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人》八个半

5、踏入正规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王朝东在每个夜里都会被噩梦惊醒，那个夏天，路上发生的事情都会重现，甚至连梦里的心情都和那天的一模一样，每次醒来，他都是双手紧紧的死攥着，而床单早已被汗水浸湿。
　　这天夜里，正当王朝东再一次被噩梦笼罩的时候，毛头小子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发现王朝东正在床上扭动挣扎着，表情十分痛苦，但是仍然闭着眼睛，他见过太多的罪犯，有很多人都会在夜里这样，毕竟来过这里的人，都先经历了一场噩梦的洗礼。
　　毛头小子双手轻轻地按住王朝东颤抖的手，这让原本扭动的他渐渐地平息下来，呼吸也开始变得均匀，待他完全冷静后，毛头小子吹响了口中的哨子。
　　这一声并没有让刚刚从噩梦中恢复过来的王朝东睁开眼睛，倒是让他又回到了20年前，当兵的时候，在炎热的操场上汗流浃背的场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沉重，任凭自己再怎么努力，前面的大部队都渐行渐远。
　　毛头小子见王朝东没有反映，又贴近了一点，在他耳边吹响了哨子，这让王朝东抬起右手就是一拳，毛头小子没想到这个中年男人居然出手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闪躲，硬生生地被打了一拳，这一拳可以说是力道使足，打得他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王朝东这是也迅速坐了起来，看着那小子正捂着脸，站在离自己大约3米的距离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是又做恶梦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王朝东来不及穿鞋子，跑过去，向毛头小子道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一会有你受的，穿上衣服跟我走。”王朝东急忙弯腰提上了鞋，皮了件衣服，跟着他出了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操场上，这和刚才梦里的场景一样，一座深山，一片军营，一圈操场。
　　“20圈，看你现在的体能，1个半小时完成，计时开始。”
　　“一个半小时我估计完不成。”
　　“别耽误时间，跑不完今晚不用回去睡觉了，继续300俯卧撑！”毛头小子把计时器在王朝东眼前晃了晃。无奈，王朝东自打转业后，别说20圈，就连2圈也没有再跑过了，做了这么多年司机，养了一身的肥膘。
　　看着王朝东迟迟不肯动，毛头小子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王朝东听了马上就直起了腰，瞪大眼睛，一脸惊愕。但随后马上就跑了出去，这可能是他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听到的最让他觉得有希望的一句话，人生还没有结束，他还记得曾经班长对自己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他恶狠狠地在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动心忍性四个字，心中的信念感油然而生。
　　炎热的七月，尽管已经是后半夜，地处亚热带的达州温度仍然在25度以上，这让一个常年生活在温带地区，且退伍多年的老兵，身体上还是有些吃不消的，没过3圈便已经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双腿觉着是被灌了铅一样，每往前迈出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气力，不得不停下来，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毛头小子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把手里的水瓶，扔向了王朝东，随后又把计时器挂在了一旁的树枝上，示意王朝东后回了屋子里。
　　王朝东即使现在还不知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过程一定要做好，他拧开水瓶盖，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没去看挂在树枝上的计时器，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望着已经开始蒙蒙亮的天，王朝东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林静和桃桃看着自己在笑，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而且虚的很。王朝东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眼前站着一个年纪稍大的长者，正注视着自己。
　　“醒了，你还真够拼命，你身体已经严重脱水，有时候人靠的不是一腔热血，也要动动脑子才行啊。”王朝东一听这声音便知这就是隔壁昨晚和自己谈话的老刘头。
　　“您是隔壁的老刘头？您怎么在这？”王朝东用微弱的气息问。
　　“我现在是组织上的医护人员，但是只针对你们这些外来死刑犯。”
　　“您会医术？”看着老刘头粗狂的外表，没想到这老头还懂医术。
　　“怎么？看我不像？我犯事之前可在部队和地方医院都做过医生呢。只是这些年在监狱和组织之间，除了做些医疗上的工作外，还会有不少的劳动改造，加上这环境的因素，我的身体和容貌改变了太多，有时候啊，看着镜子里面的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听着老刘头的话，王朝东才仔细端详这老人，个子不算高，在寻常人中不算太惹人注意，爬满全身的皱纹，能够些许的读出在监狱和组织里的时间给这个老人所带来的改变，不管是容貌上还是精神上，不过老人那副掉了漆的金边眼睛，还是能够感受到老刘头年轻时候文质彬彬的样子，尽管身架比较大，但是从那贴身的衣服上能够清晰地看到包裹全身的腱子肉，也算得上是老当益壮。
　　“您别这么说，现在的您还是有些当年的味道。”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以前见过我似的。”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没等王朝东解释完，老刘头打断了他的话。
　　“行了，罗哩罗嗦的，少说话，多休息，现在不是有那么句话，叫“可持续发展”，你也得学习，这不仅仅是国家发展的口号，也适用于我们每个公民，不要毕其功于一役。”王朝东听着老刘头讲大道理，心里暗暗寻思，话多的人恐怕是你。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话多了？”老刘头怎么像个老神仙一样，把自己看得透透的？
　　“我现在是在帮组织治愈你，以后你要帮组织去清理国家的顽疾，你才是那个大夫啊。”王朝东是个死心眼，并没有领会老人的这番话的意思，但是他还是能够琢磨出，现在的自己应该是有所价值的，有一些事情等着他去做，只是方向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