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于两晴府》齐敬

3、王文立和赵平

　　天刚亮，赵宇铭便睁了眼，一夜无梦。收拾妥当出门，跟在一群老头老太太后头逛清晨的早市。
　　豆浆油条甜饼肉包，一一摆盘装碗里。一家人陆续坐到桌边，早饭桌上赵母连声说真好真好。
　　“妈想我跟你商量个事。”赵宇铭没吃几口，看他妈喝完豆浆，趁机开口：“我不想开照相馆了，您能不能在学校安排个助教？”
　　赵母显然挺诧异，用纸巾擦了擦嘴突然反应过来，先应了下来：“妈给你去学校问问，晚上你爸就把你原来卧室收拾出来，那些烂七八糟的我说不要放你爸非得堆着，真是……。你照相馆那边的衣服被褥让你弟跟你去两趟搬回来，多的话叫个搬家公司。”赵母说得挺热情，一副完全做主的样子，赵父在一边嚼着包子也闷闷地点头，赵宇时腮帮子里全是早饭，眼睛发亮噎着也开口：“我让我哥们儿帮忙搬东西去！”
　　一桌人都笑了。
　　赵母全名王立文，在两晴府公立小学财务处工作。她很快给儿子安排了个无关紧要的书法课助教，主要帮孩子们铺铺宣纸洗洗笔，照顾着不出意外。一个月工资小几千块，收入稳定，节假日充足，工作轻松。除了没什么上升发前途，一切都挺如意。
　　校方效率很高，不到半周赵宇铭就当了“赵老师”。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说话慢条斯理长得又白净的大哥哥。
　　赵宇铭其实是会些书法的，当初练书法主要为画出来的符好看。他偶尔也帮得上书法老师的忙。书法老师是个中年男人，戴副眼镜半长头发斯文模样，却身形高大身材健硕，乍一看像是教体育的。

　　在小学任教还有一点好处，是离他弟弟很近。
　　两晴府小学和中学是对门，中间就一条宽敞马路隔开两边大门。书法课被安排在每天最后两节，年级上五个班刚好每天排一节。放学后他没什么需要开会报道的，通常能接他弟弟一块放学。说是赵宇铭接送他弟，其实算是坐了顺风车。
　　赵宇时也就一直骑那辆带前框后座老式自行车。
　　赵宇铭的卧室很快就被收拾好，原本堆积的杂物全部清理干净，衣柜整个换了新的。和他弟弟往照相馆跑了两次，赵宇铭没拿什么，就把相机和笔记本电脑背了回来。衣服鞋子床单被褥，还有小点的家具，都是赵宇时扛回来的。赵父也开车拉了一趟，基本上搬干净。照相馆转租给创业大学生，抵消掉租金还能富余几百块。
　　日子就在平稳的步伐里慢慢过去，赵宇铭慢慢没了疏远这家人的想法。
　　入秋后一个周末，赵宇铭想着入秋有该吃螃蟹的说法，去市场提了一篮回来，准备和蔬菜一块做个清汤蟹煲。赵母晨练完回家闻见鲜味顿了顿，进厨房试探地问他在做什么。
　　“我准备煲个蟹汤，秋天螃蟹肥些。”赵宇铭温和回应。
　　赵母脸色一变赶忙把他拉出厨房，有些焦急：“你不知道自己螃蟹过敏我的儿？”说完冷静了些，拉过他的手拍拍:“这么重要的事可要记住了，你不能吃螃蟹和芒果，记住了嗯？进了医院还要跟医生说青霉素过敏。”
　　“知道了妈。我忘了”赵宇铭看着女人担心的目光有些过意不去，岔开了话“螃蟹怎么办，还挺贵的。”
　　“嗨这有什么，妈给你爸和你弟做一锅螃蟹，再给你做一次汤面，你不挺喜欢吃我做的汤面吗？”赵母笑着往自己身上套围裙。
　　赵宇时周六周末上午都有课外班，赵父基本连轴加班，等到二人中午饭点回来时看见的就是桌上一锅白水煮的螃蟹，旁边放了几瓶调料和两个小碟，桌子另一边对着赵母和赵宇铭的是两碗面，――西红柿鸡蛋和韭菜豆腐丁，浇盖在手工面上。这是赵母的压轴手艺，看着简简单单，实际做法复杂考验功夫和经验，吃起来味道不输任何大菜。
　　从那顿之后赵宇铭发现赵男士和王女士间微妙的举动。当天的晚饭依旧是赵宇铭做的小米稀饭和小菜，可第二天，十多年进厨房只刷碗的赵父居然下厨了。红烧大虾，四喜丸子和糖醋鲤鱼。赵母开玩笑说他是当年的“平师傅”。

　　赵父姓赵名平，是国企技术员工，兢兢业业几十年。
　　刚入单位没几年时单位经常加班会聚餐，通常是在食堂厨房开灶。有时候加班实在太晚，伙夫回家了，赵平就下厨露一手。原来的伙夫也姓赵，为了区分开，同事就玩笑称赵平为“平师傅”，开玩笑的人其中就有赵母。再至于后来赵母转职，赵父想方设法联系赵母最后终成姻缘都是题外话了。
　　吃父母你一顿我一顿露的手艺多了，赵宇铭渐渐反应过来这是家里俩大人相互比划呢，也算生活里一些乐趣。
　　赵宇铭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比曾经任何一次生命都要更加眷恋。可能是物质的极度丰富，也可能是现代人更加开放的情感流露，这里比过往他所经历的任何时代都吸引他，让他不自主地想求生续命之外的事。
　　也是因为这种眷恋，后来赵宇铭真正动身离开的日子比他预计的迟了一年余。
　　赵宇铭为了迎合父亲和弟弟的口味，学了一道酸辣肚丝汤。那天下午的菜丰盛，赵母和兄弟俩坐饭桌前从七点一直等赵父到快八点，菜重热了两轮，电话拨了次也没人接，不安渐渐弥漫开来。
　　赵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自言自语：“不应当堵车啊，加班也不提前说一声……”
　　赵宇时拿着他黑色的小板机正在拨号，家里座机叮铃铃响了
　　“喂您好？”赵母率先起来接了电话，只见赵母对着电话点点头应声，听了会儿眼泪唰得就流了下来
　　“妈，怎么了妈？”赵宇铭有些心疼，赵宇时在一旁无措了会儿，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走到玄关开始换鞋准备出门。
　　赵母用手背抹了眼泪，声音尽量平稳：“快去第四医院看看，你爸在单位出了点事。”
　　一家人拦了辆的，半小时后到了第四医院。手术室口接他们的是赵父的同事小李，见到赵母先喊了嫂子，赵母上去道谢。一个护士在手术室门口对赵宇铭说：“赵先生右腿膝盖被重物挤压，可能有粉碎性骨折，小腿受伤的情况比较严重。病人刚从昏迷状态转醒，正在做手术，整个过程可能需要四五个小时。”
　　赵宇铭谢过那小护士，看向赵母。女人红着眼圈听小李讲事情经过，不时轻微点头，赵宇时在一旁扶着母亲。
　　小李口中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快下班时赵工正在车间调试完最后一根管子，拖了一会没走，这时候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赵工一个人想把管子搬回去，精制仪器不能长时间无人看管直接暴露在车间里。两三百斤的管子本来放在一高架木箱里，赵工一人往里搬时木箱支架受力出了些问题，整个箱子和里头的保护措施连带管子一齐斜着滑落，横截面正压在赵工膝盖骨和小腿那块。小李办公室在顶层，下来走得晚了些，刚巧听见动静过去看看，把人送进手术室才让同事调的监控看事情经过。
　　赵母把小李垫的手术费还了回去，小李也匆匆回家了。
　　那一夜很难熬，赵宇铭记不太清凌晨一两点那会儿医生出来时的情景，当时他正眯着眼睛靠在弟弟努力坐得挺直的肩头，昏昏欲睡。
　　手术很成功，第四医院毕竟是是两晴府市水平最高的专业骨科医院。

　　后头半个月的静养，赵母下了班就过来陪着，夜里在旁边病床睡下，一大清早回家收拾打理，再去上班。白天则是相对清闲的赵宇铭陪着，赵父三餐都是赵宇铭做好提过去，之前清淡养生的现在正好对病号饭的要求。赵宇时大多在家做功课，只有放学后绕路过来看看。
　　这天下午，赵父病房里来了另外一病人，赵宇铭从没想到他会和这个人有那么多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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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所有的事都有个好结果。
有情人终成眷属，步入婚姻然后执手偕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