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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   江上两岸有绿柳长绦,越往北越是枝叶稀黄。日近黄昏的天,晚霞倾斜了江面,映出千里无尽的粼粼波光。
      这日我正坐在船尾发呆,故而阿古蹑手蹑脚的走近时才会毫无知觉。
      “这光秃秃的江水有什么好看的啊?”她顺着我的目光望向远岸的尽头,十分不解:“小姐,你都看了好几天了,到底在看什么啊?”
      我回过神来才要抬手啜口茶水,这才发觉茶盏已经被我摔碎了,案几上徒留的几片细白瓷。还有一汪碧色水渍,正兀自滴答滴答淌下来。
      眸中一痛,我忽而看成了一滴滴嫣红的血珠子,顿觉喘不上气。
      “怎么了?”阿古忙扶住我的身形。
      “我……”我抬起手细看,掌心寸许长的刀疤已经结了一层痂,突兀地亘在白腻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阿古以为我是伤口犯疼,忍不住俯身呵出一团气,吹了吹。我笑她幼稚,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也跟着笑,被晚风拂起的发丝自身后高高扬起,显出一截婀娜的身段。
      “阿古,你今年也有十九了吧?”我偏头看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有没有想过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她闻言一怔,弯弯的眉眼渐而蹙起。似是真的苦思冥想一般,阿古迎风的面颊有点苍白了,半晌才又笑道:“什么样的夫君,那要看谁能配上我阿古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她:“我二哥呢,你觉得如何?”
      阿古挂在唇角的笑意就忽而消失不见了,她豁然瞪大眼睛望着我说,“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不承想她竟如是作答,我看她的神色又不似作伪,堵在心里上的话忍不住说出来了,问她:“在望江楼时你日日去听书,可……”
      念及温暄就是姜烨,我压抑的闷气感更盛,喘了两口气才说下去:“可那人只在上晌说书,你后来又去了哪?”
      我望着她,江面上粼粼的波纹反来一团金灿灿的颜色,阿古一双黑亮的眼睛只怔怔的。
      过了好久,她才冷笑一声,回望我的时候依然是冷冰冰的样子:“你放心,我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牵扯。我哥哥被李家逼死,我和他只有不共戴天的仇!”
      她说罢转身就走,身形撞上桅杆也不喊疼。我愣怔半晌,叹了一口气。
      船只行了两日后的一个晌午,我们碰上了暴雨天。江面翻涌,水波倾覆。我在船舱里站都站不稳,零星简单的家具亦随着船摇哗啦啦倒了一地。
      “长安?”穆清寒自船舱的另一头寻过来时,墨黑袍子已经湿了大半。
      “穆叔叔,你怎么来了?”我三步并作两步的朝他跑过去,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穆清寒前两日发热不退,也才两日的光景,他整个人像看了十几岁似的沧桑的不成样子。
      我眼眶一圈差点落下泪,劝道:“穆叔叔,你身子还没大好该好好修养才是。你放心,长安长大了会照顾自己的。”
      窗棂上啪嗒打下的浪头渐小一些,我正望着江面尽头黑压压的云头,忽闻他咳嗽两声,说道:“我已经让船夫靠岸了,咱们也差不多到了赵都城。”
      我扶他坐好,点点头嗯了声。
      穆清寒笑笑,掌心落在我的发顶轻轻揉一下,嘱咐道:“赵都城有家慈心堂,老掌柜姓黄是我多年的知交好友……长安到时候唤他黄伯伯就好……”
      “穆叔叔不和长安一起去吗?”我落下泪,呜咽道:“你是不是不要长安了啊?”
      “长安……”风雨呼啸,船面忽地一晃,穆清寒咳出一口血。我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喊来人。
      “穆叔叔,长安错了你别生气……”我跪坐在他身前,抬眼望着穆清寒青灰色的面容,一股子荒凉感兜头浇下来。
      我怕,我怕自己让他觉得厌烦,想说话又不敢说,只会无声的掉眼泪。
      “对不住了呀,长安……”穆清寒无奈叹气,抬手想抚上我的脸颊,掌心才举起一半时又无力垂下来。
      我哽咽一声,捧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眼尾淌下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穆叔叔,你再撑一会儿好不好?咱们马上要到岸了呢,你不是说黄伯伯是你的知交好友吗,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腮边的掌心冰凉,我握着穆清寒僵硬的指尖半晌,都不能捂热。
      “阿元……”耳畔一声轻喃,我抬眸对上他的脸。穆清寒正含笑望着我,眸里有温柔的缠绵之意。我一时怔住,见他眼角闪过一线晶莹的湿润,很快融入鬓发不见了。
      “这双眼睛像她……”他抬指抚上我的眉眼,指尖颤抖的轻轻婆娑。
      “她?”我轻声问出口,突然意识到指的是母后,也忍不住笑了:“穆叔叔,我母后长得好看吗?”
      “阿元啊……”他听我问起似是回忆一般,一双眸子茫然望着前方,缓缓笑了。
      我迟迟等不到他的声音,就开始轻摇他的手撒娇,唤道:“穆叔叔?”
      墨黑的袖摆倏地一垂,穆清寒高大的身形亦斜斜落下,砰的一声倒在地板上。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青灰色的一片面容上自带笑意,眼尾晶亮的泪痕犹在。
      啪嗒,啪嗒!
      我抬手捂住突突直跳的眼皮哭的力竭,任凭泪珠子一颗颗砸在地板上。
      赵都城的冬天很冷,大雪连绵数十天皆不停。眼看就要过年了,一点开春的迹象都没有。
      我抱紧怀里的铜手炉,一路上沿着雪薄的墙根走,才行了半炷香的功夫,雪粒子已经沾了鬓发满头。
      这几日,慈心堂看诊的人并不多。也是临近年关的缘故,堂上除了留个抓药的小伙计,黄伯伯已不再坐堂。
      “赵姑娘?”堂上正打盹的小伙计听见我的脚步声一个激灵坐起来,忙朝屏风后唤道:“师父,赵姑娘来了!”
      我笑一笑,转手将铜手炉交到他怀里,打趣道:“大冷天的睡过去,小心再着凉。你师父小气的很,药钱八成不会少你的一个铜板!”
      小伙计面上顿时一红,扭扭捏捏的哼了声:“师父就会欺负我……”
      我闻言,忍不住掩唇笑起来。小伙计正挠头的手登时一顿,整张脸都红透了。
      “没出息的混账东西!”不晓得黄伯伯什么时候过来的,一巴掌拍在小伙计的脑袋上,气道:“我就会欺负你?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欺负你?”
      “黄伯伯……”我忙止住笑,依旧和稀泥,劝道:“您再打啊,就把自个儿的乖徒弟打傻了。”
      “还是长安善解人意,说的有道理!”G黄伯伯惯来疼自己的这个徒弟,不过就是顺手敲打一下好让他长长记性,又哪里肯真的下重手。
      顺着我给的台阶走下来,他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又瞥我一眼:“今日份儿的药都喝完了?”
      我顿时觉得自己整个嘴巴都是一团苦涩,笑意也跟着缓了缓。
      第一次来慈心堂,是被阿古和大义背一起抬进来的。那会儿穆清寒才去没多久,我伤心过度紧接着又病了一场。黄伯伯为我号脉,言之凿凿的说身子骨忒差,该好好调养一下了。
      这一调养,我就喝了近半年的药。每一副皆是苦的要命,我甚至怀疑药方子除了黄连没旁的。
      “你可不要小瞧了这病根,留着都是祸害!”黄伯伯叹口气,难得语重心长的劝我:“小姑娘还年轻,治不好了可是要子嗣艰难的,你夫君……”
      “哎,谢谢您!”我脸蛋发烫,一边及时应承下来说知道了,一边转身朝外走,“我刚想起来还没喝药呢,这就好快回去喝。您也别太忙了,自个儿的身子要紧……”
      走在回去的路上,便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绣鞋踩在新生的白雪上,咯吱咯吱的。我侧耳听着,慢慢走到一处檐角下方停了步子。
      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住,大义低低唤了句:“小姐,我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啦?”我转身望着眼前的人,叹道:“她怎么样了……”
      大义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他长得憨憨的连说话也是直通通的:“阿古姑娘吃了饭又去听书。我跟着她,她骂我是死脑筋,生气了就回来了……”
      我抚额,无奈道:“不是说让你瞧瞧跟着吗,只要看着她不做傻事就好了……”
      当初和阿古在船上那一番对话,她明显对我存了心结。自穆清寒故去,横亘在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就愈发强烈,我多次找她谈谈,阿古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前日,阿古听书回来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没出来。
      我吓坏了,一打听才知道齐楚开战的首战,大将竟是二哥李君越。重点是他首战大败,据说还伤的不轻,一时成了说书场上津津乐道的笑料。
      “我说不过她,她非要去听!”大义表示很挫败,他又哪里说的过阿古。
      我想说他重点不是阻拦阿古去听说,却见大义尴尬的笑笑,又对我说:“不过那个说书先生讲的是不错,好像叫温暄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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