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凉月七七

16、身如浮萍

　　待睁得眼来，但见眼前青砖石瓦，一丝丝雨水顺着青砖流下，地上低洼处已是盈满积水，一个接一个的水坑如镜子般映出尚婵苍白的脸色。
　　随着意识渐渐转醒，不远处的人声渐渐传入耳中，似是绕出去便是一处街道，尚婵按了按太阳穴，甩甩尚在疼痛的头，勉力站起身来。顺着曲折的小巷走出了胡同，眼前赫然是一片市集，酒肆、茶馆、街边的算命先生、吆喝着的卖花小贩……眼前熟悉的景色让尚婵迷惑起来，这不是云驻城东市集么……因着尚书府就在云筑城东侧，故而逢年过节之时尚婵常在府中仆役陪同下来东市集闲逛，所以对此处很是熟悉。
　　怎么回事……刚刚明明倾崖山中，帮着水墨按着抽搐的小橙，怎么转眼间自己却回到了云驻城呢……略一思索，尚婵脑中却是如针扎般疼痛起来。
　　尚婵无法可想，只得一步一步行在街上，左顾右盼，心中惊疑不定。街上行人举伞慢慢走着，尚婵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不知怪在何处，惴惴不安，想着自己已与爹爹尚文轩几月不见，还是先回到尚书府中为好。
　　正想着，却看到远远一人从雨中跑来，擦身而过地瞬间抱怨道：“这鬼天气……突然下雨搞得身上全湿了，真晦气。”
　　尚婵这才惊异的发现，自己穿着的一袭轻薄的樱粉色春衫，此刻仍是好端端的穿在身上，竟然一丝一毫也没有被雨水所湿，缓缓的抬起如玉般的手臂，那零落而下的雨滴却是穿过了半透明的手臂直直往地上坠去。
　　“怎么回事……”尚婵心中又惊又怕。“难道我已经死了么……”
　　快步走到卖花小贩面前，尚婵挥了挥手，慌忙问道：“这位小哥，可能看到我？”
　　小贩充耳不闻，犹自摆弄着身边的各种鲜花摆件，嘴里还咕哝着下雨影响自己做生意之类的话，却是一副全然看不到自己面前的妍丽少女的样子。
　　“看不到我么……”尚婵默默抽回手去。抬眼看去，天色阴沉，只觉得天地之广阔，却再无人能发现自己，真正是如浮萍一般……正想着家人，心念一转，却直直的转会了尚书府。
　　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不正是自己父亲么。

　　尚文轩此时却是丝毫不知尚婵就在身边，只是默默负手站立着，盯着挂在书房正前方的画作。但见画作上一位黄衫女子言笑晏晏，正坐在一只秋千上玩耍，几束青丝为风吹起，飘荡在半空中，一只穿着绣鞋的玉足调皮的翘起，一双秀目微微眯着笑的正开怀，端的是位无无限娇美的少女，尚婵却是识得画中那位美丽少女正是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芽依。
　　此刻见得尚文轩看的出神，一双因为常年拿笔而带着老茧的手轻轻抚上画中少女的面庞，“芽依，你还是如此年轻，我却已经老了。”言罢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终是不知让婵儿去倾崖是对是错……唉……只希望那琅玄真能帮到我们的婵儿吧，若她能长命百岁，待我死后，也有面目去见你和那琅崇晟了……”
　　“爹爹……”尚婵看到尚文轩虽然脊背仍然挺直，黑发间却早已有了丝丝银白，想到自己母亲早亡，自己作为唯一的女儿却也不能承欢膝下，在跟前服侍一二，不禁悲从中来，默默哭泣着。
　　“老爷，老爷！”
　　却是管家突然跑了进来打断了一屋的思绪，尚文轩回首皱眉道：“何事慌张？”
　　管家喘了口气道，“今日雷鸣后突然降雨，有镜天湖边渔民来报……说……”
　　尚文轩不耐烦：“把话说完。”
　　管家小心的抬眼看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说，“那渔民说……见道那无数剑网雷阵……皆是……皆是向倾崖山而去……”
　　“什么！”尚文轩大惊失色，“这……怎会如此？！”
　　管家抹了一把汗，道：“小人正是觉得小姐还在山上，实是担心她的安危啊。”
　　“不……不，也有可能是误会，快！快去把那渔民带过来，我要问话！”
　　管家诺诺称是，刚要退下，尚文轩急道：“罢了，他在那里，我亲自去找他。”
　　尚婵初听得倾崖山被雷网所击，心中便焦躁疑惑，连忙尾随着尚文轩轻飘飘的出了门去，直至偏厅，见一渔民打扮的中年人正手足无措的站在厅内，一旁的丫鬟捂着嘴偷笑让他坐下，他却是咧咧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原是觉得自己身上脏污，怕弄脏了尚书府的桌椅。

　　“你就是那个来府中报备的渔夫？”随着浑厚而有威严的问话，尚文轩疾步踏入偏厅。
　　渔夫一愣，似是没有想到会被尚书大人亲自问话，急忙忙跪了下来，倒是不惧官威，朗声答道：“草民王五郎，拜见尚书大人。”
　　“别拘泥了，快说说你今日所见何事！记住，要一字不差的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
　　王五郎点了点头，答道：“草民一家祖辈皆毗邻镜天湖而居，以打渔为生，实在是今日所见太过奇怪。今早明明是艳阳天，警日司也从未说过今日有雷暴大雨，草民便像往常一样入湖打鱼，可是今日却一尾鱼都没有网上来，像是鱼儿全部无影无踪一般，草民惶恐，便回了岸上，不多时，变见得一行白衣人立在湖边，弄了个奇怪的手势，齐齐指着倾崖山方向，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一般，过了片刻天色便阴沉了起来，湖边飞沙卷石搅得小人睁不开眼睛，等平静了些来，小人却发现那些白衣人尽数消失了去。却听到阵阵雷声响起，小人还从未听到过如此震耳的雷声，便是躲在屋中偷眼望去，就看到雷光像一只大网一样包住了倾崖山……空中还漂浮着几点白光，现在想来，许是那些奇怪的白衣人……”
　　尚文轩却是急急打断道：“那些白衣人是何衣饰，你可有看清？”
　　王五郎低头思索了一下，答道：“白衣上似乎绣有奇异的鸟兽，小人却是不识得是何物，衣领衣角上有蓝色滚边花纹。嗯……一行人皆有配剑，为首一个黄眉老者手中好像那个一把大锁……”
　　尚文轩委顿在地，轻声道：“怎么会是他们……无端攻击倾崖，竟不怕遭天谴……”

　　一直焦急不已立在一旁的尚婵此刻却突然忆起初见虞成飞时他所穿的白衣仿佛就是这王五郎描述的那样，而虞成飞正是御华子弟、那日琅玄又伤了他一臂，莫非是他引来御华众人攻击倾崖妖境？是自己拖累了琅公子他们么……
　　倾崖妖境、有危险了么……

　　“备车！我要入宫面圣！”尚文轩猛地起身，却是身子一晃，几欲摔倒，一直小心侍立在一旁的管家见状急忙上前急忙扶住尚文轩，悄声道：“老爷，要不要派人上山去探探情况？”
　　尚文轩苦笑道：“你道是我们当年治妖之时么，他们那群修仙之人对待妖族可是全无慈悲之念，一旦被发现怕是……唉，竟不知婵儿是否能躲得一劫……”
　　管家勉强笑了下，道：“老爷放心，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而且小姐并非妖族，道门应该不会赶尽杀绝，依着在下来看，还是先派些府中护院上山探探情况罢。”
　　尚文轩垂首叹气，“也罢，想必倾崖境内结界已为雷光阵所破，你带人去山上寻寻，为我备好马车，我要入宫……”
　　管家点头称是，扶着尚文轩出了厅去。

　　尚婵却是无心再跟随尚文轩，只觉得心思都飘忽了起来。
　　倾崖啊，自己明明方才还在倾崖山上，转眼间倾崖竟便被御华派雷光阵所破么……爹爹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修仙之人对妖族全无慈悲之念，一旦被发现怕是……”怕是什么？爹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尚婵心中不详的感觉愈加猛烈，琅公子、水墨、奕、小橙、嵩嵩他们都怎么样了……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揉碎了一般难受，心思却是浑然不知落在何处，浑浑噩噩地跟在了那渔夫王五郎身后。那王五郎到底是做打鱼的苦活出身，脚力颇佳，行的半晌便到了镜天湖旁的家中，王五郎家中却是并不富裕，只见一处土墙筑起的院落，院中晒得皆是些渔网渔具，但是院落是临水而居，湖光山色映照下，即使房舍简陋，想来平日里也应是甚有雅意。
　　只是此刻天色阴沉，镜天湖水波大盛，一浪接一浪狠厉的打在岸上，发出阵阵哗响，整个天地间都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尚婵抬眼望向湖对面的倾崖山，只见山色深沉浓重，鸟雀无声。天下文人常常赞誉倾崖山山色：春日澹冶而如笑，夏日苍翠而如滴，秋日明净而如妆，冬日惨淡而如睡。
　　但是此刻，尚婵却感觉倾崖山——已经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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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的讲故事，并且坚持的讲完。
即使讲的不好，我也会坚持的做完。
这本小说是大一时萌生的灵感，恍恍几年过去，现在我或许没有过去的才情和灵感，但是想继续把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