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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   我扒口饭,佯装不经意地又道:“原来西山里有那么多东西,爷爷从不告诉我,小时候也只带我去过一次。”

      “他是为了你的安全。”闷油瓶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别样的意味:“你比他想象的更听话,叫你别去,你就真的再不去山里乱转。”

      这算是夸奖我吗?还是庆幸我从小就乖,没有违背他们的教养,至今才窥到半点西山的秘密,而没有给他们造成困扰。

      所以才被你们瞒了这么多年啊。我在心里默默抱怨,探口气,接着道:“我本来也不想跟着你的,可是你……你出门了,也不跟我说是为什么,我忍不住想看看你去哪里,去做什么,所以……”

      不对,我怎么这么说?好像我在跟他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跟踪你一样,有什么可愧疚的?往远了说,这片山谷是我成长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家,我是主人才对,我要去哪里,需要跟他报告吗?往近里讲,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把人跟丢了!

      “嗯。”他发出一个模糊的回答,不肯定,也不否定,平静如常,我的心跳却逐渐加快。别有用心的对话终于触及了问题的关键和实质,我忍不住放下筷子,静静等待他的答案。无视我郑重其事的模样,他始终举重若轻,不着痕迹地又把话题带开:“我也没发现你跟着,路上有一次,我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人,回头看没发现,还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他这是在表扬我的跟踪技术出色,连他也给骗过去了?

      不……我不是想让你表扬我。

      “回来发现你不在家,很容易想到你跟着我出去了,你那点心思……但你这么久没回来,怕出意外,我去找你……”

      “所以刚才你在山坡上发现了我。”我接过他的话茬,紧张的心好像又一点一点落回了原位。他还是没有瞒我,不管说到什么地步,包括他刚带我回家的事都那么坦荡,好像他真的一点芥蒂也没有,完全可以放开来谈……

      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放开来问呢?

      “你去西山里做什么?”

      就在我还犹豫着的时候,嘴已不自觉地问了出来。我实在压抑太久,好奇太久了,几乎被这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逼疯,站在悬崖边缘的我顾不上其他,只能把问题抛给他,然后等待他在坦诚中给予我答案。

      到这个时候,他应该不会再瞒我了吧……

      听见我的问题,他平静神色似乎突然镀上了一层晦暗,餐厅里也变得比方才更静,我看到他放下碗筷,将手放在身前,隐隐有了一种防御的姿势,心里暗叫不好。

      他双眼锁在我身上,开口道:“你答应给我三天,现在时间还没到。”

      果然,他果然不会告诉我……

      呵呵。

      我点头,盲目而麻木,目光不受控制地四下转悠,这几乎是一种下意识地行为,因为我如果再不强迫自己调开视线,就会把拳头挥到他脸上去!巨大期望落空的感觉,一巴掌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被吊起胃口又狠狠拍下去的感觉……

      这些该死的感觉,我都在他身上体会过太多次了!

      “呵……”我感觉自己笑得有些狰狞,声调变了,呼吸也在颤抖,我搜肠刮肚,努力想找点适当的语言来表达现在的愤怒,让他知道我没那么贱,这一刻,我突然萌生了不再寻找任何真相的想法,我他妈不问了,不找了,就这么傻乎乎的过一辈子,行吗?!

      我不求你,不问你,我不需要靠你施舍给我所谓真相!什么过去,什么梦境都见鬼去吧!我没那么下贱,我没那么不要脸……

      我……

      心内排山倒海,情绪汹涌,我脸上却越发平静,我感觉自己快分裂了,被硬生生撕扯为两个截然不同的自己。恍惚间,我眼角余光又瞥见他的脸,他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对,他也不可能察觉我内心里的狂风巨浪,这时候的他神色依然平静,甚至比刚才更……温柔?

      没错,此刻的他是温柔的,甚至是温馨的,眉梢眼角被灯光晕染上点点金棕色,显得他眼波中的神韵格外醉人,哪怕我心里正有一座火山在喷发,看到他眼中神色的这个刹那,也被一股清泉瞬间压下去了些。

      他没有看我的脸,仿佛连他也突然懂得含蓄与柔情了,他看着我放在桌上的手,低声道:“既然打定主意要跟你在一起,很多事情自然不会瞒你,这次……其实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确认。”

      确认?

      “确认什么?”我呆呆盯着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确认你是吴邪。”他抬起目光,看进我的瞳孔深处。

      我怔怔与他对视,所有问题都落回原点,包括我自己内心里并不想面对的疑惑——早在进入那些梦境深处时,我也曾怀疑过自己:我为什么会梦见这些?它们到底是过去的真实,还是某种无根由的臆造?梦里那个吴邪到底是不是我自己?

      “你……你为什么要确认我是不是吴邪?”我感觉自己问出了口,但显然我并没有,声音完全嘶哑在咽喉深处,传不到他的耳朵里。

      他也不可能听见我沉默的声音,相反,他似乎已沉浸入一种罕见的情绪里,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出现的机会是那样稀少,那样难得,即使那些漫长的梦境里,我也几乎没有见过他流露。

      用通俗的说法形容,这种情绪应当是一种欢喜,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幸福感。

      他的目的就要达到了,是么?

      我静静盯住他,他垂着眼帘,轻轻拨动碗中的肉块,低声说着话。我看得出来,他并不习惯这样和人说话,在他远胜常人的生命时光里大概还是头一次:微微叹息,带着幸福和满足吐露语言。

      “你是吴邪,所以我也,毕竟我们过去已经……来的路上我一直想,如果你真是吴邪,现在没有危险,那……之前给你看那本笔记,就是你过去写的那本,也是想借此做确认,看你是否记得过去……”

      陌生的语言方式让他讲得很慢,算不得十分流畅,夹了一丝腼腆,却显得格外真诚,要不是我已从他那里受过太多挫折,或许也要沉浸到他的情绪里,和他一样喜悦起来。

      但我还是保持了理智,牢牢抓住自己应该怀抱的心情。

      此刻,我们在餐桌两头对坐,吃着不同的食物,拥有不同的心境:我痛苦而惶恐,他却迸发着满足与喜悦,这种不平等让我越发感到苦涩……还有不甘。

      他追求的答案看来已经得到了,问题都解决了,所以他才会这样,而我……我想知道的真相至今还在迷雾中,让我四面碰壁,不得安宁。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为什么总是他掌握着主动权?

      我……

      “你记得过去,记得我们的事。”他看向我,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在和暖灯光下显得格外俊逸迷人,黑发遮盖了他锋锐的眉角,深邃眼睛里仿佛有星光闪耀。岁月为他增加的只有睿智和刚强,一点儿没折损风姿。我心头一跳,那股憋屈的泻火默默死灰复燃,与黑暗的力量无关,而是来自于人性的暗面。

      我发现自己开始嫉恨他,嫉恨他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将我玩弄于股掌,他想让我知道的我才能打听,不想我知道的,哪怕我撞得头破血流,也别想撬开他的牙关。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已变得狰狞,害怕给他看出苗头,赶紧埋头喝汤,他还在那边喋喋不休,连带他身边的空气似乎都变作了温润的颜色。多么讽刺,过去我总希望他话多一点,哪怕谈论无关的事,可现在,当他终于话多起来时,我却只盼着他赶快闭嘴!

      实在欺人太甚!

      “……关于吃肉的事,我认为现在不用特别严格,熟肉的话……”

      呼吸慢慢变得粗重,我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忍耐了,捏着餐具的手也开始颤抖,最后,我“啪”一声丢开汤勺,勺子在光滑的桌面上弹了两下,重重落到地上。

      “如果我不是吴邪呢?”

      我抬起头,挺直肩膀,打断他的自说自话,他收起话语,也看着我,片刻,他微微摇头:“你是吴邪,我已经确定了。”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吴邪呢?”

      我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整个上身向他倾斜,以这种压迫性的姿态向他靠拢:“如果你认定我并不是吴邪,而是……一个怪物呢?”

      最后五个字我说得很轻,我也不愿意将它们说出口,那是我最恐惧,最不想去面对的东西。而他在听到这五个字后,神色也改变了,那股情绪退下去,他又成为了最初的那个他,也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站起来,一手扶着我肩膀,一手放到我头上,轻轻揉弄我的头发,低声道:“你是吴邪。”

      你是吴邪……

      喉结上下抖动,我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行将崩溃的情绪,巨大悲哀像夜幕一样笼罩着我,让我无从逃避,无从反抗。

      我决定了。

      就在这一刻,我做下了那个决定。

      我不住点头,露出无奈的苦笑,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说我是吴邪,那我就是吴邪吧……

      “嗯,我是吴邪,我是吴邪……”顺着他之前的话题,我问:“所以你决定跟我一起,不是普通朋友那种,是……”

      我感觉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想坐回去,他却拉住我的手,将我的双手包在他双掌中央,认认真真地看着我:“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吴邪。”他盯着我,脸上有一种豁出去的姿态,仿佛战士般坚定,又像第一次陷入爱情,第一次计划个人生活的新手那样踯躅。

      我突然有种预感,他接下来说的话要决定我们俩整个后半生的命运。

      “我和你一起,吴邪,但不是现在,我还得回去一趟,很多事需要处理,都安排好后我才能……”

      他握紧我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我会回来,你等我一段时间,好吗。”

      等……我脑子乱了,双腿似乎离了地,整个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恍惚间,我仿佛听见自己回答了一句:好。

      好,我等你回来。

      我竟给他作了承诺。

      盯着头上渐渐从黑暗变成昏芒的虚空,我半点困意也没有,整晚上都没休息好,各种纠结的思绪在脑海中起伏,最后归结为一种无奈般的悔意。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样轻易就将话说出了口:好,我等你回来。

      怎么等,我凭什么等,又要等多久?五年、十年,还是又一个二十五年?

      甚至……等到这辈子结束?

      因为他来历不明的罕见亲和,我就要丢开自己的想法去配合吗?我永远都得跟着他的安排来行动吗?

      不,我不要这样,我已经忍受太久了。

      我也够傻的,居然答应给他三天时间。

      三天……想到这个时间点,我心头突然一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闷油瓶要我给他三天时间,说三天后告诉我答案,但这三天该怎么计算,他却没有跟我说明白,如果……我推算着日子,如果以那天下午在他房间里,他第一次对我提出“三天”这个时间点来算的话,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也就是说只要过了今天,他就必须告诉我关于过去的一切真相?我只要再忍一忍,等一等,再熬它一晚上,等到明日的天空像此刻般渐渐亮起时,就真的迎来黎明,一切清朗了吗?

      可是……

      我慢慢转过头,盯着窗外发白的天空。卧室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我坐在床上就能看到远处那片山麓的轮廓,是我昨天失败的跟踪之旅曾走过的地方。我挂起一个自嘲的笑容,这件事当真可笑:自己每天都能看见这片山野,却不知就是它怀揣着天大秘密站在那里,与我日夜相望。

      头有些疼,昨晚始终在半梦半醒间挣扎,感觉比熬了个通夜还累,我用力拍拍脑袋,瞟一眼桌上的钟,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起床收拾,然后给那个该死的闷油瓶准备早饭。

      说实话,事情到这地步,任我再怎么逆来顺受,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单纯而喜悦地给他准备食物,我甚至恨不能在饭里下毒,不说药死他,至少也给他一顿苦头才对。但我知道不能那样做,至少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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