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王侯》华泱

24、浮生

　　该活着的人死了，该死了的人却活着。萧荣得到消息，心生倦怠，却想到了另一处关节：“去披香殿。”

　　披香殿是谢贵嫔的住处。萧荣进来时，她正对镜梳妆，如瀑青丝垂于身后，回首时容貌仍如盛年时娇艳清丽，且仪态优雅，气韵高华，实在是美如姑射仙子。他微微失神片刻，直至郗蕴起身行礼，他望见她鲜亮明艳的湖蓝色裙裾，不觉诧异：“你哥哥死了，你不伤心吗？”

　　“妾没有哥哥。”

　　“那你儿子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妾的儿子是陛下的儿子，在妾宫中住着。”她稍一欠身，“陛下要见阿旭吗？”

　　“不必了。”萧荣淡淡道，转首脸上已经挂上了温柔笑意，“朕是来见爱妃的，何必让阿旭叨扰呢？”

　　郗氏获罪，谢贵嫔却盛宠不衰，年轻些的只以为是贵嫔娘娘美貌和善，且侍奉多年，旧爱难失，知晓谢贵嫔来历的寥寥数人却愈发猜不透圣心。

　　一日皇帝于凤凰台设宴，谢贵嫔亦相随左右，建康城中的青年才俊、王侯子弟，亦皆来此射柳。飞叶落花间，却是一白衣少年越众挽弓，刹那间将数枝新柳折入掌中。周遭已经有人忍不住赞赏：“参军好骑射！”

　　萧荣望去，见那人剑眉凤目，身姿笔挺，正是陈殊。他得左右称赞，却不见倨傲之色，只向帝台处下拜：“微末技艺，不过为博陛下一笑。”

　　“善。”萧荣也笑，他望向陈殊，缓声道，“你先前在江陵率立战功，可惜横遭劫难，竟未封赏。”他有意无意地望向身侧的谢贵嫔，见她神情中未有半分异色，仍是端庄高华的妃嫔气度，更生满意，“既如此，便晋你为宁朔将军，统帅禁军，护朕左右。”

　　陈殊叩首谢恩，再抬首时，却见高台上贵嫔揭开了幂离，露出那双轻飞的凤目，那眸光如薄云、似雾凇，那是同郗茂、同他一般无二的眼眸。

　　陈殊痴望片刻，而贵嫔已经重新放下幂离，他心中失落，回身时却见袁缪立于垂杨下，望向他的目光有些怀念眷恋，见陈殊回首看他，也不急不缓道：“方才见你射柳，身法倒有些似北人。”

　　“江陵毗邻北朝，多少会取其之长。”陈殊淡淡道，“袁公似乎熟知北朝骑射。”

　　“我在北朝羁留十年，自然熟知。”

　　他这十年又谈何过得容易？如今固然是位高权重、荣宠加身，但昔年一去北国也是不知归期。陈殊语气中多了几分敬意：“袁公舍身为质，自然高义，可惜十年蹉跎，未送严慈，也误婚娶。”

　　“不能侍奉父母，确实伤悲，至于婚娶......”袁缪却只澹然一笑，笑色中却见几分伤色，“我已有妻。”

　　他翩然而去，徒留清风落叶，陈殊默然，心想他亦应有平生长恨，只是不足为外人道，而他的恨，他的悲喜不甘，即便有雪恨之日，又不知是何年光景。

　　浮生长恨，何处归去？

　　有两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