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凉月七七

14、蕴岚何在

　　倾崖的日子安逸，时间便如流水般飞逝，尚婵每日清晨带孩子诵读诗书，也跟他们讲很多人间的趣事，每至月上柳梢头之时，却是有些让尚婵无奈。
　　尤记得琅玄第一次为自己调息……因为怕产生些意料外的状况，还特意将鳍焉长老带来，候在外屋内。

　　而，内间屋中，琅玄与尚婵一同跪坐于榻上，琅玄凝眸片刻，便缓缓伸手覆于尚婵丹田之上。
　　尚婵担心的问道：“这样对琅公子没有影响吧……”
　　琅玄懒懒的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尚婵不再言语，只回想着琅玄之前说的话，闭上双眼，气沉丹田，闭眼后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其他的感官却是异常敏锐起来。尚婵感受到从与琅玄手指接触的地方缓缓升起了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却又气韵悠长的进入自己体内，在这股暖流的滋养下，周身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如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舒服地直想令人叹息。
　　一刻钟后，琅玄却睁开眼来，面色并无异常，心下却是大为惊骇，为何自己的气息一入尚婵体内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再无声息，如果真如自己猜想一般，蕴岚珠理应与自己的气息共振，为尚婵的身体供养灵力，那么即使尚婵身体先天不足，蕴岚珠的灵力却是足够支撑她与常人一般无二的行动，哪怕跑跳甚至修习，对普通凡人也是足够了，为何自己却毫无感觉到蕴岚珠的回应呢，莫非是自己想错了？可是那熟悉的气息又是缘何而来……

　　随着琅玄的手离开，那种如沐春风的暖意消失了去，再寻不到踪迹，尚婵睁开眼来，却看到琅玄神情严肃，似在思虑什么。
　　尚婵：“琅公子，方才很是舒服呢。”
　　琅玄：“可为何毫无反应……”
　　尚婵：“不不，有的，浑身都很舒适，很温暖。”
　　琅玄：“是么，莫非是我还不够用力。”
　　尚婵：“不不……我能感觉到琅公子的气息很沉稳……”

　　外面偷听的鳍焉长老砰的一下跌倒在地。
　　谁能告诉他琅玄大人到底对尚婵小姐做了什么啊啊啊……

　　琅玄出了门来，见鳍焉长老跌坐在地一脸痴呆。
　　“何事？”
　　鳍焉慌忙站起来理了理袍子：“嗯……嗯哼……没，没站稳。”
　　琅玄皱眉：“方才我已探过婵儿内息，却全无回应。”
　　鳍焉长老才暗暗放下心来，对嘛……原来少主是在探寻蕴岚珠的气息，那么那对话自然是……那对话还是听起来很不对劲好不好！！！
　　琅玄看着抓狂的鳍焉长老，露出不解的神色来，“长老说，这是为何呢，之前我分明感到了风灵之气。”

　　鳍焉正色道：“蕴岚珠为白狼族圣物，蕴含风灵之力，少主你为白狼首领，应是天生就与蕴岚珠呼应，若你能感到其风灵之气那就绝不会有错。”
　　琅玄垂首，忧心道：“那是何故……在婵儿体内，并未有风灵之气与我的气息呼应，灵气入体如泥牛入海一般消融无踪。”
　　鳍焉惊道：“少主的罡气最为纯正身后，若是进入妖族体内必是大有裨益，即使普通人不懂调息之法，若是得了少主罡气也是对身体有延年益寿之效，或者沉入丹田之中温养五脏六腑，绝不可能消融无踪啊。”
　　琅玄：“确是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婵儿身体……仿佛无底洞一般。”
　　鳍焉却抚须，沉吟片刻，道：“少主的妖灵罡气却也修行不易，既是不能使蕴岚共鸣，那么少主还是不要在继续浪费自己的灵力了。”
　　琅玄却摇了摇头，道：“并非毫无作用。”
　　“哦？”
　　“婵儿说了身体很舒服。”
　　鳍焉无奈一笑，“白狼族罡气入体，气息绵长纯正，自是滋养周身，让人感到温暖舒适了。可是若是留不下来，却又有何用处。”
　　琅玄的眼睛却朝着内屋看去，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来，“即使只有些微的作用，我也要做。”
　　鳍焉长老百年难得看到一次少主露出如此温柔的眼神，虽然转瞬即逝。仍是让人惊诧不已，唉，说起来这白狼家的还都是痴情的种子啊……不过话说回来别看自己现在这样，曾经也是年少风流啊……

　　此后数日，琅玄却仍是日日入夜之时为尚婵调息，尽管尚婵体内存留不下这些温养的气息，却也是一日比一日健康灵动起来，脸色也不复之前的苍白，而是有了水润的光彩，不知道是山中灵气滋养还是琅日日夜夜努力的结果。

　　这日起的床来，却依旧看到灵溪坐上石凳上逗弄着落在小院中鸟雀，拿着些许吃剩下的糕点撕成细细的碎渣后投喂鸟儿们，一只色彩斑斓的雀儿此刻正调皮的再灵溪肩头跳来跳去，灵溪笑嘻嘻的用手指敲了敲雀儿的头。
　　尚婵看着有趣，便轻轻的走过去，却无奈鸟儿们都扑棱棱的飞走了去。
　　“鸟儿们倒是跟小溪你很是亲近呢。”尚婵看着飞走的鸟儿无不遗憾的说道。
　　灵溪搓了搓手，脸上红云飞起，甚至红到了耳根，像是也受到极大的惊吓一般。
　　“小……小婵姐……你吓我一跳……”
　　“何时变得这么胆小啦，这可不像你。不过这些鸟儿们和你真是亲近呢。”
　　灵溪却一反常态，紧张莫名，“许是我平日常喂这些小雀儿吧，所以跟我亲近了些。”
　　尚婵却调笑着说：“也有可能是因为灵溪你也像只小鸟儿一样快活，所以才吸引这许多小雀儿呢。”
　　灵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婵姐你越来越不像尚书府大小姐了呢……净会取笑我……”
　　尚婵却是一愣，越来越不像官家小姐了么，好像确实自从入的山来，便越来越放纵了天性呢，什么行止有仪、妇德妇容全都丢掉了一边，每日只与孩子们一起读书玩乐，就连对着琅玄也不复之前有礼有仪的样子……可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开心，可以不用想那么多，可以做自己。
　　尚婵抬眼看了看，斑驳的树影中隐约可见湛蓝的天空，空气中满意盈溢着梨花与草木香气，倾崖的天气，总是这般好呢，让人的心情也不禁变得明媚起来。
　　不禁轻轻地出声道：“我很喜欢倾崖山呢，也很喜欢这里的人，不，妖。”
　　灵溪顿了顿，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给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小婵姐觉得，人和妖可以这样一直相处下去么？”
　　尚婵蹙了蹙眉，是啊，自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如果是这样，又是以什么身份呢，琅公子接自己来倾崖修养确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但是一旦自己的身体好起来之后呢……
　　“也许可以吧……”
　　灵溪猛地抬头，好像眼中有一些泪光，“我是说，小婵姐真的是从心底里接受那些妖族吗？”
　　看到灵溪蓦然留下的泪水，尚婵确是忙取了只干净的帕子给她抹着眼泪，“小溪这是怎么啦，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和小狼们还有倾崖其他妖族不是相处的很好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灵溪抽噎道：“姐姐不知道么，奕和橙橙他们的父母，都是被人类所杀的。”
　　尚婵止住动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知道啊，所以才想尽自己所能的对他们更好一些，”
　　“可是这样就能让他们不恨了么，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恨不得杀了全天下的人。”

　　许是听到了争吵声，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梨树后露出了几个毛茸茸的小脸来。
　　“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好玩的呢？这么大声，没进门就听到了。”嵩嵩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灵溪止住了泪水，“没什么，在说晚上吃什么呢。”
　　嵩嵩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便偷眼看了看尚婵。
　　尚婵却是被他们逗了乐，只见几个小孩子皆是脸上毛茸茸的一层细毛，还露出了尖尖的耳朵，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
　　小橙推了一把嵩嵩，吵道：“都叫你不要出来了，姐姐肯定要笑我们的。”
　　尚婵好奇的揪了揪小橙的耳朵，就听得“哎呦”一声，小橙夸张的滚到了一边，“姐姐不要揪耳朵呀，今天可是被鲁长老教训了半天，连带着揪耳朵，现在耳朵还疼着呢。”
　　奕抱着膀子靠在树上，不屑的说，“小橙你就是活该呢，都是你撺掇着水墨教我们局部妖化，结果成了这个鬼样子。害我们还被长老骂了一顿，说我们不务正业。”
　　小橙努了努鼻子，“我也是想变得更厉害嘛，你们不也是一样，现在又怨我了，哼，要不是我，水墨还会教你们吗？明明是自己笨蛋学不会嘛！”
　　奕不屑的转过头去哼了一声。
　　身后却又露出一个羞怯的身影，正是水墨。

　　“大家……都别吵了，是我不好，灵狐族本就擅长变化，不似白狼擅长的是力量，你们还是跟着各自的师父长老一同修习吧……水墨的方法，并不适合你们……”
　　水墨垂着首，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看着他如此失落，尚婵心中涌起了一丝怜惜，这个孩子，也是失却了全部亲人，只身一人待在一个对他来说陌生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