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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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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雨过，圆月清辉，倒映在紫竹林边的莲花洋里。万笙在水边合十肃立，朗声道：“信女万笙，求见观世音菩萨。”
远处竹林里风吹落叶，四顾皆是叠嶂玲珑，空旷的山脚下只有万笙一个人，回声借着水音，显得格外的清冷孤绝。
没有人回答。
不见我是吧？没关系。
万笙微微一笑，双手叉腰，丹田运气，平生第一次发出了属于龙族的长啸——
“菩萨，您要是不见我，那今晚可就不用出门啦！”
正在掐指测算自己此行是否顺利的观音菩萨背后一阵发寒。
佛家讲究五蕴皆空，菩萨万年之前就早已参透轮回果报，视天道直如自家养的猫，傲娇是傲娇的，但要是有哪一处生变，天道主子还是会和菩萨“喵”一嗓子的。
可这丫头来之前天道没有预警啊！
她又是如何知道贫僧今晚要出去的？
连贫僧自己都是上个月才从灵山接的任务啊！
原来菩萨这大半个月，都在长安城里扮作算命的道人，给泾河龙王下套，为的是骗那蠢货前来打赌，推算天庭要他降雨的时辰点数。果然龙王上钩，为了赌赢，不惜改变了旨意，行雨少了三寸八点，向后推了一个时辰，堪堪违逆了天条，眼看就要被司法天神拿上剐龙台去听斩。
泾河龙王吓得腿软，连忙跪倒，求菩萨给他指一条生路，菩萨这才淡淡道：“你要活命不难，须即刻去求当今唐王太宗皇帝。那监斩官魏征是太宗驾下的丞相，若是讨他个人情，定能保你无事。”
谁知太宗满口答应，却不留神被魏征下棋时小憩了一刻，梦中监斩，龙头落地，从此泾河龙王深恨太宗背信弃义，每晚在他梦中哭啼威胁，闹了旬日，太宗竟觉神魂倦怠，身体不安，渐渐露出了下世的光景。
菩萨早已派了木吒童子监视唐宫，太宗的状况她一清二楚，今晚算准了时辰，正要去驱赶泾河龙王，顺便给唐王托梦指点迷津，让他派人去西方宝境取得大乘经来，时间赶得及的话回来还能去后山撸一把金毛犼……
不想还没起身，就被万笙给拦住了。
不爽。
很不爽。
比如午觉睡醒洗了香香又花三个小时画好了妆，打算美美的跟姐妹出去泡吧嗨一晚上，临走却被老妈堵在了门口，说“来来你王阿姨又给我发来了新的相亲信息”……
菩萨现在就是这个MMP的心情。
在莲座上默念了十遍“嗔者恶行所依为业”，菩萨这才缓缓开口，压着气儿向侍奉在侧的木吒道：“去，把人给我请进来。”
菩萨下了个“请”字儿，木吒自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把万笙从莲花洋边上带进来让座，还给倒了杯茶。
万笙不卑不亢施礼，给座就坐，给茶就喝，菩萨打量她她浑然不见，仿佛殿内冷飕飕的小风并不是因她而起。
木吒瑟瑟发抖。
菩萨就像那种有点岁数的老阿姨，生平最喜清水芙蓉，最厌妖艳贱货，这姑娘偏偏打扮得如此狐媚，难怪菩萨看她的眼神那么凉，刷刷的，飞刀一般可怕。他有心跟菩萨说，“要不弟子先出去？”抬眼一看，菩萨正合眸静坐呢。
好嘛，这边渊渟岳峙似崖顶青松，那边风姿绰约如临水照花，眼观鼻，鼻观心，竟都不像要开口的模样。
一盏茶就喝了半柱香。
菩萨到底瞧她碍眼，盯了半晌，皱眉叱道：“你这妖女，来南海佛门清净地拜谒，都还打扮得花红柳绿，实在无礼。”
她原以为万笙必定羞惭，谁知万笙竟款款站起来，先给菩萨一丝不苟的重新施了个礼，把从寸心那里借来的纱衣一脱，那薄如蝉翼的纱衣在空中画了个美妙的弧线，露出里头一身男装，梨花白翻领小袖胡服，满头珠翠并胭脂水粉去得干干净净，只一根犀簪将满头青丝挽起，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颜控菩萨眼前一亮。
“菩萨明鉴，我并不是妖女。”万笙叉手笑道，“信女乃是乱石山碧波潭的万圣公主，今晚冒昧前来，乃是事出有因。”
“你是龙女？”菩萨讶然道，这丫头脱去艳服抹掉浓妆之后，清清爽爽的模样的确不似妖人，施完礼一抬头，桃脸曼长玉肌香腻，还真是一副龙族美人的模样。但若她是龙族，为何自己刚才掐指算的时候没有算出来？
可能她身份太微末了，天道喵主子眼中并没有这货的位置吧？菩萨安慰自己。
毕竟美人都薄命啊~
龙女不龙女的其实也不重要，既晓得不是妖精，又长得可爱，菩萨的面色缓了缓，想起长安的事，问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贫僧可以迟些出门。”
她这一问，万笙叹了口气：“菩萨，您相信因缘么？”
菩萨一愣：“贫僧乃是佛门中人，我不信因缘，谁信因缘？”
万笙扑通往地下一跪，哀哀泣道：“菩萨啊，信女身上，便有一段解不开的因缘。”
说着便将成婚当晚自己如何离开西海，又如何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二百年来漂泊无定和唐小鱼相依为命的事一一说了，还故意强调了新婚夜与敖烈一见钟情，只是隐去了她穿越的身份和黑衣人的出现，末了却道：“其实我又何尝愿意离去，只是信女从小笃信因果，临出碧波潭前，有位神仙给我托梦，竟然算出我与我夫君乃是孽缘，若留在他身边，彼此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不如趁早离去，免得将来悔之晚矣。”
潸然泪下。
这人长得好看啊，就算是哭也赏心悦目。菩萨一边品着茶，一边赞叹，尤其是看她梨花带雨轻敛愁眉，老阿姨心都化了。不若将来贫僧也招个龙女徒弟好了，又干净又清爽还比人族漂亮，回头带去灵山在佛祖面前听经，和木吒两人一边一个，比佛祖身边那俩秃头和尚拉风多了。
咳咳，那都是后话。
这一走神，万笙已经讲完了。菩萨醒过味来，板着脸道：“只你这因缘，又与贫僧有什么相干？”说罢呡了口茶。
“本来是不相干的。”万笙叩头，“我和敖烈有缘无分，但到底夫妻一场，如今看他在鹰愁涧下受苦，我不出手相救，实在是寝食难安。听人说南海观音大慈大悲，便想求您出手相救，可我这个位份，怎么见得到您？所以今夜只好假扮嫔妃，入宫将泾河龙王骗走，想来您就是为了保住他，也会垂怜赏面，替信女上天为敖烈求情的。”
菩萨一口茶没咽下去，全喷裙子上了。
贫僧就知道泾河这二货不可靠！
你老老实实在唐宫里祸害太宗就完了，为啥还要贪图美色？你是龙王不是色鬼啊喂！
贫僧颜控也没误过事啊！
可话说回来，又是谁告诉这丫头龙王背后是贫僧？
贫僧觉得自己隐藏得挺好啊！
龙王都不知那道人是我啊！
难道……
菩萨眼风一扫，直指木吒，可怜木吒莫名其妙挨了无数眼刀，吓得肝儿颤，自己还不晓得是哪里得罪了师父。
嗯，不像。
菩萨收回了目光。木吒那孩子木讷是木讷了些，但胜在忠心，而且嘴特别严实，跟了自己两千年，从没办错过一丁点事，应该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菩萨百思不得其解。此等天道大事，除了灵山佛祖身边的阿难迦叶，菩萨木吒师徒和……之外，并没有晓谕他人。而以面前这龙女的法力，也不像能参悟天道的样子，所以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别是阿难迦叶那两个小人见贫僧在佛祖面前得意，特地派来诈我的吧？
菩萨当即掐指，默运神识把来龙去脉看了个遍……
嚯！
唐宫之中，盘踞太宗寝殿的泾河龙王果然不见了，罪魁祸首还怕人不知道谁干的似的，系了条梨花白的腰带在梁上，上写一个大大的“万”字，太宗这会子身体康健神清气爽，正率众臣朝腰带顶礼膜拜呢！
贼、胆、包、天！
“咣”！菩萨一巴掌就拍桌上了，把木吒吓一哆嗦。
如来佛祖弥勒地藏，菩萨自从上了年纪，一向讲究“清净养生”，木吒已经两千年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火了，这姑娘这是把天捅漏了吧？
“大胆龙女，竟敢劫持泾河龙王，坏我大事，你该当何罪？”
这是正宗的佛门狮子吼，若在战场上使出，可以使百兽惊怖万军投降，只可惜菩萨怕震塌了洛迦山，没敢运十成功力。
但桌上玉净瓶受不住了，轻晃一下倒头便栽，眼看就要跌得粉碎。
电光火石间，一双细白的小手把这玉净瓶接住了。
是万笙。
“菩萨且请息怒。”她跪在菩萨跟前，泪光莹莹，“只要能救我夫君，信女万劫不复都毫无怨言，只求您切莫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一语双关。
万笙死不死菩萨根本不在乎，但泾河龙王是整个取经项目的起点，若他不闹唐王，唐王就不会害病，不害病，唐王就不会派人去西天取经，如此自己往来长安，奔走忙碌的事情不就泡汤了么？
还真是要命。
菩萨无声的透了一口气，又默念了三遍“嗔者恶行所依为业”，方才以事不关己的姿态举起了茶碗，凉凉道：“敖烈违反天条入狱，你却来求贫僧说情？你可把贫僧看成什么人了！”
“圣人！”万笙朗声道，“施大功德而不愿留名，普渡众生而不望感激，这便是圣人。”
小丫头家家的怪会说话的，菩萨暗喜，但她马上就制住了自己。这丫头看去不到一千岁，修为尚可，但无论菩萨怎么算，就是算不出她的命格，也推不出她行事的脉络，莫不是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
比如给她“托梦”的那位神仙？
所以菩萨并未一口答应，而是木着脸道：“贫僧也没做什么嘛。”
“这是菩萨自谦。”万笙微笑，“三界无安，犹如火宅，菩萨发大愿心，要以大乘真经渡万民百姓，这是多大的功德啊，您却不愿以真身示人，而是化为道人苦心安排取经的细节——这不是圣人，这是什么？”
“噗”！菩萨又喷了一口茶。
“取经的事儿你也知道？”
“没错。”
“这也是神仙给你托的梦？”
“正是。”万笙答的镇定无比。
吴承恩老先生不就是神仙么？人生如梦，上辈子读的书，可不就是前世神仙托梦？
菩萨没言语，默默又掐上了指头。
这姑娘太嫩了，居然连“神仙”的事都告诉贫僧——贫僧好歹也是灵山佛祖之下第二位的扛把子人物，算不出一个小小龙女的命格，难道还算不出你背后的“神仙”是谁？
哼，小样儿等着瞧！
万笙跪在下头瞧她的脸色，心知她已经信了。但信了有什么用呢？再牛的学霸也总有算不出来的题，但万笙却是从出题人吴承恩老先生那里提前看过答案的人啊！
菩萨能算出天道，但天道的爸爸是吴承恩，你说这还怎么算？
咱、不、怕！
咳咳，稳住。万笙提醒自己，千万别惹得学霸恼羞成怒，直接把卷子给撕了。
她要做的就是因势利导随机应变。像黑衣人说过的，天道大势犹如江河，滔滔东流不可违拗，要顺着它的旋涡，加你自己的力，让它按你的方式旋转。
这不就是说，一道题有无数种不同的解法，你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种么？
兵法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所以此前让寸心造势劫狱，是为了转移杨戬的注意力，听说他已经亲临鹰愁涧，那里现在戒备森严，但万笙根本不打算实行劫狱，而是抢在约定日期之前，求菩萨上天说情，趁杨戬不在的时候忽悠玉帝颁下圣旨，直接赦免敖烈。
圣旨一出金口玉牙，杨戬是不可能驳回的。
所以劫走泾河龙王，才是万笙真正要解的题。
试卷已经交出，余下的唯有等待。
又是一盏茶的工夫。
万笙只觉气氛顷刻间变得凝重，菩萨霍然开目，面上安详的神色一扫而空，眼神阴郁的盯着万笙良久……
“腾”的站起来，一路风驰电掣闪着火花儿就进禅房去了。
木吒半边身子都吓酥了：“亲娘哎，师父要犯嗔戒了，师父咱是菩萨，咱不可以犯嗔戒的喂！”
他追着菩萨一路进去，留下万笙一脸懵逼。
算没算出来您说一声，那我是……起来等啊？还是继续跪着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