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千年》江东一苇

15、第14章

　　李玥儿
　　陈然坚定有力的心跳声不断安抚我慌乱挣扎的心，他那样紧紧拥着我，仿佛要传递给我无穷无尽的力量，雪花在我们四周静静飘落，此刻我与他，心心相印。

　　我开始贪恋他的怀抱他的温度他的好。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陈然缓缓放开我，抬起我的脸，为我拭去未干的泪痕。润泽温暖的指尖如春风拂面，叫人平和安宁。

　　“回去好好休息，我让司机送你”

　　他的声音深情而温柔，点点融化我内心的犹豫彷徨，突然感叹自己何德何能，如此幸运，在这样的时光中与他相遇。

　　我默默点头，内心充满感动。

　　“我不会再让你这样了，相信我”

　　他定定望着我，话语掷地有声，给我最朴素安心的承诺，一如他重情重义的人生。

　　我感到心里有某种东西好似骤逢雨露滋养，不断裂变生长，抑或许，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在今晚，这样的时刻，水到渠成地呈现出了本来的样子而已。

　　我只知道在这样茫然与欣喜的交错中不住地点头，让他知道，我全都明白。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明白。

　　陈然打电话叫来司机，嘱咐他好生将我送回家，又叮嘱我到家给他发个消息，一切安排妥当方才回到酒店。

　　车子平缓驶出，我回头望去，灯火阑珊中，陈然微笑着对我挥手，仿佛雪夜里的灯塔般在身后为我照亮前方的道路，让我无所畏惧向阳而生。

　　回到家中，我掏出手机第一时间给陈然报平安。很快他便回了过来，“好好休息，明天见”。我摩挲着屏幕上的短信，眼睛又潮湿起来，不禁感叹，原来心里有情，字字都能催泪。

　　躺在床上，今晚的一切好似梦境般一一掠过，大悲大喜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清明。

　　今晚过后，再不可能骗自己，对于陈然，我的心，已彻底沦陷。纵然明知前方深渊万丈道阻且长，情感的洪流已让我无法回头转身。

　　而陈然，他当是在意我的，他的眼神、他的话语、他的拥抱，那样真实而分明地告诉我我之于他是如此不一样的存在。可是，他也没有更多的表达，甚至连多余的话也没有，他的不一样，只是出于大哥对小妹的关怀与照拂吗？

　　我一时怀疑，一时笃定，在希望失望间辗转难眠。

　　陈然，注定是我的缘，我的劫。

　　而今晚的饭局终是透着蹊跷，按王浩的说法张小琦当是了解赵兵为人，为何今晚独独把我推了过去？自问最近与她无甚过节，如此这般绞尽脑汁为了什么？想着在她手下当差不知到哪个猴年马月，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又该如何是好，总不可能每次都指望陈然在旁雪中送炭吧？心里便一阵无奈和烦躁。

　　我就在这样的百转千回中恍惚入梦，然而一夜浅眠，终究心里有事睡不安宁。

　　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坐电梯时遇到张小琦。见到我，她似乎有些尴尬，眉眼闪躲间终究还是摆上领导姿态问了出来。

　　“昨晚怎么样？结束得很晚吧？”

　　我看看她，露出得体的微笑，“还行，不是特别晚”

　　她诧异地望了我一眼，见我表情自然毫无异样，便不再言语。我亦不再说话。

　　入冬的第一场雪在半夜已经停止，久违的太阳爬出灰蓝色的天际，透过高低不齐的写字间密密匝匝地渗进来，搅得一地柔光，室内的一切仿佛都抹上了一层金粉，亮灿灿的煞是好看。雪后初晴，万物有神，连人的心情也不自觉变得明朗起来。

　　今天是12月30号，因着今年的元旦恰逢周末，假期便从31号开始，万千打工仔难得可以从容不迫地回家与家人跨年，不似以往已到来年很多人还奔波在归家的路上。

　　如此说来，今天便是今年最后一个工作日了。回望一年辛勤，跌跌撞撞间岁月悄无声息流过，有些人，有些事，终究还是走进了我的生命。

　　想到他，我轻轻地笑了。快步起身，照例泡上一杯澄碧如翠的铁观音，送进他的办公室。

　　没想到陈然今天到得这么早，他抬头看见我，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昨晚还是睡得不够好啊”

　　我明白气色都在脸上，在他面前也觉没必要掩饰，“没办法，睡晚了，反而睡不沉”

　　“今天应该没太多事情，偶尔也可以偷下懒的”他温言道。

　　“老板既然发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说完我们俩都笑了起来。

　　这样轻松自然的气氛仿佛感染了我们，一时大家都没说话，静静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柔软温存。

　　“新年快乐”陈然望着我说道，仿佛有星光在他眼里闪烁。

　　“新年快乐”。我站在他面前，心中充满欢喜。

　　正欲转身离开，目光被他办公桌上的机票吸引，便顺口问道：“元旦要出去玩？”

　　“啊，这个”陈然看着桌上的机票，又望望我，似乎在字斟句酌如何开口。

　　我却瞬间明白了。

　　我真傻，被自己的心思荡漾和此刻的缕缕柔情冲昏了头脑，这样毫不思索地问了出来，完全忘记了我和他之间，横亘着的，岂止是上司与下属、男人与女人间的距离！

　　婚姻，才是让我与他终无法触及彼此的天堑。

　　“元旦我要回Ｎ市”陈然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坠落，碎成一地，却连声音都泛不起丁点。

　　是啊，Ｎ市，那是他的家所在之地，有他的妻子，他的爱人，在等待着他一家团圆。

　　而我，昨夜还信誓旦旦飞蛾扑火的我，此刻如雨中残荷，不堪一击便败下阵来。

　　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那一张薄薄的纸，筑起的是铜墙铁壁，让一切觊觎的外来者都望而却步。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故作轻松道，“那很好啊，陈大哥，祝你一路顺风，我元旦也要回家看我爸。”

　　“嗯，一路顺风，代我向你父亲问好。”陈然静静望着我，良久才道。我被他的眼神盯得发虚，也实在没有勇气再在他办公室待下去，急忙告辞了出来。

　　回到座位上，无声叹了口气，窗外那棵银杏早已凋零，枝丫疏落，点点积雪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青白的光晕，晃得人眼睛发涩。掏出包里的车票，今天是回家的日子，我应当高兴一些，纵然世事斑驳缭乱，家仍然是最能抚平我忧伤的所在。

　　想到这里，我打起精神整理手头的工作，好早些完成早些回家。发现还有一份报告需要王浩签字，便拿着朝他办公室走去。

　　来到跟前，正准备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争吵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此刻不宜进去，我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你就因为这个让李玥儿去陪那个赵兵？！”

　　忽然听到我的名字，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是，那又怎么样，王浩，今天我也不怕跟你说开了，这几年，我跟在你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论专业论能力论资历，我哪点儿比她差啊，居然副经理你推荐她？她才刚毕业不到两年！”

　　“就算是这样，你明知赵兵为人，小李又不会喝酒，何必这样难为她？”

　　“她不会喝酒，她就不应该去，我能喝酒，我就该去应付那个色狼吗？！”

　　没有回话，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只有张小琦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这些年，我尽我所能地支持你工作，连公司的司机都知道我对你怎么样，可你总是无动于衷。是我傻，明知你不喜欢我还非得死乞白赖地在你跟前。我以为终有一天你会看得见我，行政部里没有人比我在你身边的时间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没想到，一个李玥儿，才到公司一年多的李玥儿，就让你如此对我，叫我情何以堪？你敢否认你对他没有一点私心么？要不是前天无意中听说，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听说她主动放弃了，真是可笑，这个位置是她施舍给我的么？”张小琦的声音悲戚，与平日的干练果断判若两人。

　　王浩似乎开了口，但声音很低，我已听不见，只有张小琦的最后一句话随风飘来，已没了之前的激动与悲哀。

　　“不管你怎么想，我不觉得昨晚安排李玥儿去有什么不妥。不论她对于你算什么，对于凯然，她就是一个员工，没有例外。”

　　我的心紧紧揪到了一处，纵然张小琦视我如眼中钉，但她并没有说错，职场不会怜悯任何人的不适和无助，也没有任何人有义务照顾和帮助别人。

　　更何况，张小琦对王浩的感情经历了那么漫长的等待，却终究因为我受了伤。

　　我明白求而不得的痛苦和无奈，想想自己，何尝不是另一个张小琦？我和她，冥冥中却以这样的方式殊途同归。

　　不忍再驻足，我转身快速离开。

　　流年似水，似水流年，今年的最后一天，就在这此起彼伏的人事辗转溅出的朵朵伤花中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陈然
　　玥儿终究还是看到了我的机票。

　　虽然我明白，存在便不可能没有痕迹。但我仍希望这样的痕迹在我与她的时光里能够消失不见，哪怕掩耳盗铃般不听不看不想也好。

　　呵，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刚才笑着提醒她，其实自己昨晚也几乎彻夜未眠。一行人结束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两点，在KTV的烟熏酒染中早已过了困劲，点上一支烟，我靠在床头，四周万籁俱寂，远处星星点点的霓虹柔和了这个寒冷的冬夜。回想起晚上的一幕幕，内心仍是久久无法平静。

　　我是动情了，我骗不了自己。否则不会整晚都心心念念李玥儿的一举一动，尤其看到她所遭遇的一切，我已是无法将注意力再集中在公事上，这不是我的风格，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里，我向来公私分明，很少有什么人事能够打扰到我，而今晚我却失神了，这至少可以说明，李玥儿，在我心里的份量远比我以为的要重。

　　这是兄长对小妹的感情吗？也不尽然，我有自己的堂妹表妹，她们遇到困难我也会上前解围，但是，我绝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拥她们入怀。我很清楚当时内心的悸动，那样的心疼怜惜，那样的情不自禁，只可能是，因为爱。

　　我三十四年的人生岁月，终究还是遇到了这样无解的命题，只是，我似乎并没有解不出题的懊恼与烦扰，反而，有那么一丝丝，甘之如饴。

　　唯一不确定的，是李玥儿的心意。这么久以来，除了那次会议室里对我主动表示支持外，她似乎都是羞涩的，被动的，即使唤我如“陈大哥”，也是在我的玩笑中渐渐改口，但也屈指可数。今晚倒是叫了好几次，或许是感激我为她解困吧，她今天的确骤然间遇到了太多事情，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女生，心思终归是敏感而脆弱的，那么，对于我的怀抱，是否只是在她需要安慰需要倾泻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了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

　　我深吸一口烟，烦躁地摁灭了烟头，不愿去想。

　　只是既然我已对她有了承诺，就必然要说到做到。

　　想到这里，我便叫来王浩，装作不经易间询问了行政部的分工，然后说到：“你们行政部还是该好好分配一下，人尽其才，各尽其用，能动笔头的就负责写东西，能公关的才能去公关，不要随便拉个人去，反而影响公司的利益。”

　　我说得轻描淡写，但精明如王浩，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即答到：“陈总，您说得很对，昨晚确实是我没调度好，下次绝不会这样了。小李，以后就主要负责文字这块的事情。”像是生怕我不放心，他还专门点名了玥儿。

　　我点点头，这样倒正中我下怀。

　　玥儿，我承诺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我却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保护你，费尽心思，不露痕迹，
　　这难道就是我们的宿命？

　　望着桌上的机票，今晚我将飞回N市，与我三月未见的妻子团聚，人说小别胜新婚，可此刻我的内心却五味杂陈，独独缺少了那味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