追着，从山腰到了山脚，八月在身后累得气喘吁吁。
　　——“你以后也打算这么让我追着你跑吗？”八月在身后大喊。
　　十四闻声回头，八月笑眼看他，十四怔了一秒随即露出笑容，几个大步迈到八月面前，紧紧的抱着她。
　　——“以后都是我追你！”是回答也是承诺。
　　又是一年中秋，转眼已近九年,十四已经三十四了，26遇见八月，追了三年，在一起五年，但在一起的八年时间里，基本上是分隔八年，八月没结婚的打算，经过五年前那件事他也没胆子贸然求婚。
　　——“你的婚姻大事现在是我们团头等大事，你好好琢磨琢磨，什么时候把这事了了。”政委对十四说道。
　　政委是老爷子提携过的兵，老爷子年岁大了，你总不能让他总忧心这事不是。
　　十四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
　　——“正好中秋了，给你放两周假，好好琢磨琢磨。”
　　十四感激的说：“上道啊，不过你这两周会不会太少了。”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老爷子说你们都在一起八年了，八年，抗战都结束了，你这还没谱，丢不丢人。”
　　才不上当，你走了这摊子我得给你守多久！
　　——“对了。你提干的文件这几天就该下来了。”十四没理他，脱缰的野马心思在就不在这儿了。
　　十四当天就出了部队，没给八月打电话，直接去的研究所想给她一个惊喜，不曾想，八月出国考察学习去了，为期一周。
　　得，白来！
　　晚上十四去商场逛了逛，给老头带些保健品，又在珠宝店给奶奶买了副首饰，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然后提溜着东西回了大院。
　　回大院的路上十四给八月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八月听的云里雾里，这哪儿跟哪儿，十四还坚持不懈的问着，八月开窍了，一脸惊喜：“一回来了。”
　　随即说完又是一阵哀叹的语气，“你放几天呀？我这还在国外呢，回来你还在不？”
　　十四一听这话，心就软了，没了白天的失落：“在，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在。”
　　说这话时十四已经回了大院。
　　——“十四回来了！”
　　宋老爷子大院一吼，所有人都听见了，不愧是勤务兵，这警戒性，宝刀未老啊！
　　十四热情的招呼：“宋爷爷，这么晚还锻炼呢！”
　　奶奶闻声出来，“十四回来了。”一脸高兴，脸上的褶子怕是笑出来的。
　　——“你回大院了？”八月在一边问。
　　——“嗯，省得你不放心。”
　　八月鼻孔哼声，“少贫，挂了，问爷爷奶奶好。”
　　十四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在大院寒暄了两句就回屋看他家老爷子去了。
　　晚上十四吃着奶奶刚下的面条就着花生米陪爷爷聊着，老爷子戎马一生，无非是聊些部队的事，等他们聊完了，奶奶才在一边问：“十四，八月什么时候来。”
　　爷爷没像往常一样出声制止，安静的看着他们，年岁大了，是真的等不起，十四一年回来一次，他要是能活到96也就还能见他十次。
　　十四回头看着奶奶，奶奶不笑的时候脸上也比往年又多了些皱纹，十四心中一酸有些愧疚，“奶奶，八月说了，八月十五来陪您过中秋。”
　　——“好好好，”奶奶一连说了三个好，顿了顿又说：“八月这孩子心眼好，你要好好待人家。”
　　——“知道了奶奶。”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就各自休息了，十四没经过八月的同意就答应了奶奶，这下倒真是逼上梁上，不成功便成仁了，大晚上的十四心中没谱，八月他摸不透！
　　十四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下了个决定。
　　大磊最近又老是和十四一起没日没夜的‘鬼混’，李慧儿没少在八月面前抱怨，八月心中了然，每次打电话过去十四都说在家待着，八月也不拆穿。
　　谁家还没几个刚放出圈的猪呢？
　　这比喻十四要是知道了，定然反驳，“部队的猪没他能耐。”
　　八月是在十五前一天晚上到的，十四去机场接的她，然后直接接回了家。
　　小区车库……
　　十四正在后备箱拿八月的箱子，八月走到他身旁，十四一回头就看到八月，手执一对铂金戒指单膝跪地，“十四，你愿意娶我吗？”
　　十四提着箱子红了眼眶又是惊又是喜，一把抱起八月，“我愿意。”
　　十四抱着八月久久不放，“这事本该是男人来做的，你怎么捷足先登呢？”
　　八月无所谓的笑笑：“再不给你名分，头上青草两米高了。”
　　十四一脸茫然，八月双手捏着他的脸蛋说：“你这副皮囊啊，趁我不在又勾搭了多少小姑娘。”
　　十四明白了八月在说什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哪儿能啊，你不在不是还有师姐盯梢吗！”
　　两人都笑了，然后一起回了家，八月开的门，十四在她身后提着箱子。
　　开灯，一屋灯火通明，只见整个屋子垂挂着满满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是这八年来，十四送的所有花的照片，3D打印，图片立体。
　　越往后走是越早的照片，可那些照片不是在五年前被八月“整理”掉了吗？
　　一年365天12个月，八年共2920天96个月，前三年是一月一张后来是几盆一月，一共98张照片，少了一张水仙。
　　八月一一看完，回身找十四，发现他就站在身后，拿着一束假桃花单膝跪地。
　　虽然像剧透一样提前知道了结局，可真当十四求婚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的紧张，十四难得严肃，“八月，今天我又执一束桃花，问一句五年前没有答案的话，‘寻得桃园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八月，你现在愿意接受这片桃园吗？”
　　眼泪夺眶而出，五年前他也是这样问她的，她怎么答的呢？
　　她说：她喜欢杏花，桃花再相似也不是杏花，‘她喜欢程子，十四对她再好也不是程子’可十四一开始就没打算取代程子，他只是想她再多看一眼‘桃花’。
　　其实‘桃花’也挺好的！
　　八月笑了，一字一句的答：“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
　　十四纳闷，这算是答应了吗？十四还跪在那不动，八月走过去接了他手里的一束花，花中夹了张照片，缺的那张。
　　十四解释说：“之前来过，正好看到花开就拍了张，想给你看。”八月定睛看着他，十四接着说：“所有的照片都在电视墙上挂着，看着不错就都拍了一张。”
　　八月哭了，是笑着哭的，伸出左手让十四将戒指给他戴在手上，还一边吐槽，“不求谁都不求，一求扎堆的求。”
　　——“……”
　　十四将戒指给她戴上后，八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全然不似自己在珠宝行挑选的心态，她是真的真的很仔细的在看，看钻戒的棱角，看来路的艰辛。
　　八月俯身抱着十四，“钻石小了，不嫁的。”
　　——“小了！”八月一本正经的说，“不过我喜欢。”
　　喜欢你送的戒指和你。
　　八月十五中秋节，十四带着八月回了大院，一大家子人凑了一桌，赏菊吃月饼，过了一个团圆的中秋。
　　饭后，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聊天，八月在院子里赏月，望着天上的一轮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十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八月一转身就看到了他，眉眼分明梨涡带笑，平时棱角分明的五官也在此时添了暖色。
　　她一直都知道《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后两句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过一直没一个人来告诉她。
　　没遇见十四之前八月活在过去，活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伤感里。十四不是‘十五’，却给了八月一个圆满。
　　天上的一轮明月，是一千年前苏轼看到那轮明月，也是陶渊明在桃园看到的那轮明月，而八月，她现在拥着她自己的‘明月’。
　　范成大的《水调歌头》第一句是：“细数十年事，十处过中秋。”程子走后的第十年，八月找到了愿意陪她去‘沧州’的‘蟾兔’。

　　《八月十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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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十五中秋，图个圆满，可八月说，她的圆满是十四。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求得表面的圆满，真正的圆满自己说了算。’写《八月十五》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