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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光杳国建安十三年,振国大将军苏钰被设计构陷,意欲谋反,苏氏被王上下令驱逐出境。同年,光杳国国主被以左丞相马钟云为首一党篡夺皇权,改年号岷中。而同陆其余的瑞金,肖阳,苘子,墨阳,太晋五国表面各安其政,暗地里却也都有着问鼎中原的计划。
      距离岷中隔着墨阳和清越山,小凌峰,季水三处天险的是肖阳国。其地处几国最北,四季分明,女子性格相对南方更为刚毅,身材匀称丰满。肖阳本是墨阳郡属,后因中间缠绵又高耸的小凌峰天险难越,沟通不便,多次修梯建道未果,肖阳郡主冉歧野心日益膨胀,加之不满国主诸多政策终是凭借自己积攒多年的势力与天险反叛墨阳,自立为王。并且多年向北一路征伐,北面人烟稀少,且收了几个蛮族,领土一直扩大,直到光杳国被灭同年,已成为中原疆土上的第三大国。
      岷中元年设国号为平野,平野三年,即肖阳康平三十三年。冉歧独女冉雨晴十六岁及笄礼毕便一身雪白貂裘,独自一人背弓骑马逃遁出宫,来到几百里外的树林狩猎。
      树林被白雪覆盖,马蹄踏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寒风染了三分腊梅的淡雅脂粉气扑面而来,敛了温度的棱角,将肌肤胜雪,眉如远山含黛,鼻梁高挺鼻尖小巧,有着一双璀璨星眸,一张樱桃小唇的公主轻轻拥住,让她心情大好。笑颜如花,闭上眼享受着新鲜的空气。
      再睁开眼时就看到一只灰色野兔从眼前不远处一窜而过,她吟吟一笑,双腿一夹马肚跟了上去。
      颠簸的马背上张弓射了两箭却是都没有中,不禁有些懊恼,将马肚又是用力一夹,□□的黑马棕虎暗自发力往前又是一跃,却不料马蹄陷进雪下的一个地洞,连人带马超前飞了出去。
      冉雨晴花容失措,惊叫一声死死闭了眼不敢再看。空中衣袂翻飞的声音猎猎作响。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缓缓睁眼却看到一张在自己面前的晶莹雪白几乎透明的俊俏的脸庞,一双眼睛似是夜间星辰,眉毛粗细匀称,鼻梁高挺,唇瓣浅薄。
      四目相对,有一刹那周围香甜翻涌。
      空中旋了几圈,衣带飞舞,带起了纷纷雪绒。
      那俊朗少年将怀中公主轻放,后退一步,颔首轻语,“顾某因见姑娘遇险,出手相帮,欺身上前,实无侵犯之意,望姑娘海涵。”
      冉雨晴倒也立刻定了心神,边理着自己的衣裙边听着他的解释,然后抬首上下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却见是位白衣少年郎,大抵十八九岁的年龄,个头高出自己一首有余,身形却在厚重的裘袍下依然显得单薄。声音温润如玉,说话不急不缓,惹人心醉。
      “你这人倒是奇怪,救了
      我却反过来道歉。本是惊觉于你貌似天神,必定谈吐不凡,却和整天围在我身边阿谀奉承的那些下人一个嘴脸。”冉雨晴扬着下巴,少女的青涩声中还带着些女儿家的娇音,嘟了嘟嘴,吐露一番不满便牵起旁边的马儿要往回走。
      那少年郎抿唇一笑,似是毫不在意这女孩的言语,看着她即将走远的身影,也不提高些声音,还是那般温柔如水地说,“姑娘性格自是豪爽。听姑娘言语,应不是寻常百姓。如此,不知顾某是否可以因此讨个赏?”
      冉雨晴撇撇嘴,翻身上马,动作流畅潇洒,拨转马头,面向那少年。
      歪了歪脖子,“你这变脸倒也迅速。前一秒一副彬彬有礼的公子模样,后一秒便只因救我一下却和我讨要个赏赐。”她骑着马绕着他转起了圈,“本姑娘伸手本身不凡,这马儿绊了下,但也未必我就会摔伤,又何须公子多此一举。”
      那少年粲然一笑,“姑娘倒是伶牙俐齿,但这前后都是姑娘的理,却不知姑娘到底要顾某如何,才让姑娘可以满意?”
      冉雨晴弯身对上少年的星眸,仅是一瞬就像要被其中的星海勾了魂去,连忙起身,“公子倒是奇怪,你我无何缘故,为何非要满足我意?莫不是你看上了我?”
      “看姑娘衣着华贵,谈吐伶俐,必是贵族。顾某只一流离失所之人,自是承认对姑娘一见倾心,却也自知配不上姑娘。但顾某一个人在这山野之间流离颠沛积年,手无寸铁,只有三拳两脚的功夫,生活艰辛。如今见着姑娘这番,只求姑娘收我为奴,日日夜夜俯首辛劳,只为讨口饭吃,讨个不必再日夜躲避凶兽的住处。”他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不卑不亢,语调平平。
      冉雨晴听了心下一动,没想到如此温润如玉的人却是这般辛苦过活。惊于他的容颜之美未曾认真注意他的穿着,此时再看,却是白衣破烂,边角泛黄。那人的薄唇也苍白干皱。
      她彼时未尝出宫见过几次寻常百姓,就爱在这山林狩猎奔跑,如今见了这人便觉得是世上最苦难者,当下心生怜悯,就连连应允了。
      直到带着那少年来到宫殿墙角,她才瞥了他一眼,“咳,那个,我跟你说,我不是别人,是当朝公主。”
      “果然也只有公主才可以生的这般美若天仙。”少年郎浅浅一笑。语调依然平齐,毫无惊讶。
      “所以,现在和我翻墙进去。这六七人高的墙你翻得过来吗?”那匹被她唤作棕虎的黑马早走了它们马匹的正门。
      “这……怕是翻不进去。”这少年面露难色,抬头看着这高墙,“我顶多翻得过一半高的地方。”
      “哎!那怎么办呢?走正门被那些士兵看到了又去知会父王,怕是又要被没了我一日的桃花酥。”少女嘴嘟起来,暗自发愁。
      “那……就那门口的八个人是不是?把他们引开不就好了?”
      “不行的,他们至少会有两个留在门口,不管里外弄出多大的乱子,都要保证进出宫门有人看着。”
      “我倒是有办法让他们都走开,但是得花点功夫。看你这样子许是可以从这墙内外来去自如。你不如先翻进去,再从里面找宫女出来接我。就说我是你之前寻的乐师,如今我按约而至。”
      “你会奏乐?”冉雨晴一脸惊喜,再掩饰不了。
      “不过是些皮毛,但我会不会,他们这些门卫又怎看的出。若姑……公主乐意,便是说我是你叫来的马师也是好的,然而我并不懂训马。”
      “其实我……真的想找一位马师……那匹黑马太过无力,但父王也不肯赐我战马。”
      “那黑马虽不比战马肌肉发达,处变不惊,但也是个千里马的苗子,身材虽小但喂养看的出来很是精心,还是小马未成年,好好教育倒也可征战四方。你父王不准你成年战马实则优质战马大多性烈实怕你驾驭不了而伤了你,反给你一匹看似温顺的小笨马,但却是个千里种,和你自小相伴,培养主仆情意,倒是他的良苦用心。”
      那少年说这话不急不缓那公主却早没了耐心,“你怎么比我的老师还要啰嗦。我爹怎么做都是为了我好,他把我关在这只有一个四方蓝天的囚牢里也是为了我好,不准我习武弄剑只许我绣花习舞也是为了我好,他是王上,他是我爹,他怎么做都是为了我好!”
      公主越说越气,嗓音渐高,但最后却有了哭腔,弱了下来。少年再一看她,才发现她眼眶红了一圈,里面有一团火焰。
      “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你乐意外出涉猎,我陪你。你乐意习武弄剑,我陪你。翻不了这墙,我学。武不了剑雨,我练。”
      “为什么你乐意为我做这些?”她止了啜泣,以为他又要道歉不该提她的父亲对她的用心来刺激她什么的,却没想到他竟这样给她许诺。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这样对她说的话。生在帝王家,她有太多被拘束的事情。她以为她是天底下最悲情的公主,想做的和能做的从来都是相对的。她曾以为,这只是因为她生在了这样的一个限制她诸多自由的家中,直到多年之后她才明白,这种无力感,这种拘束感,甚至更深重的无力与拘束感,不仅她有,不仅帝王的子孙有,世间的所有女子都有,甚至,世间的所有人,都有,至少,都有过。
      而那一刻,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年,她以为,她等到了天神,来放她自由。
      “一见倾心。”少年看她笑了笑,抬头望向远方的蓝天,“但更重要的是,我曾经也被种种束缚着,痛苦着。我大概能懂你的感受。那种被压迫的意愿。”只是现在没什么压迫我年少时的那些个小小意愿了,我却再也不会觉得轻松了。他心里默念。看着天边的晚霞,红的让人头晕目眩,无法直视。
      “你说的一见倾心我才不信。我从来不相信说书的那些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太扯了。但是你后面的那个理由倒还说得过去。就乐师了。你等着。”
      少年又是抿唇浅笑,“半个时辰后我在门口等着。”
      “为什么要等半个时辰?”
      “既然是乐师,总得换身干净的衣裳,背上把琴才有个乐师的样子。”依然的不急不缓的语调。
      “你有银子吗?”
      “没有。但我头上这束发的簪子倒是可以当了去。”
      “得了,瞧你一身也没什么值钱的,我出来也没带银子,就把我这身裘皮当去吧,唔……不够,把这簪子也当了去。”她一把取下簪子,一头的黑发,如湍急的瀑布般泻了下来,垂到臀部以下。
      “这足够了……但……”
      “别啰嗦,去吧去吧!快点!我还等你回来陪我做我想做的事呢!”见他要推辞,自己没了耐心,一心想赶紧回府以防时间再久点被人发现她的出逃。
      冉雨晴侧卧在舒适的长椅上,等着派出去的贴身侍女蓉蓉把那个人儿带回来。
      这冬天的夜黑的极快。这才半个时辰的功夫,黑幕已经四垂。殿内燃起了风,火光摇曳。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抬手拿个紫色的葡萄放进嘴里。这是南方某个国家运来的礼,几个葡萄种子,在北方这群人手里竟是长势良好,长出的葡萄借着直入云天的雪峰上的积雪从夏天存到了现在。
      当门被宫女打开时,冉雨晴腾得坐起来,眼神里充满着渴望的光,她盯着那里,紧紧的。她第一次这么期待,同时有些畏惧。她期待那个人到来,畏惧那个人离开。她不知道这种情绪怎么形容,为什么会有,但她不打算去想。她满脑子都是她与他初见时他的那张脸。
      当真是她见过的最美好的面容。
      灯火摇曳中,一个少年,黑发随意束了一束躺在那披散开的黑色瀑布上。一身的纯白衣裳被风吹动衬着他的纤细身姿,他眉间戴雪,有些冰霜孤傲,但那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却将他周身的冬日寒气熔的彻底。
      座上的公主远远看着这样一幅画,怔怔地等着它自己的移近。她忘了手中那个甜美的葡萄已近嘴边,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谪仙般的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而自己的心也随着他的步子跳的越来越用力,她耳边全是自己心跳的回响。
      “砰,砰,砰砰。”
      她的眼睛再看不到其他事物,没有那些明明灭灭的烛火,没有雕刻精美的壁画,没有大殿的支柱,没有看着她捂嘴偷笑的蓉蓉,没有其他下巴要掉地上的惊呆了的其他侍女,什么都没有,眼里只有一个他。
      “草民……顾瑾……参见公主。”他的一笑,星辰失色。
      冉雨晴没有想到稍微整理下妆容衣着的他竟是这般醉人。又或者是,有什么的东西……对,气场,他进门的那种翩翩的气场摄住了她的心魄。
      她在蓉蓉推了两下后才回过神。“顾瑾?会弹琴对吗?”
      “公主,我只求一个劈柴烧火的营生。”他就那样俯首在她的脚下。但语调依然不卑不亢。
      “右手边是父王赠我的古琴。你且去试试。”公主不听他的话,就是想听听这人手下的乐曲又会是怎样的旋律。
      “献丑了。”他不再推辞,坐在琴前,一双玉手抚上琴弦,那琴音惹的殿外的鸟儿也不禁忍着和曲的冲动安静聆听。那是,仙乐。闻者无不忘却痛苦,飘飘然于九重天界,享仙人之纵鹤云游之乐。余音绕梁,这公主早已托腮坐到了顾瑾的对面。痴迷地望着他。
      一曲终了,顾瑾正要起身作揖,却被公主拉住了袖子。“本公主命令你,你还会什么技艺都如实招来。”
      “再无其他。”他浅笑着。
      “我不信。”
      “公主,顾瑾不敢相瞒。”
      “好了,不愿意说算了。你以后就是本公主的乐师了,你可愿意?”公主一拂袖有些生气。转身向殿内走去。
      “感激不尽!谢公主恩典!”这顾瑾下跪叩首,礼仪全然不弃。
      “就让蓉蓉给你安排住处,今日也晚了,本公主且就先睡下了。明日找你。蓉蓉,去给顾公子安排住处并送去夜宵。”
      顾瑾坐在简单的房屋中,看着窗外的冷月,脸上柔和的线条一点一点僵硬起来。
      多久没有碰着琴弦了?太久了。久到这手上原来位置的茧子都没有了。而别的地方,却又生出了厚厚的茧。
      早起天刚蒙蒙亮,公主便急着去找顾瑾。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他的面孔,直到后半夜才浅睡了一两个时辰。但一想到可以见到他,却是打了鸡血,一点都不觉得累。
      蓉蓉见她这样,为她上妆时就出言相劝,“主子,那位顾公子虽然生的俊美又弹得一手好琴,但是,他来路不明,看他礼数精通,想必不是什么寻常百姓,你还是查一查他的身份,先保持着些距离吧。”
      “可是我觉得,他会给我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你知道的,我想要自由。纵使我有双疼爱我,视我如珍宝的爹娘。”
      “主子,奴已经尽力了。奴还会更尽力帮你,无论是帮你建秋千,还是帮你瞒着众人出宫狩猎。可是主子,这个顾公子来路不明,实在可疑,主子没查明他身份前断不可以太过信任他。而他初来乍到,又以何来给主子自由呢?他现在的吃食都还是主子赐的呢!”
      “臭丫头,你的吃食就不是我给的吗?”公主嘟了嘟嘴,一声嗔怪。“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打从心里信任他。蓉蓉,去叫柳儿看看他醒了没。告诉他我和他一起吃早饭。”
      “主子,就算……就算你信得过他,起码也该在他面前矜持些,端着些公主的架子。蓉蓉活了二十八年,也算见过些男人,都是些吃冷不吃热的家伙。”
      “那……叫他吃完早饭来后花园等我?”
      “哎……奴这就去。”
      蓉蓉前脚一出门,公主后脚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捂嘴偷笑窃喜。她不知道她在乐什么,可就是一想到又能见到他就觉得开心。
      这公主府的后花园题名为净香园,即使冬日冰雪覆盖,依然有各异的花在雪中斗艳盛放。香气浓郁。
      这顾瑾负琴而来,却见公主一袭红装立在亭中嗅着手中的一株梅花。
      “参见公主殿下。”
      公主闻声一回头,却见那人行的居然是跪拜礼。“你快起来快起来!以后你就是本公主的朋友,朋友见面又无其他外人在的话,无需行礼,我其实很讨厌宫中这一套虚礼的。你说,敬你的人,行了这礼依然敬你,不敬你的人,行了这礼依然不敬你。被行礼的人却要一直自欺所有人都敬你,真真愚昧。”
      “想不到公主年龄虽小,看法却深刻至此。令顾某刮目相看。”
      “别公主公主地叫了,既然是朋友,你就叫我……雨晴好了。我叫冉雨晴。”她不理会身边蓉蓉的拉拽,她只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觉。而顾瑾却默不作声地将两人多微小的动作和交流的表情尽收眼里。
      他没有推脱,这三次见面,公主地秉性他摸出了个大概。聪慧玲珑的丫头,不谙世事,情窦初开,性格直率不羁。不喜欢条条框框。

      “好,雨晴。”
      公主眨眼一笑,好不俏皮可爱。
      整整一天,两个人都待在一块,顾瑾弹琴,雨晴伴舞,顾瑾和雨晴学着她那不知道和谁偷学的三脚猫的剑法,有时她连剑都握不住飞了出去惊起一片麻雀。累了两个人就坐在亭中说说自己有趣的见闻,欣赏着雪景。休息好了,便忍着手上发疼的凉意堆起了雪人。
      而后的一个月都是这样过去的。
      “顾瑾,可以和我说说你的身世吗?”公主蜷在厚厚的被子里看着那个坐在她对面的少年。
      “公主真的要听吗?”顾瑾抬眼与公主对视,他看到里面有波澜在翻滚。这一个月来,他时不时地在与她的交流中透露自己身世凄凉的信息。每一次他都看到她疼惜的目光中没有一丝好奇的苗头。他瞥了眼立在她身侧的侍女蓉蓉眼里看向公主地欣慰,心下了然。
      “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家本是位于光杳和墨阳交界的一个当地小小富商,我不喜朝政不愿参军,自小没做了书生也没习得什么武功招式,不过结识了一群朋友天天弹琴画画,吟歌作诗。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安稳下去,谁料光杳内乱,仅战争十月便国家异姓。我家因拒绝上税给新国主以守对旧国国主的衷心,却遭全族被灭。我那日恰出城送友,等第三天回府时只见府邸被封。好心邻居告诉我一切,叫我向北而逃。只因他说,商队曾北上两国通商,语言相通,我融入进来会省劲些许。我日夜逃命,那三处天险都不知是怎样过来的,只知道曾经数次九死一生。也路上遇到不少好心出手想帮,这才得以苟活……”
      公主抬头看他面色不变,听着他语调平平像是在说他今天早上吃的是两个素包子,但她的心就是很痛。她不想再听,可她没有理由表现得比他痛苦,他面无表情地陈述,她就只能安静的倾听。然后,与蓉蓉对视了一眼。
      蓉蓉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埋怨。她怪她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弄清楚他的过往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去揭他的伤疤来证明他不会害自己他不是居心叵测地留在她身边。
      “顾瑾。”
      “嗯?”他抬头看到她站起来走到自己身前,轻轻拥抱了一下自己就松开。
      “别介意……我只是忍不住想抱抱你。我不知道你吃了这么多苦……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有我吃肉的一天就绝对有你的肉,有我温暖安康的一天,我就给你一个温暖安康的容身之所,让你不必再逃跑躲藏,不必再忍受饥寒。”她柔声许诺。
      他看着她那双水波荡漾的双眼,不可否认,他有那么一瞬间,都想要从内心答允她了。一直跟着她,陪在她身边。和她斗嘴,和她纸上谈兵指点江山,和她抚琴舞剑……
      后来他思索为什么那天会有那一瞬的犹豫,大概是因为他真的曾经看懂过她的灵魂,是那样的纯粹,天真,美好而不羁有趣。
      “好。”他沉着嗓音说。
      第二日,公主却没按照约定等到顾瑾。她在亭子里踱步。直到听柳儿的回报说他好像生病昏迷,抬脚就往他的房间奔去。
      她推门而入,少年皱紧了眉躺在床上。冷汗布满了一头。他闭着眼不安地摆动着头,嘴里呓语着不要,不要,不要杀我爹娘,不要……平日里白的透明的脸庞此刻有些潮红。睫羽轻颤。
      公主有些慌神,她从来没见过谁如此病重,她侧身坐上他的床榻,摸到他冰冷的手紧紧握着,“快找太医,快找太医,快找太医啊!”
      “顾瑾!顾瑾!你醒醒,别睡了,再有一会功夫就该吃午饭了!顾瑾!”公主用另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发现他的肩头只有骨头没有肉。
      “公主,这位公子染的是风寒。牵动了体内其他旧疾,加之心神操劳过度,故此重病。老夫开几服药,公主要让公子按时服下。这公子年纪轻轻,身体损耗却是极大,需好生静养一年左右,方可复原。”
      公主握着他的手,心疼地描摹他脸上的骨骼。两腮瘦的都有些凹陷。她想守护他。她要守护他。
      她将他额上的冷布条又换了一块,看着他憔悴的面容说“蓉蓉,以后不许你再提他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居心叵测之人之类的话了。我不相信。即便他是,我也认了。”
      “奴知道了。”
      从上午,公主一直伺候他到夜晚,不假借他手。帮他擦脸,换额头上的手帕,给他喂药,喂粥。他倒也顺从,或许是没有睡死,但凡喂的东西都也吃的轻松,没有闭紧牙关送不入的时候。
      直到夜晚,他才悠悠转醒,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卧在他身侧浅浅睡去的公主。
      他正要支起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公主紧紧握着。为不扰公主好梦,他侧头捂嘴压抑着自己的咳嗽。
      但公主终是醒了。她看到他咳嗽地身体都在颤抖心中更是一痛。“怎么醒了也不叫我?你染了风寒,要好好休息。太医说你之前身体亏空极大,需要用一年的时间调养才行。”
      躺了一天,身体酸软不减,顾瑾坐起来,而公主小心扶着他的后肩给他借力,帮他靠在床头,并把被子帮他往上拉了拉。
      “不过是些旧疾一并被引发,无碍。如今顾瑾得公主相帮留在府中整日畅快舒适,自是会慢慢养好的。倒也无需格外注意。倒是公主身份高贵,怎可躬身伺候顾瑾。”他的嗓音因为生病有些无力和沙哑,却还是动听。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我视你为朋友,自是以朋友的处法相待。我也未曾伺候过人,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能做的大抵不过就是帮你擦擦额上的汗,掩掩被子,喂喂汤药,陪在你身边,仅此而已,倒也不费力,我也不会因为没有你的陪伴闲的发慌。”
      “谢谢……”
      “公主,公主,王爷来了!”一个侍女推门禀告。
      “轻羽?你告诉他让他在大殿等候。”公主手中的事情一顿,安排了一直侯在门外的柳儿和另外一名侍女好生照顾顾瑾,自己整理了衣裳和妆容就去接待那位王爷。
      “表哥,今天怎么得空到我这公主府串串了?”公主微笑着从屏风转出,坐上主座。
      “当真是长大了。两三年前还是见了我就要抱的小丫头,如今行了及笄礼,倒是气场全开了。”那次座的正是目光炯炯,形貌昳丽的少年。雄姿英发,气宇轩昂。
      “表哥近年带军冲锋陷阵,为我国扩大了一倍还多的疆土,早就听闻表哥被封了常胜将军,表妹贪玩,未尝去祝贺,是表妹失礼。”公主掩唇轻笑,然后面露歉意说到。
      “哎。什么礼不礼的。一家人怎说两家话。几年不见,表妹真的与表哥生分了。但表哥一直记得表妹十年前的话,如今,就要兑现了。”
      “什么话?”
      王爷抿了口茶,笑到,“表妹儿时不是天天抱着表哥嚷着要嫁给表哥吗?这是表哥多年来苦练兵术剑术的动力啊。如今表哥也算小有成就,终于可以和王上理直气壮地提及此事了。”
      “表哥你……彼时妹妹才六七岁,什么都不懂,这般儿戏的话,表哥怎么就当了真……”公主面露难色,一脸的不情愿。
      “雨晴,我今日回朝,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王上表明,此番奖赏我什么都不要,只愿王上看在我和你自小青梅竹马的份上,可以把你许给我。”王爷弃了茶杯,起身和公主直面。
      “可是表哥,我对你,只有兄妹情……”
      “雨晴,王上已经允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这两三年不见,我们才会觉得疏远,我这次回来会休息半年,天天陪着你可好?”王爷轻微蹙眉,又往前迈了两步。
      “表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决定了的事,谁都改不了!就算有父王的圣旨,我也不会接!”她语气强硬起来,却在看到那个男人受伤的神情时又忍不住软了下来,“表哥,我对你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心思。那些不过儿时胡话不可当真的。”
      “雨晴,给我一次机会,好吗?”王爷迈上前抚摸她的鬓发,眼中盛满了疼爱。
      “不爱就是不爱,你做再多,说再多,不爱依然不爱。徒增两人的痛苦。表哥长我四岁,难道这浅显的道理表哥不懂吗?”公主拂开他的手起身欲走,却不料被王爷一把扼住手腕。
      “听闻你一个月前收了个乐师,生的惊为天人,是不是因为他,你对我就变心了?”王爷横眉诘问。
      “许轻羽,我说清楚了。我对你只有兄妹情,没有别的心思,这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有他没他我都不喜欢你,只是敬重你是我兄长,你明白吗?”她挣不开他的束缚只能回头和他争辩。
      “蓉蓉,去把那个乐师给我叫出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短短一个月就让我的公主失了心智!”许轻羽扼着她的手腕怒火朝天,瞪着她的那双明眸吩咐道。
      “这……禀王爷,那位公子进来身体不适,已经烧了一天,此刻怕是不便见客。”蓉蓉跪下禀明。
      “许轻羽,我说了和别人没关系,你怎么就听不懂话呢?”听说要惊动顾瑾,她心下更是着急,开始用尽全力地挣扎。
      “蓉蓉,连你也包庇他是吧?我命令你把他给我带出来!发烧怎么了?我发烧的时候带兵连攻两座城池!同样是男人,他就这样弱不禁风么?给我带出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们公主不敬!我已是准驸马,即便对公主做了什么,王上最多怪我个心急。哼!”
      公主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你……怎么变成这样……”
      “雨晴,你这个公主在你父王的庇护下当的轻松。怎知朝堂天下的纷乱?我若还是当年那个天真的性格皮软的孩童,早不知死了几百次了。”
      “可是我是真的不喜欢你。”
      “你……”
      “乐师顾瑾……参见王爷,公主。”低沉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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