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老断》清朽朽

5、白露（3）

　　夏末初秋的阳光总是和煦内敛的，还未到午时，扬城已是车来人往，陆寻天从姻缘阁走出，就如野马脱僵般，收不住自由的心。把三火娘吩咐的任务早已抛到九宵云。

　　卖糖葫芦的小贩，不厌其烦地吆喝着，“卖糖葫芦咯，好吃的糖葫芦。两文钱一串的糖葫芦咯。”

　　陆寻天走上前，盯着糖葫芦看了看，小贩察觉了了他那炙热的目光，面带微笑道：“这位小公子，看你面生，外地来的吧。你要买糖葫芦嘛，只要两文钱，便宜的很，先买一根试一下，好吃下次再来买。”

　　“你这糖葫芦甜嘛，”陆寻天吞咽了一下口水，转头看向那个小贩，把自己系在腰间的锦囊拿出，锦囊上绣着一副株芍药，这个花哨的锦囊自然不是陆寻天的，是三火娘给的。他要做细作去打听目标之事，为了不被发现，少不了用钱的地方，所以把这精致的锦囊给了他，以备不时之需。里面装着几文钱跟些许碎银，是够用一天的。

　　小贩见陆寻天手摸腰间锦囊的动作，喜形于色，“甜，管甜。”小贩伸手取下一根糖葫芦递在陆寻天面前，“小公子来一根吧。”

　　“好说。”陆寻天爽快地接下了那根糖葫芦，从锦囊出拿出两文钱，放在小贩的手心里。陆寻天咬了一口上头的那颗红山楂，甜丝丝的，又有点酸。他尝着美味儿，却也不忘了自己的任务，边吃边询问着，“小哥，你在这里卖这小玩意儿多久了。”

　　“这可有点年头咯。”小贩回答道，“从几年前搬到扬州城来就开始卖这个咯。”

　　陆寻天将嘴里的山楂核往地上一吐，诧异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外地来的。”

　　小贩笑了笑，一脸自豪地回答道：“公子啊，我在这里卖糖葫芦这么久，不说什么达官贵人，就是街坊邻居都是见过的。不瞒你说，现在扬州城那很红的，在这里当大官的那个叶大人，她家女儿可是我这儿的常客，是我的大贵人，天天照顾我的生意。像公子你这样，长相秀丽的，之前这条道上我从没见过，自然猜你是个外来客了。”

　　“哎实不相瞒，我是来寻我一个故友的，听闻他到了这个扬州城，我便跟了过来，几天了都没有找到。”陆寻天假装叹了一口气，装作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小公子你故人叫啥，长什么样，说不定我见过咯。”小贩热心肠的说道。

　　叫啥，鬼知道叫啥。长什么样，呃，那个大小姐好像也没说啊。陆寻天绞尽脑汁回想了一下，姻缘阁屋内的对话，再三确认了一下，包洁确实没有说。管他呢，反正就是长的好看，文质彬彬。

　　其实包洁有说话的，叫谢竭。只是当时陆寻天的心里眼里只有那块玉镯，其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公子？”小贩见人长久不说话，唤了一遍陆寻天。

　　“咳，就跟我一样长的挺好看的，一副书生样，我听人说，他现在在城里卖卖字画。你可知具体在哪里？”陆寻天咳了一声以缓解内心的尴尬，将自己已知的信息组织了一下，刻意避开姓名跟外貌。

　　小贩低头深思了一下，一个长的好看的书生，还卖字卖画，将自己近日所见的长相秀气的人，挨个回忆了一下，思绪捕捉了一个模糊的人。“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是不是身边老跟着一个憨厚的小伙。”

　　“对对对。”陆寻天点了点头，肯定答道。

　　小贩道：“小公子，我上次经过离桥那的时候，见过你那故人，长的比小姑娘还水灵，身边一群女丫头围着他看。旁边那个憨厚的小伙我认得，是姜家村的，姜家村在绝陵山脚那边的。”

　　陆寻天咬下一个糖葫芦，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那个傻傻的，憨憨的的小伙子叫什么。”

　　“他呀，叫姜水，姜是生姜的姜。就是一个卖卖兔子，野鸡什么的。”小贩道。

　　“离桥怎么走，能不能带我去？”陆寻天把串糖葫芦的签往地上一扔。

　　“哎，这可不行，我这还得做生意呢。离桥离这边不远，你只要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然后会看到一座小桥，那就是离桥。”小贩满脸为难，朝着南方向指了指。

　　陆寻天行了一声谢，便告别这个小贩，顺着小贩所指的方向走去。

　　扬州城繁华热闹，即便不是逢年过节，这一路上也是人流如潮。琳琅满目的小摊小贩，光是卖烧饼的就有好几家。还有间隙很小，像是紧贴在一起的大楼阁。

　　“公子们，来玩呀。”翠玲楼上的娼妓扶在窗边，向着街道上，来往过路的男子们揽客。一个身着大红长裙，头上带着一朵牡丹的妓女注意到了路上的陆寻天，连忙叫到：“哟，那白衣公子，停停脚。”

　　陆寻天发现是在叫自己，然后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着查找声音的来源，发现楼阁上的几名娼妓正挥着手里的丝巾。

　　“公子你长的好俏啊，要不要进来坐坐，奴家好好招待你。”那个叫住陆寻天的妓女向他抛了个媚眼，殷勤献媚。却被旁边的穿着紫衣的女子推了一把，紫衣女子说道：“牡丹，你好不要脸哦，大白天的在这里发骚。”

　　名叫牡丹的那位妓女抖了抖胸，理直气壮的回到：“我本来就是要骚的，倒是你兰儿，平时就数你最柔，你居然推了我一下，莫不是你也看上了那位贵公子。我们姐妹情深，你要是看上了，你就先上，等你倦了，再换我上，我不嫌你。”几名女子无不被这牡丹的话给逗乐了。

　　就连楼下站着的陆寻天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抬起头对楼上两位正为他争风吃醋的女子行了个礼：“两位姐姐，不要争了，我先走了。”

　　“你瞧瞧，谁让你多嘴了，人都被你吓跑了。”兰儿不满的说道。

　　“你还真对人家动情啦。”牡丹嗤笑了一声。

　　“呸呸呸什么动情，只是…”兰儿羞涩的低下了头。

　　“只是芳心暗许咯。”牡丹笑着说道。

　　停停走走，也总算是到了离桥这边。离桥下流淌着的那条河，名为离河。河水清澈见底，水面波光粼粼，泛着涟漪，两岸的树木映在水里，树影婆娑。

　　陆寻天一眼就看到了一名秀气的男子，男子头发以木簪子束起，身穿冰蓝色袍服，落落大方。正坐在小木椅上一手扶着桌子，另一手则握笔为客人书写。这应该就是包小姐说的那位吧，确实长的错，不过比起本神还是逊色了那么一些。陆寻天这么想到。

　　陆寻天等了一会，等谢竭那位客人心满意足的拿着诗句离开后，才缓缓走了过去。陆寻天低头瞥了一眼小桌上的笔墨纸砚，然后跑腿坐下，与谢竭等高对视。

　　谢竭的右眼眼尾有一颗痣，看了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像是上天画龙点睛的那一笔，很妙。谢竭见陆寻天迟迟没有开口，便诧异的问道：“请问阁下有何事么？”

　　陆寻天盯着人看良久，直到谢竭开口才回过神来，然后尴尬一笑说道：“哈！在下名为陆寻天。听别人说，你这边为别人提字，都提的特别好。今日前来，是想请你提个字。还有想来结识一下，请问阁下能否告知姓名。”

　　“谢竭。”谢竭冷冰冰的报上名字，便握着手中的竹管毛笔，笔毫蜻蜓点水般沾了一下黑墨，刚想落笔便被制止了，一滴墨水落在了纸上。

　　“不不不，谢兄，不是为我提字，是为你自己。别人说你提字提的好，我就很想知道你会为自己提什么字。”

　　如何跟儒雅的人搞好关系？首先一定要让自己与众不同，让对方觉得自己是百里挑一，万中无一的好知己。

　　你天天给别人提字，反其道而行之，今天就让你给自己提字，然后看到那个字我再胡说一通，假装很懂的样子，就不信你不上钩。第一步的计划很完美。陆寻天暗暗窃喜，表面上仍一丝不苟的装作正经的模样。

　　谢竭毕竟还年轻，不如陆寻天那个老人家，城府那么深。听到陆寻天的要求，心里确实增添了一丝好感，不过也只是朋友之间那种好感。

　　为自己提字？谢竭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思索了一番，起笔很快的在纸上落下一个字“渴”。

　　渴？渴？你是渴了吗？这让我怎么猜，你们读书人不都喜欢梅兰竹菊吗？我都心里编好词了了，只要往清高的说，绝对没问题。如今你写一个渴，你是故意为难本神吗？

　　陆寻天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眉头皱的紧紧的，其后又是十分欣赏对方的样子，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额头已出了少许的汗，陆寻天瞥了一眼谢竭，谢竭冷若冰霜的脸出现了一丝笑容，不只是错觉还是什么，陆寻天有感觉到，谢竭此时的心境是带着爱意的，他若有若无的笑容，意味着他对自己写的字很满意。

　　渴？左半边是水，右半边是曷。谢竭，谢竭。竭，去立为曷。那怎么与水挂钩，河水，湖水，江水……江水，我记得那个小贩跟我说过，他身边的那个人叫姜水。

　　陆寻天顺着心之所向，大声道出：

　　“山无棱，江水为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