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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制约与誓约,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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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好,这是两位的号码牌。”
身着燕尾服的男性侍者彬彬有礼地递过两枚胸针,上面以金丝镶嵌出精细的数字纹样,分别是182和183。
我把那枚牌子抛接一下,随手别在外套上。置身的这间屋子根本看不出是位于昏暗店铺的深深地下,加高设计的天花板显得辉煌又大气,高悬的繁复灯饰洒下千片破碎的明亮辉光,在淡金和深红交错的地板上映射出更多更绚烂的光影,仿佛正为了什么庄重肃穆的祭典做准备。
穹顶上用石膏浇筑着葡萄藤,被流溢的浅金镀了色,繁复交织的枝叶和垂下的丰硕的果。
周围喧闹嘈杂的声浪渲染出一种极具感染力的狂热气氛,正如举办正酣的盛大宴会,所有的客人都应邀而来,觥筹交错间发出一声声兴奋的高呼。
不远处堆叠着高高的金色香槟塔,供人随意取用的助兴的美酒。和宾主尽欢的普通宴会唯一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所谓的正餐——并非真正可以入口的美食罢了。
比酒气、比人群的味道、比纸醉金迷的糜烂气息还要浓郁得多的……如此鲜美且厚重的血腥味。
被三五成群的华服的客人所包围着,不断惨嘶悲鸣的活牲。这很像是动物世界里的某副景象。几只乌鸦或豺狼之流在濒死的猎物身前叫嚣跳跃,庆贺着对方的惨状——不,不对。
对眼前这群人来说,他们不是在庆幸有了赖以维持生命的肉食,而是畸形地、单纯地,从这经由己手制造的地狱里获得快感罢了。
【为了生存去伤害。为了取乐去伤害。】
【归根结底,又有什么不同呢?】
呼吸加重,心跳变快。身边的飞坦兴奋起来了。不用看也知道,那双金眸此刻正亮得骇人。
身后随侍的男性微微躬身:“这就为您两位带新的上来。请问,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他颇带恶意地瞥我一眼:“那就要金发蓝眼的如何?”
我微醺地眯着眼,在他肩膀上吃吃地笑:“啊,好可怕。你下得了手吗?”
当然了,彼此都清楚这是没有意义的问题……毫不自夸地讲,我自认为是除了旅团以外对飞坦最重要的事物。但对他来说,这种感情大概并不是以“不容伤害”这种形式表现出来的。正相反,要说的话大概是“没死就行”?
所以,要是尺度合适的话——
“是你本人就更好了呀。”
就是这样。
乐于对重要之物施加伤害。因为,“反正你会复原的不是吗?”
有区别吗?没区别吗?
脑海里有人在轻轻地笑。
——“嘛,那就随你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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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区的教堂处。
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被胡乱堆放在大厅的一角,夜色已经很深了,偶尔有一缕稀薄的月光艰难地透过厚重云层落下来,被四面的玫瑰窗染成了模糊黯淡的彩色。
笃,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在静夜显得有些刺耳。蜷在小床上已经开始享受在蜘蛛窝的最后一晚的娜娜子下意识地轻轻一震,做出了任何一个熟睡的人都会有的反应——拉起被子蒙住脑袋,试图假装外界的干扰都不存在。
啊,被窝真是世界上最温暖最舒适的地方……
然而意识还未能在自我催眠下沉入黑甜乡,刺耳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显得更加急促了,几乎连成密集的一串,仿佛鞭炮般在耳边炸响。娜娜子额角迸出几个黑十字,唰地把被子掀掉猛然坐起:“敲敲敲敲个屁啊!在外面玩到这么晚还回来干嘛啊!!!”
似乎被她罕见的直白怒吼镇住了,笃笃声稍微停歇了一下。
娜娜子被夜里的冷空气冻得打了个哆嗦,终于清醒了一点,一面认命地爬下床一面试图亡羊补牢:“诶嘿嘿,人家来了哦飞坦大人~刚刚只是在说梦话而已别在意啦!”
她才刚刚抖抖索索地走到大厅,尚还朦胧的眼睛就看着那扇大门被人从外侧缓缓推开了。
锁被弄坏了?
仿佛默片一样,并没有什么声音。但是娜娜子却像是被劈头浇了冷水一样,每个毛孔都幽幽冒出了寒意。
依那两位大人的言行——“这是旅团的东西”、“离教堂太近了,飞坦不会用能力的”、“要住一个月的地方弄得都是血真的好么”,是绝不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几乎是一眨眼之间,门已经被完全打开了。身着黑色西装的陌生人在倾泻进来的冷光里对着她咧嘴一笑:“并不是旅团的那两位呢。深夜打扰实在抱歉,那么我就直说了——”
“来做个交易吧,娜娜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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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三天了哦,小黑。”
我和后面找过来的芬克斯蹲在墙角码扑克牌,把所有能想到的双人玩法都试了一个遍,已经发展到看谁搭的纸牌塔更高的阶段了。秃眉毛大叔屏息凝神地放上一张,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就是说……喂,飞坦,沉迷游戏也该有个限度——等等,等等卧槽不会吧?!又要重来?!!我都第八层了啊!!!”
我注视着捶胸顿足的芬克斯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把我的半成品也刮倒在地,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不玩了不玩了。小黑,再不起来我们真走了啊?”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次并不是嘴上说说的空洞威胁,飞坦的注意力稍微从玩具不停颤动的赤红肌肉上移开了一点:“这样……你不试试这个吗?”
我在他面前的一滩上无谓地扫了一眼:“不要。对我来说,感觉就像把蛋糕用叉子一点点戳碎一样。不是特别生气的话,大概不会这样发泄的吧。”
他挑了挑嘴角:“是么。”
没人说话了。偌大的房间此刻只有我们三人,喔,还有飞坦的玩具。芬克斯到一旁拿酒喝去了,我找了一块没有血迹的地板坐下来,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他。
空气里充斥着一种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嘶鸣和啜泣声。我不太确定他们两个能不能听见,但一片寂静里,这种烟雾一样弥漫在周围的刺耳声音让我有点烦躁。
干脆舒展四肢靠着墙角躺下来:“他要死了哦。”心跳声越来越弱了,间隔也开始变长。
飞坦嗯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按了消音键,甩着手上的血站了起来:“走吧。”
我舒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爬起来跟在他后面。飞坦走到牛饮的芬克斯旁边,拿了两杯酒简单冲洗一下手上的血迹,拿起第三杯开始喝的时候揶揄地看了我一眼。
我打了个哈欠,凑得离他近了点:“甜的吗?”
“不是呀。”那杯蜜一样的金色酒液里映着飞坦颜色相近的眸子,“从未接触的东西,光凭语言描述的话,是怎么也无法想象的。所以要不要试试看?”
“还是算了。”没好气地拒绝他,那种挥之不去的烦躁感觉不知为何愈发强烈了。我克制地深呼吸,抬脚往来时的通道走去,“你提醒我了,回去时顺路买点咖啡吧……嗯?”
似曾相识的味道。在往这边移动着,是游乐场新的客人——
在角斗场碰见的那个自视甚高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人,似乎是护卫。
不过,已经过去三天了啊?想伺机报复的话,发动得也未免太慢了。所以说只是偶遇吗?
他从昏暗的通道踏足到浸在浅浅一层血液里的金红地板上,被眩目的灯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斗篷被脱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裁剪熨帖的黑色西装。乌黑的长发像海带那样微微打着卷垂到肩头,把不常见光的肌肤衬托得格外苍白。深灰色的眼睛盈着若有若无的泪光,五官对成年男性来说,似乎显得过于精致了。
虽然不是想象里被酒色掏空的废物,但也没有出挑到值得注意的地步。用简单的“娘炮”二字下了定义,我歪着头等待着终于反应过来的男人下一步的动作。
深灰色的眼睛睁开了,颇为好奇地在我和身后两位男士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一样:“哎呀,幻影旅团么?”
我诶了一声,松懈的态度稍微收敛些许,上身微微前倾:“你知道了?”
“是流星街很有名的小团体吧,在外界也开始崭露头角了。”他一改之前嚣张无比的讨厌态度,在保镖的护持下从手边的香槟塔上取了一杯,朝我这边缓步走过来,“这两天倒是听说了你们的不少事……吾、不,我一向是个尊重强者的人哪。”
“那么,喝了这杯酒,就此和解如何?”他撩了撩头发,展露出一个男性在酒吧撩妹时常用的自认魅力爆表的微笑,“顺便一提,我的名字是罗德尼。希望以后有和诸位合作的机会呢。”
合作吗?
似乎很不错的样子。至少这会是只大肥羊吧?
飞坦也没有什么阻止的意思,我顺势接过那杯酒,指尖的冰凉感似乎让异样的杂乱情绪消退了一点。敷衍地啜了一口,麻酥酥的奇怪味道在舌尖来回乱窜:“那就和解吧,罗德尼先生。祝你玩得愉快。”
“我的确很愉快来着。”他的笑容愈发真挚了,“幻影旅团的诸位。”
尚且来不及理解那种异样的表情代表着什么意思——本能没有做出警示,明明那杯酒对我是无害的啊?!来不及自检,我身形一晃退回到同样警醒地做出防御态势的另外两人身边:“搞什么,你?”
他轻敲一下酒杯,蜜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激起一圈圈柔和的涟漪,让杯中的倒影变得模糊了。
“——制约条件,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