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浅处》柴小九

25、晚夜清寒难入眠

　　操场上每一个人都好像被放在烤箱里，受着最自然的烘制。汗珠子直直从脸上滑落，弄的人好痒，但畏于严威不敢去摸一把。
　　“玥儿，怎么了？”
　　籽籽看着站在前面身影摇摇晃晃的室友小声问道。
　　“我肚子，有点疼……”苏玥儿脸色苍白，额上的汗密密地织着，强忍着腹痛开口。
　　“要去厕所吗？”
　　“不是！”
　　“举手喊报告啊！别硬撑着。”
　　“嗯，再等一下就休息了吧！”
　　“你们两个别说话了，待会儿被教官抓住就完蛋了！”站在籽籽左边的唐欣桐小声提醒着他们两个。
　　她们军训是自己学校的国防生带训，男女生分开。籽籽她们连有个特别凶的女教官，连长和副连都不及她一半威风。
　　这不，怕什么来什么！
　　“倒数第二排第二列第三列的女生，说什么呢？说了别动没听见吗？”
　　籽籽和唐欣桐立马提气站稳，屏息凝视前方。
　　前面的人依旧是摇摇晃晃的，籽籽看着她皱了下眉。
　　“倒数第三排第二列的同学，站稳了！”
　　苏玥儿眉毛拧的紧紧的，努力扶正身资。忽然，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籽籽眼疾手快，一把伸向前，扶住快要倒地的苏玥儿。
　　“又是你，谁让你乱动的，要打报告不知道吗？”教官严厉开口，一边说着，一边往下走。
　　旁边的人都吓的不敢动。
　　籽籽扶着苏玥儿，但是现在苏玥儿整个人已经失去了重心，扶都扶不住，籽籽一个人有些吃力。
　　籽籽喊到:“报告，我扶不住她了！”
　　唐欣桐刚才也条件反射要伸出手去扶一把，但刚刚迈出脚却教官严厉的声音吓得缩了回去，愣在那里不知道要干嘛。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喊了声报告，过去扶着苏玥儿。
　　322的室友们除了叶晨晨都在后两排挨着站着，这会儿都齐齐打了报告一起帮忙。
　　教官和连长都到后方来观察民情，队伍开始窸窣有些躁动，都往这边看过来。只听得副连一声喊，“其余的人都站好了！”然后就是许久的安静。
　　连长说把她交给我们就好了，你们继续站军姿，籽籽和一众人叹口气，内心懊丧不意，该歇歇了吧！
　　苏玥儿被送到校医室，脸色渐渐恢复，是因为姨妈的缘故再加上站的时间太长这才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回了营地后，在休息区休息着，喝了点红糖水，就眼睁睁看着籽籽她们一众人等晒了一上午。
　　中午回宿舍休息，许贝晰靠在苏玥儿肩上，“让我也晕倒一次吧！好想休息呀，实在是太……累了！这军训也太惨无人道了，站的我都不会走路了还要一直站站站！”
　　苏玥儿瘪嘴，“我倒是想去站呢，你知道我们军训也是有考核的，等结束了每人都有成绩，最后要算到期末综合成绩里的！”
　　许贝晰翻白眼，“我呢只求安安稳稳过了这个坎儿就行，不违纪的话再怎么样也不会算我挂，优秀呢，就留给你们这些拼命十三妹吧！看看这几天的太阳，给我这一张脸晒的，黑成什么样了都！”
　　苏玥儿拍拍孩子的头，轻轻微笑。
　　叶晨晨瞥她一眼，“你这几天防晒抹的我看着可都瘆得慌，还怕黑呢？”
　　许贝晰嘟嘴，“要不是为了我这白皙白皙的脸，我才不会自毁形象呢！”
　　宋依然把冰镇西瓜切好，大家就一人一块儿开始啃。
　　籽籽盯着手机屏幕，背对着她们。
　　宋依然切好块儿的冰镇西瓜递给籽籽，“早上只吃了那么一口，中午又不吃，怎么回事？真的能行吗？”
　　籽籽微笑，“嗯，天气太热了，不想吃，倒也没觉得有多饿!”
　　宋依然:“那多吃点西瓜吧，解暑！”
　　“嗯，谢啦！”
　　322的小伙伴们熟起来倒是挺快的，大家都还比较好相处，用叶晨晨的话来说，就是瞧着你们特别顺眼，这样评价初见，是不是太过质朴了些？
　　奇怪，为什么你们形容这些明明是感人肺腑发人深省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东西的时候，语文水平就低到小学一年级去了。如此简单，如此轻描淡写，还如此的……让人赞同。
　　茫茫人海中，你和我的相识是一场缘分，可要能够一直走下去，得入得了你我的眼。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一旦互相看对了，那便是地久天长的一辈子。
　　322的小伙伴们，并非一见如故，但在地久天长的日子里，吵吵闹闹，说说笑笑，走的再远却怎么也放不开彼此的手。
　　依然如月如霜。
　　贝晰娇翠玲珑。
　　欣桐憨直可爱。
　　玥儿恬静乖巧。
　　晨晨御姐范儿。
　　籽籽……性格怪癖多变，豪爽耿直，说干就干！
　　就这样的一伙人凑到一起，你看，是不是刚刚好？
　　遇见你们，何其幸运！

　　午休完继续训练，这会儿正在去往场地的路上。籽籽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以为自己是中暑就喝了藿香正气水，结果下了肚子后一阵凉意，现在摸着肚子直难受。
　　她让苏玥儿她们先走，自己要去趟洗手间，还没走几步，肚子疼得实在厉害，她抱着肚子走到了路边的树荫下，慢慢蹲了下去。冷汗直往出冒，脑袋也跟着疼起来，太阳穴越来越紧，嘴唇越来越白，忽然就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路上的人行色匆忙，午休起的迟，怕去晚了会被罚，没人注意到她。
　　身后有黑影覆盖了下来，有人伸出手递给了她一瓶水。
　　她恍惚着抬起头，刚吐的眼睛也酸了，现在眼中星光点点。
　　没看清别的，就看着那人好黑啊！
　　那人看着籽籽眼睛一瞬睁大了，又瞬间恢复正常。
　　籽籽拿过水，扶着路旁的树试着站起来，那人便瞬间转身走开了。
　　籽籽喘着粗气，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谢谢啊！
　　那人没回头，径直走开。
　　籽籽站稳了，迈开步，却没能踩稳，一下跪在了地上。刚刚吐过之后，浑身的力气也吐没了，脑袋越来越沉。
　　“籽籽！”
　　人群中是谁一声惊呼，穿过了人海，奔向这边。
　　籽籽抬起头，那个黑黑的人又站到了她面前，还是看不清！太……黑了，眼睛要……看不清了！
　　太阳穴的痛感又袭来，眼前彻底黑掉，倒了下去。
　　醒来时，校医室，空调房，蓝色窗帘，白色病床上。
　　左手上扎着针，吊瓶里挂着葡萄糖。
　　左边坐着一个人，和她穿着一样的蓝色军训服，那个人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皱着眉头。
　　籽籽仔细地看了看他，偏过头。
　　“醒了？”那人柔声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呀？”籽籽无力地开口。
　　“医生说你血糖太低，睡眠质量也不好，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知道我睡眠不好的！我睡的可香了！”
　　路明无奈叹气，“黑眼圈！”
　　血糖太低是验出来的，但黑眼圈深深地凝在脸上，十分明显。最近籽籽脸色一直都不太好，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路明看着她的时候十分疑惑，前几天还是一副活脱脱的样子，怎么现在竟然成了这幅模样，像是被虐待过一般！
　　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籽籽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淡淡开口，“睡不着！”
　　“怎么了？”
　　籽籽不说话，摸了摸裤兜，转过头问道，“我手机呢？”
　　“你没醒的时候叶晨晨给你打过了电话，我和她已经说过了！”
　　籽籽眨了眨眼，“哦！”
　　籽籽扶着身子慢慢坐起来，看了一眼吊瓶，“我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我请了假！”
　　路明的回答不咸不淡，不疾不徐。
　　籽籽微微一愣，目光游回到自己指尖，手指不自觉地勾了勾。
　　“这几天，晚上一闭眼就是那天的场景，一直不敢睡。熄灯之后，大家都拉上了帘子，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就有点，害怕……”
　　籽籽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中略带无所谓。反正听了又不会怎么样，不听也不会怎么样，说出来又怎么样，又不是非要个什么结果。
　　原来，是这样。
　　籽籽这几日闭上眼总会想起那日的画面，那日是胆大，可过后回忆起来却像是看了恐怖片一般。总是想起满脸是血的那位姐姐，面上裹着纱布，还有那恶人的面孔，表情狰狞，让她寝食难安。但这些东西只能在心里压着，越压便越难受，一天天积攒下来，整个人也被折磨的快垮了。
　　路明听着这些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心里忧虑起来，没想到这件事给她留的阴影这么大，看来是折磨了籽籽好一阵子了。他以前也看着她是个小女霸王的，可是看她哭过一次又一次却也终究放不下心来，只愿她以后能安安分分地做个小女孩儿，他便让自己足够强大起来，护她一辈子。
　　“手机十点以后还开机吗？”
　　“什么？”籽籽恍然抬起头。
　　“今天晚上十点，我给你打电话。”
　　“嗯？”籽籽没反应过来。
　　忽而看着他，眨了眨眼就瞥向一边，淡声道， “哦！”
　　最后又转了转眼珠子，咬了下唇，不做表情地点着头。“嗯！”
　　一瞬是疑惑，她便嗯了一声，他平静望着她时她又一瞬明白，但仍是不经意的哦了一句，再隔了一瞬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说嗯！
　　来之不易啊！有的话，就先收着吧！
　　她比不得别的女孩子，因为她们有人宠着，他却不是她的。所以她无法更任性一点，而对于他的任何一次伸手，她也只能负气之后坦然接受，因为，一直想抓住那只手，日里夜里，十二个年头。

　　九点半收拾完就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大家都知道她不舒服也都轻来轻去，不扰她休息。
　　插上耳机，闭上眼静心等待，十点，准时来电。
　　“困吗？”
　　“不困！”
　　“想说话吗？”
　　“不想。”
　　“那就听我说吧！”
　　“好！”
　　之后好久的日子里，似乎晚上十点坐在宿舍楼下望着天给电话另一端讲故事，十一点半再回宿舍，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每一次都是准备好一个长长的故事，开始柔声慢慢的讲述，偶尔留下一点问题让她去猜。渐渐的，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呼吸声慢慢变得稳重，他便知晓她终于睡着了。
　　起身看一眼身后空寂的水泥路，抬头看着明朗的夜空，然后转了身，推开宿舍门，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