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凉月七七

20、明灭烛火

　　待醒得酒来，天还未亮，几颗星子映着冷冷的光辉挂在天边。
　　不去管一边睡得正酣的李君碧，琅玄只身从山崖上翩然而下，寿池村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中，周围都是黑沉沉的夜色，唯有西北方一盏灯火摇摇晃晃，却始终不灭。
　　琅玄心中一动，朝着那灯火走去。
　　果然是胡大娘家。

　　琅玄在屋外站了片刻，一身玄衣与黑夜仿佛融为一体，只有银发如锦，显出与夜色相悖的色彩。
　　时间太久了，久远到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但是自孩童时期，脑海里仿佛就有这么一盏烛火默默的在一片黑夜中燃烧着，虽然闪烁明灭，仿佛一阵细风便能熄灭它，但却始终坚定的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光亮。

　　窗户闪了一条缝隙，琅玄从窗户翻入，只见身姿单薄的女子正和衣趴在桌上，不知是做了什么梦，一双细致秀美的眉紧紧蹙着，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琅玄像是着魔般伸出手去轻轻抚在尚婵紧紧皱着的眉间，似是想要把那道令人苦恼的褶皱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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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来了呢，是母亲吧，虽然父亲一直对母亲不甚亲近，而母亲天性冰冷疏离，不似一般白狼族女子那样性如烈火。但是在自己晚归之时，总能看到母亲燃着一盏烛火在旁边做一些为父亲所不屑的手工活，看到他来了便只是淡淡的点点头，随后径自去熄灯休息，孩童时心性蒙昧，并不能理解母亲的作为，只当是她也喜欢晚睡。但后来长大之后才明白，那是母亲在默默等着他归来吧，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母亲心里始终都是关心着自己。
　　不知不觉间，那盏烛火便已成了沉在心中一丝甜腻的蜜。
　　而后母亲亡故，父亲也在与赤羽族一战后殉身。天地间便只留得自己一人，独自支撑着倾崖妖境，因为他像极了母亲的性子，天性冰冷，所有人都觉得他不累、不苦，所以也再没有人关心过他心中所想所思，在白狼族人、在倾崖妖族眼里，他就是那个永远不苟言笑但是可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年轻白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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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感觉到了琅玄的抚摸。
　　尚婵咕哝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是蕴着夜间雾气的一双蓝眸，澄澈宁静，此刻正安宁的注视着她。
　　他带来了满屋，夜色中的冰凉气息。

　　尚婵睡眼朦胧，伸出手去抚了抚琅玄耳边的一缕银发：“都湿了呢，琅公子在外睡着了？”
　　琅玄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将沾了露水的潮湿外衣褪去，随意的问道：“不再睡会么？”

　　尚婵刚要起身，却未料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琅玄却像是一直在注意着尚婵的情况似的，及时回身扶住了她。

　　“腿……胳膊都好麻……”尚婵抬头不好意思的说。
　　“趴在桌上睡觉，久也不动，血脉都不畅通了。”听闻琅玄有些责备的口气，尚婵更加难为情，低下头不去看他，默默揉着麻木的双腿。

　　“啊！”
　　却是琅玄突然将尚婵抱起，放到了床里侧，随即自己也半躺到床侧，将尚婵的双腿放到自己身上，轻轻的帮她揉着。
　　“我记得离去时曾说过让你先休息，为何不听话？”
　　尚婵小声咕哝：“担心你在外太久找不回胡大娘家呗……”

　　琅玄停住手，失笑道：“我怎么会找不到这里，识得你的气息，即使你走到风起处我也能把你找回来。”
　　“什么风起处？”
　　琅玄静默了一刻，答道：“就是你们人族所说‘天涯海角’吧。”
　　尚婵却似是对整个话题很感兴趣，托着腮问道：“诶？妖族也有这个说法么，不过我却是知道人间的天涯海角在何处。不过妖族的还是第一次听闻呢，嘻嘻，琅公子以后能带我去风起处看看吗？”
　　琅玄继续帮尚婵疏通阻塞的血脉，轻轻说：“不可以，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尚婵感觉腿上的麻木好了些，讷讷地撇撇嘴，自言自语道：“是吗……那好吧，不过以往在爹爹府中时，只有逢年过节可以出去转转，但总也出不得云筑城去，天下美景千万，婵儿却只能在书中得窥一角，今日跟着琅公子来此，说来算是第一次出远门呢，果然天下奇景，仅靠书本是绝无法想象其中瑰丽的，夫子说的果然不错，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
　　琅玄听得此言，突然心中一动，隐约记得醉中李君碧曾说过，喜欢一个人便是、有好吃的便想带给她也尝尝，看到美景便恨不得她也在一旁，世间女子再多花容月貌，入的眼中却进不到心里……是这样一种感觉吗。

　　“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带你去。”
　　“真的吗？那我们去风起处看看吧！”
　　“不许。”
　　“……”

　　等了琅玄一晚，此刻天蒙蒙亮，有些早起的人家已经起床，升起炊烟开始准备早饭，尚婵却终是累极，琅玄正为她揉着腿，一抬头却瞧见她早已歪在枕头一边沉沉睡过去了，此刻却不再是皱着眉头，而是噙着一丝微笑，看起来煞是可爱。
　　琅玄将尚婵抱到枕头上来，又细心的帮她脱掉了鞋袜、盖上被子，想了想，也躺倒在床外侧，长臂舒展笼住尚婵，也闭目小憩起来。
　　雾蒙蒙的晨间，几只早醒的鸟儿已开始快活的鸣叫，而室内，却是一片温馨安宁，只听得静静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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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啊，真的不用叫他们吃早饭吗？”胡云喜往嘴里胡乱塞着刚出炉还热腾腾的包子，一边问自己的娘亲。
　　胡大娘乐呵呵的帮吃的正欢的自己儿子盛了一碗小米稀饭，笑道：“不用不用，等他们想起来的时候啊，自然就起来了。”
　　胡云喜也不在意，只是匆匆又从锅里拿了个大包子，边吃边说道：“娘啊，说起来……尚婵姑娘生的真好看呢，我在咱们村从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胡大娘正色道：“喜儿，那可是你恩人的媳妇儿，不许打主意啊，不过话说回来，昨天恩人传你的功力都吸收完了吗？”
　　胡云喜脸上红了一红，赶忙装出不在意的样子，道：“那是当然啦，我只是单单觉得尚婵姑娘生的好看而、又有礼貌而已，不像我们寿池村的女孩子，不过琅大哥是我心里认的老大！才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呢！而且我可是一整个晚上都在用功呢，今天就觉得特别饿……”
　　胡大娘这才感到心中宽慰，琅玄那一指，却是解了她多年的愁绪，云喜这孩子不知是不是因是半妖之体的缘故，一直也没法像纯正的妖族一样自如的变幻身体，虽是生有人形，但总是露着一只狐狸尾巴，因着这个缘故，平日里没少被小伙伴们欺负，而自己因为与人类结合，功力也是每日减少，无法帮云喜化形，这次那白狼族的大人着实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看着胡云喜红红的耳朵根，胡大娘又是心念一转，想着儿子刚刚说尚婵姑娘漂亮，这小子平日里对村里的姑娘可是没正眼看过的，莫非是到了那个什么……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儿子啊，要不娘最近让迟阳婆婆给你留意下，若有适龄的女子，你去见见可好？”
　　胡云喜的包子噗嗤一下掉到了桌子上，瞬间脸却更红了，“娘……娘你在说什么啊，哼！我才不要呢，那些女孩子就会欺负我，尤其是芍药那个家伙，每次都揪我尾巴！”
　　“芍药是那个总来找你玩的女孩子吗？看着倒是很文静的呢。”
　　“那是装的装的！”胡云喜手舞足蹈，包子也来不及吃，“她就在你们大人面前这样，私底下总是欺负我。”
　　胡大娘若有所思，颇有深意的问道道：“那要是有一天她不再来找你了呢？”
　　云喜一愣：“什么不再来？”
　　“就是再也不和你一处玩了。”
　　云喜似乎很是苦恼，“不会的，那野丫头每天都来找我，昨儿的飞鼠还是她同我一起去打的，不过我说我爱吃飞鼠肉，她就把她的那份也给我了，不知道发什么疯……”
　　胡大娘捂嘴偷笑，指头点了一下胡云喜的脑袋，嗔道：“你这个孩子啊，真真儿跟你那个爹一样，木头脑袋！那个女孩子瞧上你也真是倒霉。”

　　“云喜！云喜！”
　　少女清亮的嗓音从窗外传来，仿佛黄莺一般。胡云喜却是一惊，猛然护住自己的臀部，没摸到尾巴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包子、也来不及跟胡大娘打招呼，便跳起来哈哈大笑的跑出门去。
　　远远地传来少年少女的对话。
　　“诶？云喜你的尾巴呢？”
　　“哼，本大爷神功盖世，哪来的尾巴？”
　　“骗人，你是不是去求君碧长老给你寿池水啦？”
　　“胡……胡说，寿池水何时有让妖族化形的功效啦，自然是我一直以来都天赋异禀，然后今日突然醍醐灌顶醒悟了大功法……”
　　“诶？什么大功法……”

　　胡大娘满面微笑，在窗户边站了半晌，直到少年人们的身影远去，再也看不见为止，才回身用指头敲了敲桌子，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该叫醒他们了呢，虽然是少年夫妻，可也要有个节制才好啊……”

作者有话说

　　写字是寂寞的，但理应不以为苦，苦中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