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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毒瘤濯雪(3) ...

  •   白疏沉一向很少出门,因为家中事务繁多,照料灵草,豢养禽畜,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他已两日未归,濯雪便想帮他分担一些劳务,但园中灵草各有脾性,禽畜各有神通,一般诸如濯雪的半吊子都会选择放弃,待能力足够再替师分忧。

      但她是濯雪,她不是普通的半吊子。

      她瘸着脚滑稽地走过园圃,看到一田杜衡长得蔫蔫儿的,想是缺乏肥料。又慢慢巡视过鸡舍,发现天气炎热,鸡粪臭气熏天。

      母鸡还好,它们只是挤在一起无精打采。公鸡那棚就不得了,你挠我一爪,我啄你一喙,羽毛横飞,乱作一团。

      濯雪灵机一动。

      她召来小讙,让它帮忙将所有鸡都尽数赶到杜衡田里,若有鸡乱跑,就让小讙把跑出界限的鸡给捉住吃了,权当它的牧鸡奖赏。

      这下可好,杜衡田里一片鸡飞讙跳,公鸡气势汹汹想要反抗,母鸡怨声连天仓皇逃窜,最惨的莫过于那些杜衡,被莽撞捉鸡的小讙踩倒一片,有的杜衡已经修得一些灵性,哭骂道:“天杀的濯雪哟,你做什么祸害我们哟……”。

      小讙仿佛置身一个充满食物的天堂,但它谨记濯雪的嘱托,只袭击那些跑出边界的鸡。他牙没长齐,咬鸡不能一击致命,即使如此,他依然得到了两只公鸡的奖赏,喜滋滋地叼着鸡,跑到一个角落大快朵颐,但它跃跃欲试的视线,依然片刻未曾离开杜衡田里的鸡,濯雪揣测——可能它还想打包带回去两只。

      她躺在田边摇椅上悠闲地玩着贝币,心里噼里啪啦打着如意算盘:“两只鸡拐到一只灵兽当手下,这一单真是不能更划算。”

      小讙囫囵吃完鸡,顺从地靠到濯雪脚边,三条尾巴耷拉下来,打着饱嗝。它刚吃饱,暂时有些跑不动,但还想抓两只回去给母亲也尝尝。跟着濯雪有肉吃——可怜它初渉世事,就被濯雪框来做了毒瘤喽咯。

      田里的鸡如今看到小讙就如临大敌,母鸡们一个个畏畏缩缩,乖乖地在杜衡田里呆着。片刻之后,它们就发现这杜衡田可比鸡棚里好呆多了!空气清新,活动范围敞亮,田里还有昆虫可以啄食,顿觉身心愉悦。

      公鸡也身心愉悦。难得今日竟然能见到那么多美娇鸡,架也不打了,直往母鸡群里钻。只是没鸡再敢挑战小讙,都乖乖地不敢逾越半步。

      白疏沉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他白衣若雪,气质绝尘,甫一现身,便听到杜衡田里立起怨声,哀鸿遍野,吓得他一下子没站稳,被脚下的门槛绊倒,一时不妨崴了脚。

      他虽然一瘸一拐,但依然风度翩翩地走向杜衡田,杜衡们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哭哭啼啼地告状到:“灵君哥哥,濯雪她太不像话了,你看奴的身上全是鸡屎,她……她定是嫉妒奴的美貌!”“两只鸡大哥为了保护我们,也不幸……呜呜……”“对,那只讙,就是她的帮凶!是它吃了鸡大哥……”

      小讙闻言凶狠地对杜衡们低吼一声,杜衡们立即被吓得噤若寒蝉,只怯生生地低声哽咽。

      濯雪抚了抚小讙的背,悠悠地说道:“你们的鸡大哥就算不进小讙的肚子,也要进我的肚子,说不定还要进你们亲爱的——‘灵君哥哥’的肚子。”

      白疏沉揉了揉额角,想是终于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对杜衡们无奈道:“她也是一片好心嘛,看你们缺乏养分,就弄来这些鸡屎让你们开心开心。”

      杜衡们正想抗议说自己并不开心,白疏沉又立刻严肃道:“但是这件事,濯雪也有不对。”他转身佯装斥责濯雪道:“光天化日,你把公鸡母鸡搅在一起,考虑过旁观者的感受吗?”说完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小讙。

      濯雪恍然大悟,低头认了个错,又细细嘱咐小讙莫要多想。

      杜衡们毕竟只是初等灵,脑子还不大灵光,他们隐约觉得事情不是这样,但细思之下又觉得灵君说的不无道理,濯雪已经认错,那就暂且放她一马。濯雪小施法力,引来井水将她们身上的鸡屎冲刷干净,这件事才算平息。

      师徒二人,你一瘸,我一拐,相互搀扶着往茅屋内走去。小讙看他们这样走路着实有趣,也学着他们一瘸一拐摇摇晃晃的走路,只是师徒二人是两只脚,它有四只脚,上台阶时一下子便乱了套,摔了个狗啃泥。

      师徒二人捧腹大笑。濯雪有些吃力地将它抱起来,轻轻揉了揉小讙的爪子。

      白疏沉将小讙从濯雪怀里接过来,迂腐道:“男女授受不亲。”他看濯雪一脸无奈,满意地又对着小讙嘲笑道:“傻成这样,正好和濯雪做个伴儿。她应该没兴趣祸害你,你可常来陪她玩玩儿。”

      小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出舌头舔了舔白疏沉的手。

      白疏沉将小讙还给濯雪,兀自向房内走去。“你先将它送走,等会儿为师再来查看你脚上伤势。”

      濯雪将小讙放下,拎着它的两只耳朵,满脸笑容止也止不住。小讙尾巴敲得老高,将圆圆的屁股漏出来,想要挣脱濯雪的魔爪,最后发现徒劳无功,只能恹恹地蹭了蹭她的手。

      “师父好像很喜欢你呢。”濯雪对小讙说道,“我也喜欢你。”小讙一听,尾巴在身后高兴得摇来摇去,濯雪看它还不会作人语,便又有恃无恐地补充道:“因为我们都喜欢笨一点的。”

      小讙再懒得理她,扭头径自回家去了。

      初·遇婴

      白疏沉穿着惯常爱穿的一席干净的茶白素色单衣,闲散地披着长发,右手细心地轻揉着濯雪脚后跟,好让刚涂好的灵药尽快吸收,左手拿着一卷竹简,靠在床头,一板一眼地给她讲睡前故事。

      白疏沉平日喜爱读书,但濯雪平日却最讨厌读书。

      他时常教育濯雪,一个人若不读书,今后别人讲话,就只能站在旁边傻笑当衬托。但濯雪却不这么想,她坚定地认为,人只要有钱,莫说你目不识丁,就算是个天生大傻子,那也有人捧着你的臭脚说真香。

      白疏沉被她气得直跺脚,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每日睡前给濯雪讲一些大荒之中的奇闻异事,野史见闻奢望启发她对文化知识的兴趣。

      是日,讲的是大荒以南最大河流瀛渊的传说。

      “很多年前,这片土地上流淌着一条最浩瀚的河流,瀛渊。瀛渊发源自西,千万溪流为之而汇,千万土地享其福泽,延绵向东奔波万里,直至滚滚注入南溟。”

      天气炎热,濯雪把四肢伸出被窝,伸了一个懒腰,习惯性地问白疏沉:“然后呢?”

      “然后没了,一条河而已,了解就行,不是重点。”白疏沉回答道,这不太像他平时卖弄知识广博时,滔滔不绝的风格。

      濯雪向来是个喜爱钻研的姑娘。你若将东西大大方方摆出来,她多半不会产生兴趣;但你若遮遮掩掩,她就必定要搞清楚这中间的名堂。

      她挣扎起来想从白疏沉手里夺过书简,看看他在卖什么关子。谁知白疏沉快濯雪一步,风一般抢先将书简藏到了屁股下面压住,濯雪再胆大包天,也只好作罢。

      濯雪仍不放弃,循循善诱道:“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外面绝世君子的称号吗?对得起三珠镇姑娘大婶儿们的喜爱吗?你良心和屁股不会痛吗?”

      白疏沉无赖道:“浮名而已,大不了杀你灭口。”顿了顿,又学着濯雪的语气补充道:“好看的人,跟有钱人一样,放的屁都是香的。”

      濯雪灵机一动,心道:“疏沉尻下简,听上去就噱头满满,说不定这卷书简真的能卖个好价钱。”思及于此,她也不再纠结。只想着之后一定要找个好时机将这书简偷来做做文章。

      未免白疏沉生疑,她转移话题道:“师父说得对,师父貌美如花,‘活色生香’。对了,我突然想起来,等我伤好了,要去昆仑丘一趟。”

      白疏沉楞了一下,想是濯雪这个话题转移得太“巧妙”,他一时没能跟着一起转过来。

      “去昆仑丘做什么?平日不是最讨厌出远门儿。”

      濯雪三言两语说明白朝言的委托,又故意省去朝言买画的插曲,只昧着良心说同情老百姓的遭遇。白疏沉认为难得濯雪能有机会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也不再多问,暗自欣慰这个糟心徒弟终于也有开窍一天。

      濯雪将白疏沉哄得身心愉悦,以让其放松警惕,然后瞄准一个机会,趁其不备,迅速自白疏沉屁股下抽出竹简。白疏沉只觉屁股一凉,便听哗啦一声,濯雪一时没拿稳,竹简在床头铺开。

      白疏沉突然沉默下来,也不斥责,也不嬉笑,空气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压抑。濯雪默默地读完书简,慢慢念道:“瀛渊之神,与魃战于赤水之滨,羽化寂灭。”

      濯雪念完,轻轻地问道:“师父,为什么我读到这里的时候,会莫名有些难过?我从未见过瀛渊,更未曾识得瀛渊之神。羽化寂灭是什么意思?”

      白疏沉第一次未回应她的问题,他揉了揉濯雪的头发,收好书简,替濯雪将灯烛吹灭,又帮她揶了揶被子,才慢慢走出门外。

      房门闭合前,他才说出最后一句:“濯雪,羽化寂灭就是没了,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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