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凉月七七

17、寿池福地

　　随着雨势渐大，天地越发显得一片凄楚之色，尚婵心中越发焦躁凄惶，眼前深碧色的湖水仿佛要把自己淹没一般，呼吸不通畅，心却开始跳动的越发急促，这是平静了许久以来，又要发病了么……
　　尚婵心中苦笑，这时却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她，琅玄亦不在身边，还有谁能来帮她呢……
　　“婵儿……婵儿……”一声一声急切的呼喊，初时极其微弱，而后那声音越加大了起来，尚婵迷迷糊糊的心智也略微清醒了些来，“谁在叫我……”
　　“婵儿醒来，醒来……”那一声声的呼喊仿佛含了极大的焦虑和担忧，尚婵却始终忆不起那是谁的声音，谁这么担心自己呢，是爹爹么，自己是还在府上么，发病了的话爹爹又要担心了，自己好像一直这样不让人省心呢……

　　一点冰凉顺着眉心流入脑海，霎时灵台清明了一片，尚婵努力睁开眼，却听得耳边传来清脆的童声。
　　“醒了醒了，可算是醒过来了。”
　　尚婵甫一醒来，头脑还是昏昏沉沉，却看到自己正倚靠在一人胸前，姿势端的是无比暧昧，只看到那玄色衣角便知定是琅玄无疑，尚婵心中便是定下来。
　　随着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也识得方才喊出“醒来了醒来了”的正是此刻眼前正好奇看着自己的孩子，但见他扎着童子髻，皮肤白皙透明不似人间应有之物，眉目清隽、鼻梁秀挺，一双黑色眸子灵动清澈像是一汪清泉，像个小仙子般，神情之中却有着垂髫之年特有的淘气，让人不得不从心底喜欢起来。
　　小童拍手笑道：“李君碧还说待你醒来还要三日呢，没想到今日就醒过来了。”
　　尚婵听得他欢欣鼓舞，正想答复什么，却突感心中一窒，张嘴来却哇的突出了一口黑血，琅玄身体一震，小童却笑道：“好了好了，这下却是好极！”
　　琅玄担忧：“这是何故？”
　　小童瞪着一双大眼，挠了挠头，“唔……反正李君碧说吐出血来就好了。”

　　尚婵正觉得心中略略舒畅了些，便见得一位的灰衣少年走了进来，像是没骨头一般，刚一进屋就靠在门柱之上，丹凤眼含着一丝戏谑，笑道：“流彩你果然是笨啊，为师的话你从来也记不明白。”
　　被称作流彩的小童不服气的撅了噘嘴，神色不善的看着那灰衣青年：“我可没拜你为师呢，当初愿意跟着你不过是为了讨口酒吃，谁知你日日私藏美酒，也不分我一点！”
　　灰衣少年朗声笑道：“天下间哪有小孩子天天向大人讨酒吃的道理？”
　　流彩脸红反驳道：“你才是小孩子呢！要不是前几日为你那朋友医治耗费了些许心神，我才不会又变成小孩子模样呢。”
　　“呵呵，所以才不让你饮酒过度嘛，不然怎么恢复呢……”

　　“婵儿方才吐血，可是会有什么危险？”却是琅玄打断了这一对活宝的对话，无不担心的抚着尚婵的后背问道。
　　李君碧几下挑开了腰间挂着的小酒壶，看似随意却精准的丢给了流彩，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能有何事？不过就是吐出了心头污血，全身血脉通达起来而已。小玄玄我看你就是整天绷得太紧，小婵婵不过就是多睡了几日，你却巴巴的从西北之地跑到我这极南之境来。”
　　听得“小玄玄”、“小婵婵”这些称呼，尚婵险些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偷眼看向琅玄，却见他神色不变，仍是无甚表情，一派平静安然的样子。只心道那灰衣青年果真和琅公子关系匪浅，竟可以这样叫他，啊……不过小婵婵又是什么叫法……
　　却不管尚婵满脸黑线，琅玄只是担忧地看着尚婵道：“灵狐一族功法在族灭之际便已失传，水墨不过是个半吊子，婵儿毕竟凡人之体，我怕她承受不住。”

　　李君碧却夸张的捂住耳朵，“得得，小玄玄你不要欺负我孤家寡人一个，却要说这许多酸话，你要是担心她便在此地多住几日，用寿池温泉水好生将养着，却不要在我面前晃悠了，唉……心烦心烦……你佳人在侧，我却只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童在此，天地不公啊……”
　　凤目微转，看着小童流彩开心的捧着酒壶小心翼翼的喝着，李君碧却是不知从何处又变出一个酒葫芦，一边畅饮着一边大笑着出了门去，听得他的歌声渐行渐远，却不知是何处腔调，只听得“红袖添香何处寻，却将江河湖海踏遍，梦中皆是、点点滴滴离人泪……啊啊啊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好喝好喝哈哈哈……”
　　歌声远去，渐不可闻。流彩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滴美酒倒入喉咙里，嘟嘟嘴道：“李君碧这家伙，殊为小气！才这么一点。”又不甘心的将壶嘴朝下狠狠晃荡了几下，仰头眯着眼看了看酒壶，直到确认一滴也不剩了才气呼呼的放了下来。

　　尚婵担忧的看了一下，小心的开口：“流……彩么，我见你年岁尚小，还是不要过多饮酒为好呢……”
　　流彩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之言，咯咯咯的捧着肚皮笑了起来，“要论起人间年岁，你可要叫我祖爷爷都不为过呢哈哈哈。”
　　尚婵愕然，看向琅玄，却并不见他有何异色。
　　琅玄见尚婵诧异，便温言解释道：“流彩是寿池福地应天地灵气而生之子，年岁确实比你我都大上许多。”
　　尚婵窘迫，低声道，“如此，是小女无礼了。”

　　流彩摆摆手：“李君碧最不耐烦那些人间虚礼啦，连的也没教我这许多，可不用对我说那些文绉绉的话，我又不会，倒显得我像那乡野草莽之人了。”
　　尚婵听得此言，更不知如何是好，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只得求助的看向琅玄，琅玄难得见尚婵如此踟蹰，只觉看得有趣，此刻也不得不出言为尚婵缓解尴尬：“婵儿在倾崖山时也是如此这般，一开始我也很是不耐，不过现在看了倒觉得殊为可爱。”
　　尚婵面目一红，心中暗道琅公子还是如往常一般直率……

　　流彩却像是不解其意，并未想李君碧那样出言讽刺，只转了转眼珠道：“尚婵姑娘刚从灵狐幻梦中醒来，身体还是虚弱了些，还是我来为你们寻一处温泉洗一下身子吧。”
　　“那就烦请带路了。”

　　出了木制的屋舍，尚婵才发觉他们原先竟然是在一株巨大的榕树上所修建的树屋之内，出了门来才见眼前天高云阔，水声潺潺，举目望去四处皆是成片的水潭，却又各自彼此独立，有的池水干净陈澈、游鱼在水中徜徉犹如悬浮半空；有的则碧如翡翠，如陈年佳酿般望之即醉；还有一些潭水之中多有五色的圆润鹅卵石，熹微阳光映照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色彩来……而更远一些的山崖上，几丛清泉绕过崖边巨石汩汩而下，缓缓流入水潭之中，潺潺的水声正是由此而来。
　　“好美……”尚婵不禁如痴如醉的感叹道。
　　流彩无不得意：“当然啦，寿池福地为天地所钟，是中土三十六福地之首。”说完也不多嘴，便先行跳了下去，琅玄也不顾尚婵惊呼，抱起她纵身跃下巨大的榕树，紧随流彩而去。

　　行了一刻，流彩左顾右盼，耸耸鼻子，又尝了几口池水，便指着眼前，“就这里吧。”
　　琅玄点头，这才放下尚婵。
　　尚婵刚一靠近池水，便闻得阵阵药草香气。想必池水之下、岸边所种，皆是有益于人体的药物吧，此池倒像是药池了。
　　流彩任务完成，也不多言，打个哈哈便走了，只留得琅玄和尚婵在池边默然相对。

　　静默了片刻，琅玄无奈的望了望天说道：“你更衣吧，我去树后。”
　　尚婵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婵儿自己也可以的。琅公子可以去……”
　　琅玄蓝眸却愈加显得深沉，打断了尚婵的话：“我一时不见你，就惹出这许多乱子来，让我如何放心你独自在此处。”
　　尚婵心中有亏，默默垂下眼眸不敢看他，故而也不再多话，看的琅玄走到树后，便宽了衣物，缓缓沉到池水深处，任凭寿池之水冲去身上污秽，只觉得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周身每一个毛孔冒出来。

　　“琅公子？”
　　“我在。”

　　尚婵听得简单的回答，便觉心下有丝丝甜蜜涌了上来，舒服的叹息道：“这温泉，很像公子为我调息时的感觉。”
　　“寿池福地之水为天下泉水灵气源头，比倾崖濯浪泉更加温和，最适宜身体抱恙的人调养。”清冷的声音传来，经过池水的洗涤仿佛添了一丝柔和，尚婵终是小心的开口，踟蹰问道：“不知孩子们如何了……”
　　“修为不精，却妄自炫技于人前，全部禁足一月。”
　　尚婵咬了咬唇，“是婵儿让孩子们表演给我看的呢，琅公子也应该一并惩治婵儿才是。”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尚婵转身望向岸上，但见琅玄正靠在岸边榕树上出神。
　　“日后你为倾崖主母，须得要对他们更严厉些才好。”
　　超出意料之外的话语，让尚婵惊讶不已，随即羞赧的红云却漫漫晕了满脸。

　　“诶？主……主母……？”琅公子何时与自己约定百年了？自己怎么不曾记得，不过琅公子是决意不会乱说话的，那么是自己记性太差么……不、不对，如此重要的话自己怎么会忘记呢……
　　琅玄懒懒道：“当日倾崖月下，你不是曾说我应知你心意么。那么想必婵儿也应知我心意才是。”
　　尚婵目瞪口呆的听得琅玄学着自己口吻说话，只觉得天晕地转般的感觉，心下却是一片雀跃的欢喜，心里扑腾扑腾仿佛有什么要跃出什么来一般。
　　“琅……琅公子，可是父亲他……哎呀，我说不出口呢！”人间女子嫁娶须得要经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种种程序才可被夫家迎娶入门，尚婵却心知琅玄最不耐烦那些虚头巴脑的人间礼数，可爹爹尚文轩最是在意呢……唉这些不是重点，关键是爹爹又怎么会同意自己嫁与妖境之主呢。想着想着心中便不由得由欢欣雀跃变得怅然所失，可是离了琅公子，自己还能看上何人呢，琅公子是如此俊俏、又那么清冷如月的人，怎是凡间男子可以比肩的……诶，也不对，爹爹说过看人切不可只看外表，而要看人的内心，自己好像只顾着喜欢琅公子的外表了，不过琅公子一力保下倾崖妖境，虽不多言但是有如此担当，内心肯定也是无比美好的人……
　　尚婵想的入了迷，琅玄迷惑的看了看尚婵散乱的眼神，出言打断了尚婵的一派胡思乱想：“婵儿在想什么？若是身体舒服了些，便同我前去拜会寿池长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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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君碧和流彩是我很喜欢的人物，以后会有他们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