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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大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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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寥寥不过百年，总会有些穷其一生也想实现的愿望。
疾病缠身者渴望健康的身体，穷困潦倒者梦想满足温饱的金钱；有人孑然一身，期望有朝一日能与知己把酒言欢；有人心怀理想却始终不得志，日夜惋惜祈盼有慧眼的伯乐早日来到身边。
……扯远了。
而我的愿望，就是能得到一点运气。
只要一点。恐怕许多事情就不会被接踵而至的厄运冲垮了吧？
来之前，要是去一趟寺庙奉纳点香火钱也好啊。
我不着边际地想。
——我大概，快要死了。
濒死的边缘，每一次呼吸都是珍贵而短暂的，胃里火急火燎的痛，好像火舌四散奔腾；我的视野颠倒、晃荡、闪烁着，黏稠的冷意蟒蛇似的吐着信子，死死缠在背后。重伤的躯壳暂时失去了共感疼痛的能力，连带着反射神经慢了不知多少拍，好不容易才将“死”一字同现状歪歪扭扭拼凑在一起就没了精力，也一时半会儿无从感受任何恐惧的回赠。
我轻微地眨了眨眼，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无言地遗憾。
有一层薄薄的影子似的黑雾，轻飘飘地浮在半空，游移在如水的夜色间。它缓缓停留在我视野所及正上方。在我涣散的，无法聚焦的眼珠里，慢慢凝聚成一个漆黑的点。
碧游村、曜星社、八奇技。
马仙洪、十二上根器、临时工。
我闭上了眼睛。
山泽……
山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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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全身的无力感如潮水一般退去的时候，剧痛便争先恐后、四面八方一齐爬上我的手脚；虽然凄惨，但这阵疼痛却是我唯一能确认存活的依据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临时工打架了……”
我撑着地面死尸般爬起来，飞快地回忆了一下惨状始末，一股难以自制的凄凉登时涌上喉头，不过半秒就化作啐在草叶上的一摊血。
在行动之前所设想的多个可能结果里，并非没有抽到下下签可能——譬如说被“哪都通”的员工打断腿。现在看来腿没断，七魂六魄散了一半，全凭一口气吊着。别的不提，这回跳出来殴打我的居然是临时工里那个姓肖的杀人狂，这运气差的简直天理不容。
借着临时落脚的高地，看清楚火光冲天的碧游村如何燃烧相当容易，单单是斜睨一眼忽闪的明火，那股子一言难尽的焦糊味就不由分说地窜进了我的鼻腔。
这帮临时工的工作效率令人叹为观止。除了十几个上根器之外，摸到一点门路就蹬鼻子上脸的没头脑们此刻恐怕正忙不迭的给一群变态送人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举动与“飞蛾扑火”无异。
“马仙洪啊马仙洪……对不起，再见，我受不住了。”
我不无惋惜地想。
逃命的人何其多，绝对不缺一个贪生怕死的我。
——笑话，一个肖自在就够受的了，再来一招大慈大悲手我还有的活吗？我抱歉了几秒钟，不假思索地掐碎了对马仙洪的那么一点儿愧疚和自己的良心，旋即动了动因为重击而半残废的右手，将或错位或断裂的骨头缓缓推回去。
“……嘶。”
那一次巨大重击的力量几近能震碎普通人的脏器，被我以残废一只胳膊的代价极其勉强的挡下来了。现在看来，它就像是一堆拼搭失败的乐高积木，将骨节掐回去的时候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喀拉声，大有告罄罢工的意思。
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我有预感自己即将成为异人界的杨过。
疼痛仅仅是一瞬间的事。肖自在宛如一颗载着大象的洲际导弹，冲撞大地的前一刻毫无征兆，给予我反应的时间不超过一秒；而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却足足让我在半空滞留了起码三秒钟，杀伤力足以见得。
落地那一阵，我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飞出头顶，五脏六腑一起被风卷去了九霄云外。
能拖着残废的胳膊逃出生天，一来是我跑的真的快，二来那杀人狂倒也没有认真要杀我——盖因半路上撞见了个赵归真，看看履历，也是个变态。变态相见分外眼红，眨眼间动上了手，我这个不很变态的人借此躲过一劫。
最后一块错位的骨节被掐正，疼痛随着麻木感潮水般退散蔓延开来。伴着我起身的动作，喉头一阵阵腥甜，整个右臂软趴趴的晃悠着，时不时发出细碎的毛骨悚然的悲鸣声，很让人怀疑这堆乐高积木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彻底散架，与这具躯干脱离。
——从各种方面来说，都是令人咂舌的惨状。
“咎由自取”一词，现在放在我身上却半点不冤。
我慢腾腾地在身上摸索一阵，掏出手机，屏幕已经裂的不成样子。最新一条微信在三个小时前，来自张楚岚。——前几条讯息里我几近被骂成猪头，也被威胁过“今儿就让宝儿姐埋了你”；前者虚张声势，至于后者，我完全相信冯宝宝干得出来。
我盯着“收手吧”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很想叹口气。
「……算我求你了，收手吧。」
这类的请求，只能放在一边避免被左右情绪。
我换个思路仔细想了想不摇碧莲求人的模样。映像里，他可以为了很多事情求人，因此自尊与底线都一盖模糊起来，这场面或许放在张灵玉身上还有点看头，换做他实在是勾不起人的兴趣。倒不如说，令人意兴阑珊。
不了解的人看不起他，但我很明白这聪明家伙并不在乎所谓的底线，他的目标和讯息清晰的很。换句话说，我这次要倒大霉了。
我抱着右胳膊思忖一阵，只感觉未来一片灰暗。
论踩霉运，除了被群殴的马仙洪之外，今个没有人能比得上我。
张楚岚是个明白人，碧游村这事情上于情于理对我都仁至义尽，肖自在没灭了我他的功劳断然是有几分的。我退路艰难，而他再往前一步就要跨越约定俗成的死线，走岔半路就是悬崖，玩脱没救了。我自是不期待他后面能再帮什么忙，硬要说，就，事情结束后去医院给我送一篮子水果吧……
“……当然了，前提是能活下去。”我兀自嘀咕道。
否则上面的愿望就要无缝切换为‘事情结束后替我除一除坟头草’了吧。
同样，看似简单的抉择也会成为我未来路线的航标与点灯人，但是倘使错了方位、错了路线……它同样能成为推我入悬崖的一粒微不足道却千斤重的石子。
这时，左侧的月光此刻突然黯淡了下去，我下意识的定住，回过头。风吹草动，几许淡淡的炁的气味顺着风的轨迹送了过来。
只听得落叶摩擦的细碎声响空气中回响。
而后，一个雌雄莫测的身影踱着轻快的步伐，悄无声息的浮现在光滑无声的夜色里。
察觉到来者身份的时候，我捧着七零八落的右胳膊、见鬼似的连退几步。
“球啊……”
我翻来覆去寻不得合适的表情面对他，于是微乎其微的扬起了嘴角。
金头发，红眼睛，姣好的脸孔，清闲的姿态。“西南毒瘤”——王震球手插口袋慢悠悠的绕过大片灌木，悠闲的神态宛如公园遛狗的老大爷。
另一方面，他周身漂浮的血气像是不详的信号，衬得他一对鸽血石似的漂亮眼睛愈加鲜红。
“哟，老阎，早！”
月色之下，王震球漂亮的面庞仿佛被叠上数层特效。他的目光停留在我晃来晃去的右臂上，愣了一愣，“怎么着，也就一天多没见面吧，你咋成这样了？”
“也没怎样，就是不大走运，碰见你们的肖哥了。”提到这名字我就反射性胃痛，扶着灌木立起身，“今天是大凶，就这样咯……”
“啧，我说嘛。你也真是够倒霉的。”
“可不是，”我伸手笔画了下，“我离当场死亡就只差这么点儿。”
“今晚是大混战哪！大家都不会太好过，你只不过要惨那么点儿，”毒瘤同志笑嘻嘻的张开双臂虚虚画了个大饼，眼底的戏谑远大于同情，“也就这么一点吧。”
“……别的不提，我还有点问题想问你，老阎。”几番插科打诨，王震球忽然话锋一转，刀子似的切入正题，“我说啊——你到底为什么不去帮马仙洪？”
“马仙洪不需要我，我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就这样。”我撇了他一眼，“我们的合作自我被殴打的那一刻起告一段落。你不觉得我现在最需要的是救护车吗？”
“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王震球的笑不带敌意，同样毫不友善，“放心……救护车肯定有着。但是你可想清楚了，真是马村长不需要你么？真不是你不需要他了么？”
“……玩笑话。”
我的目光越过王震球，像是要将他背后的黑夜看出一个洞来。
“我何德何能呢？”
“你何德何能，恐怕自己最清楚吧。难怪碧莲都拿你没办法。”
王震球悠悠的添了一句，“老阎，马村长很快要走投无路了。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他眯着眼睛停顿了一会儿，愈发紧逼，毫无杂质的冰冷渐渐从那张姣好的笑脸下渗透出来：“碧游村的接触过你的人，对你评价可都不低……很多人都知道马村长器重你。况且你的事情，公司不敢说全盘明了，现在至少也了解个大概了。”
“——我就想问问，马仙洪，或者说他的势力手里，有关于‘那件事’的答案吗？”
我眼角一跳，今夜头一次和他对上眼。
“生气了？果然这事情谈不得啊，我是一向懒得烦麻烦事儿——尤其是你这种不好玩的。没人说你眼睛扬起来的时候看着很凶么？”王震球一脸了然的点点头。随后，一种不美好的神情重新浮现在他美丽的面孔上。
硬要说的话，大概像是“皮孩子在恶作剧前一秒不经意露出的笑容”吧。
“你——”
不给我任何反应的动作，下一瞬间，“皮孩子”毫无征兆的一掌横劈而来。
王震球的突然发难没有杀意，没有戾气；只是势如破竹，宛如离弦之箭，最终也不过是轻轻拍过我的肩膀，动作之温和，好像出手仅仅是为了掸去灰尘。
毫无疑问，这就是西南毒瘤的究极招数“爱之马杀鸡”。其效果极其骇人，与肖自在的大慈大悲手不同，是另一个极端的恐怖。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噗咳。”
我及时而应景的吐出一口血，顺势噗通一声仰倒在地上。
“别装死，起来！”
王震球哼了声，似笑非笑的叹气，“哥们儿！你这等同于法宝护体啊，不好吗？”
我啐掉一口鲜血，一动不想动，只懒懒地躺着。
“普通人可活不到现在……老阎啊。”
他慢斯条理的蹲下身，缓声道：
“你就这么想解脱吗？”
我索性闭上眼睛，将王震球几句话里里外外拆分开来反复咀嚼，“解脱”一词听上去像是不堪病重折磨的人死亡一瞬间的安息，一辈子最后的满足安详。
我的视野逐渐模糊，一道燃烧的黑暗填补了缺口的一隅。
“……不。”
我心说，使劲看了眼王震球这长相标志但和我很不对盘的小魔鬼。
他也是异人。
「既已是异人，何必强求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一生安逸呢？」
——收手吧。
……不。
不，不是这样的。
我活了二十几年，一来二去的体验了三种生活，没法断定它们很坏，也没法坦然说很好。至少我能确定，哪一种是我真正想要的，哪一种是我不可强求的。我只希望能够选择生活的方式，仅此而已。
紊乱的思绪此刻忽然变得无比清明，惨不忍睹的伤痛消失不见；时间停滞了；黑暗退散，光明将至；沉重的一切变得轻盈，变得干净，像鸽子飞过落在指尖的洁白羽毛。我的世界倒退回不久之前——周而复始的日常，充满可爱的烦恼和一点快乐。简单，普通，正常。
……是啊。
我几乎要忘记了。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
我仅仅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可惜未顺天意，惹怒了霉运女神。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3=
——9.1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