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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   我盯着本子上这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每个字似乎都说到了我心里,说得真好,很对。

      我感觉自己对这位执笔人的感情开始变了,他虽然强势固执,自视甚高,但他确实有资本,不但精明强悍,更目光如炬,他从来没有跟铁三角相处过,却用这寥寥几个字,就写尽了我和胖子在小哥身边受到的影响。

      或许,这真的就是小哥的魅力和能力,不论是我和胖子,还是张家的族人,都从他身上有同样清晰的感受。

      这闷油瓶,真好……

      不知不觉间,我竟有些呆了,心里翻来覆去,满满都是那男人的身影,从与他的初次擦肩而过,到方才他出门前看我的那一眼。前世今生,梦境与现实,忽而分不清楚,也无需再分辨……仿佛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上一个我与这一个我的区别,没有已死的吴邪与还活着的吴邪,我就是我,如同他始终是他。

      不论发生过什么,不论有怎样惨烈的命运将我们分隔开。

      小哥……

      深吸口气,我继续往下看。翻过页,另一张照片跳入眼帘。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身着黑衣,外表看跟我差不多年纪,或许稍稍年长一点儿?他站在一段高大的墙垣前,怀中抱着两本书册,面朝镜头露出微笑。

      他有着和闷油瓶一样白皙的肌肤,也有像他那般的俊朗面容、端丽轮廓,挺直鼻梁上方,温润深沉的眼睛仿佛从不发怒。我不知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在哪里,只看到他脚下的白雪已覆盖了大地,一支红梅从镜头外伸进来,斜斜遮在他头顶,为这些微褪色的黑白世界增添了鲜活的色调。

      他是……

      盯着这张照片,我久久舍不得移开目光,心里奇异般地涌起酸涩又甜蜜的情感,我想我应该认识他,是的,我一定认识他,尽管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从未见过这张脸,但我知道自己是认识他的。

      他……我用力闭上眼,将眼睛里的酸楚逼回去,现在不是放任感情奔流的时候,尽管我已能察觉到内心里有道闸门正慢慢打开,一些过去隐隐怀疑过,并在这几天逐渐拼凑成型的猜测正一点点被证实——那是可怕的猜想,是我无法承受的重量,可是我已在迷雾中生活了二十五年,如今浓雾即将散去,即使露出来的东西血腥而冰冷,我也必须面对。

      想知道真相,就一定要有承受它的勇气。

      我睁开眼,盯着照片上的男人,突然觉得他似乎和谁有些像……不,不是闷油瓶,同为张家人,他们在某些方面当然有相似之处,但这个人和闷油瓶还是不一样的,和我心里那忽隐忽现的想法也不相同。在我看来,他和闷油瓶之间的距离稍微有点远,而和另一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显更近。

      另一个人……谁呢?

      我突然想不起来了,是谁?他和谁更像呢?

      我似乎下意识地在回避跟他相像的那个人,仿佛我害怕那人,也避讳那人……难道那个人曾对我不利吗?

      带着疑惑,我将照片翻过来,想同之前那张照片一样在背面寻找讯息,结果它背面是空白的,一个字,一点记号也没有。

      ……

      愣了半天,我只能将这张照片也翻过去,进入笔记中下一段故事。

      关于2005年4月的插叙已经结束,执笔人的记叙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也就是小哥从门里出来后,到杭州找我的那段时间。那时,我正酝酿着表白,我们还没有往东边那座山里去,致命的邪恶力量还没有捕获我……

      “族长不愿回来,族里也没什么办法,由他去吧。我无事可做,干脆也出门游玩,一路往南,在杭州碰到了张海客。同是张家人,辈分上没差,绕来绕去都是兄弟,自然熟络。几年不见,在这儿遇到可谓意外之喜,晚上我们便找了家酒吧叙旧聊天。”

      张海客,杭州……看到笔记里同时出现这两个名字,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关于张海客的事我知道得并不多,前生那趟藏地之行并没让我发掘太多关于他的秘密,我只知道他一直关注着我,连外表也改作了我的容貌。

      这行为总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们在酒吧坐到深夜,天南海北地闲聊,酒喝得多了,我难免有点儿情绪上来,跟张海客抱怨起了族长的不靠谱,说他好容易出了门,结果就窝在杭州,每天去看那个吴邪,显然是认真的,这……他们要真成了,可还有点儿难办,别的不提,光说吴邪是个普通人,寿命比我们短得多这点就够呛。

      成不了。

      张海客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颇为自信。

      我立刻警觉起来,直觉告诉我他应该知道点儿什么。在我的追问下,张海客说你清楚,按照安排,我这些年一直关注着吴邪,你也应该能想到,为了更好地模拟吴邪,我的关注范围也包括了他周围的某些人,比如……他的父母。

      怎么说?我来了兴致,倾身向前。我们坐在酒吧的僻静处,周围四五个卡座都没人,不会有人听走这个秘密。

      起灵那性子我们都明白,脸面上不露痕迹,其实心里想得比谁都多,有什么事儿就爱憋着,再加上……前天,就前天,吴邪的妈妈去找了他,你该懂的……

      不能吧?!我一惊,难道这吴邪爹妈看出来了?

      张海客看我一惊一乍的,干脆把话挑明:族长能隐忍得滴水不漏,吴邪可没那么好功夫,这些年他不婚不娶,连姑娘都不多看一眼,明显是心里有人,再加上天南地北的跑那么几趟,瞎子才看不出来。吴邪爹妈还没老糊涂到那地步,独生儿子有那苗头,他们当然得打算起来。毕竟他们了解自己儿子,知道劝吴邪没用,于是趁起灵来杭州,私下找到了他。

      有这事儿……我摸摸下巴,突然感觉有点复杂,我反对族长跟吴邪好是一回事,别人反对又是另一回事。我看不起吴邪,难道他老吴家还敢看不起咱们族长不成?

      吴邪他妈找到起灵,委婉表达了一些意思,倒也没提什么好不好的,只说老吴家就这一根独苗,以前孩子不懂事到处乱跑,现在好容易安定下来,该让父母省省心才是。弯弯绕绕的。总之就是希望他们能保持距离吧。

      张海客摇摇头,长叹口气,隔了几秒又说,你看,起灵已经是那个性子了,再给吴邪他妈这么一说,就是有十万分喜欢吴邪也不能成的。他这人心太好,替别人考虑得多,最软和不过,如果吴邪跟他一起会有危险,他就绝不会答应吴邪的,所以这事儿你也别烦了,他们成不了。

      唔……我不知怎么搭腔,只觉心里闷闷的,脑子里恍惚响过弟弟的话——族长并不快乐,盼着有个人能真正走进他心里……

      那他现在每天呆在杭州……我又问张海客,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知道,应该快了吧,他不可能永远那么盯着吴邪看,他忍得住,吴邪忍不住,这事儿……恐怕很快要有转折出现。”

      ……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长叹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该佩服张海客的料事如神,还是该无奈父母的擅自做主,脑子里突然划过梦里那一夜,就是我的恶行彻底曝光,让妈妈目睹了那些血腥罪状的夜晚,妈妈抓着闷油瓶的衣襟,疯一般地嘶喊、控诉,她看向闷油瓶的目光仿佛是看累世的仇人,嘴里胡乱喊着你答应过我,你明明答应过我不招惹吴邪,你——

      我闭上眼,痛苦地摇头,原来妈妈那一夜的话语是应在这里……

      原来发生过那么多事,原来每一次过去的事件里都有那么多不同的侧面,在我不知道的时间地点,有那么多交汇……

      他喜欢我,想见我,所以连家都不回直接来了杭州,忍不住每天在我铺子里坐着,看我,陪伴我,可是他又不能答应我的表白,拼命压抑着自己,为了我的安全,与我保持距离……我被他拒绝时那么痛苦,想必那时候他也一定不好受。

      纠结的痛楚再一次爬上我的脊梁,化成山一般的分量,将我牢牢压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我强忍住这股酸涩,将这一页也翻过去。

      接下来的笔迹和之前不相同,纸张也呈现微妙的颜色区分,我微微一愣,只觉这俊秀风雅的字迹有些眼熟,略一思考,立刻往前翻,翻到闷油瓶那张拍摄于2005年4月的照片,同照片背面的字迹一对比:完全一样,是同一个人写的!

      这么推断,接下来的这段内容,应该是执笔人弟弟所写,也就是那年和小哥一起深入藏地的张家族人。

      这位族人……下意识地,我想起刚才那张白雪红梅的照片,年轻男人站在墙壁前,面朝镜头露出微笑。我直觉自己认识这个人,也直觉他应该就是这位“弟弟”。爷爷留给我这本满载秘密的笔记,当中每一个字,每一副图像都有它必然的意义,藏着爷爷想告诉我,却无法直言的话。

      我从看到那张照片的第一眼起,就在当中感受到了满满的怀念与忧伤,还有一种陌生的熟悉和亲切感,令人心潮起伏,热泪盈眶。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分明是陌生人,却令我生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天人永诀的痛苦。

      我不明白。

      深吸口气,我将心绪收拢,专注于这位族人笔下的事件。

      时间在这里又进行了一次跳跃,从闷油瓶在杭州守着我的三伏天,跳到了我们东行冒险,遭遇意外之后。那会儿的我刚刚喝下黑球中的水,身体和精神都不可逆转地开始发生改变。

      “我们谁也没想到,族长他们去的那个斗里藏着这么大的麻烦。”

      盯着这一行行记载,我的脑子有些恍惚,眼前文字似乎变成一条条惊恐的猎犬,狂奔在时光的荒原上,构建出昔年旧事,让褪色的记忆再度生动鲜活,栩栩如生,让我再一次踏入那早已消逝的岁月里,亲眼见证了过去未曾见过,未曾想过的,真实故事的另一面。

      ……

      病房静悄悄的,整条走廊里没有一个人,闷油瓶站在房门口,怔怔盯着房中陷入昏迷的人。胖子从走廊那一头过来,在他身边说着什么,态度激动,满脸都是痛苦和悔恨,闷油瓶却无动于衷,目光没有移开片刻。

      我仿佛又陷入了梦境,如过去那样,以不可见的幽魂形式深入往日,默默旁观着整个事件的进展。唯一不同的是,当日我踏入的,是自己脑海深处,而这一次,我跌落了那位张家族人的笔记中。

      我看见病房中央摆着一张床,床边仪器牵出纷繁复杂的管线,仿佛无数条锁链,将床上躺着的人牢牢捆缚在那里。床上的人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躯——这就是我,是吴邪。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年从东边那个墓地出来后,我就陷入了昏迷,高烧不退,呼吸急促,跟着发生了体内多脏器的衰竭,情况危在旦夕。闷油瓶和胖子他们火速将我送入当地医院,医生们却束手无策:查不出病因,也没有救治的方法,只能用仪器维持我的生命。

      这样的情况自然也无法转院,我一天天熬时间,无缘由的病危自然让他们都联想到那个斗里的古怪,一定是当中有什么东西让我变成这样。胖子和闷油瓶讲述了我们在底下发生的一切,可他当时也有些迷糊,说得不够清楚,首先他并不知晓我喝了黑球中的水。

      这一点,才是真正让我改变的原因。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只看到世界的某一面,只听到故事的某一段,唯有等到时过境迁,漫天烟云都化作虚无时,才能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这样。

      比如现在,当我走入张家这位弟弟的记录中,瞬间就明白了当年让他们束手无策的昏迷是什么缘故:因为我喝了黑球中的水。这股黑暗力量便开始与我的生命博弈,如果我这次挺不过去,就此死亡,那么,这股力量或许也就失败了。然而我挺过去了,活下来,并成为黑暗寄生的母体。

      或许,我当年死在病床上会比较好……

      胖子走进来,痛苦地看着病床上的我,眼圈渐渐发红,他弯下腰,趴在我身上,健壮的身躯似乎突然被掏空,变成不堪一击的纸壳,他的大手轻轻抚过我的脸,似乎稍微一用力我就会被他捏碎了。我看到他嘴唇颤动,不停呼唤“天真”,床上的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都怪我,怪我,我要是不开那扇门,要是不拉着天真进去……”胖子的声音哽咽了。

      闷油瓶也走进来,站在胖子身后,他冷淡如冰的面色和过去没有区别,我却敏感地看到他眼角藏着深浓的痛苦。

      “我回族里一趟。”闷油瓶说话了,声音比往日更冷:“带人和我一起再探那个斗,找出吴邪变成这样的原因。”

      “你……”胖子震惊地抬头,阻止道:“不行,小哥,那斗邪门儿得很,天真现在这样……你,万一你也怎么的……不行,你不要再去了!”

      闷油瓶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小哥!别走!天真他……万一你不在的期间天真没了,你怎么办?!”

      胖子的声音回荡在风里,听起来是那么遥远,那么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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