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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源计划·三 白瞳 ...

  •   清晨,瓦罗兰政府附近的一块不起眼的废墟。
      老电视般的横线再次出现在眼前,它们渐渐聚在一起,汇成了眼前清晰的画面。剑圣的意识逐渐恢复,他摇摇头,站了起来。
      没想到机器人也需要睡眠啊,他想。
      视线的左上角出现了许多他并不熟悉的数据,可以根据易的意念出现或隐藏,貌似是机体的活动参数。
      他收回身后的插头,看到了旁边还在休眠中的菲奥娜和卢锡安,屏幕上又显示出了两人的各种数据,看来机器体的功能还有一项扫描。易弯腰走出屋门,抬头看着暗蓝色的天空。此时已不是晚上,但远处的地平线上还没有升起太阳。
      直到现在,易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瓦罗兰,到处都是金属与机器,别说是动植物就是人类的迹象都找不到,没有一点生的气息,充斥着属于钢铁的冷酷。如果易还有嗅觉的话他相信此时的空气都流淌着铁流。
      易从背后抽出自己的剑,他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激光刃,心里充满迷惘。他敲了敲剑刃,刃体发出了不同于以前的奇特声响。比起金属冰冷的碰撞声,更像是液体的流动声,仿佛河流。绿色的蜂巢形光斑波浪般在剑刃上闪没。易微微握紧剑柄,意念集中,剑柄末端噌的一声蹦出另外一只刃,他用手轻轻擦擦了刃口,细微的疼痛感传来,抬起手看时手指已经多了一道浅浅刀痕,刃口平滑如镜。不到两秒的时间淡淡的绿光再次闪过,手指的伤痕不见了。
      弓形更加强力的剑,超强的自愈能力,剑圣挠了挠头。
      “其实也蛮有意思的,机器的身体。”卢锡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双手环抱靠在门上,“比以前的身体强大太多了不是吗?”他打了个哈欠向剑圣走去,踢着脚下的小石块。
      “的确。”剑圣点点头。他再次集中意念,柄后的刀刃瞬间收回。
      “喜欢这样的身体吗?”
      “说不上喜欢。力量的确是增长了不少,但终究是不太适应。”
      “我刚觉醒那会也是很懵逼,一切都变了。金属,金属,还是金属。所有的生物除了人类连个苍蝇都没有。现在想想真是怀念瓦罗兰的日子,我睡在简陋的茅草屋里,周围一帮蚊子在我耳边嗡嗡嗡,搞得我睡不着觉。”卢锡安哼哼。
      “你怎么会睡茅草屋?”易很好奇。
      “去暗影岛找我媳妇那会啦。茅草屋都不错了,有的时候直接睡地上,还要提防那些畜生在我睡觉的时候把爪子刺进我的喉咙。”卢锡安说,“有一次真的差点就嗝屁了。刚解决完将近一个师的恶灵,满身是伤,累得差点当场昏倒。踉踉跄跄几乎是爬回营地,倒头就着。锤石那个家伙不知道怎么找到我的,我惊醒时他的挥舞镰刀离我的脖子已经剩下不到五厘米了。当时我极度虚脱,本来是要栽的,谁知运气好赶上了‘光祭’,锤石被蒸发,我才捡回一条命。”
      “他死了?”易问。
      “被封印了。‘光祭’是暗影岛每五十年一次的自我净化。在它被黑暗污染前曾是个魔力强大的光明之岛,黑化后光的力量也没有完全被清除,最核心的光仍然在努力驱逐着暗影,可惜它太过虚弱了,即使没有被抹灭。它一直在聚集能量,周期是五十年。当能量聚集满时它爆发出的光芒会封印整个暗影岛的死灵与恶灵。但封印时间只有一天,见到过这种奇观的人把它称为‘光祭’。当然,见过还活下来的可没几个。”卢锡安耸耸肩,“我有幸见过光祭的过程。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极致的光从西方狂涌向整个天空,光芒所到之处一切暗影如同流淌的墨水般消散,生命的气息重新出现。灰暗的天空变得晴朗无比,乌云被洗得像棉花糖一般洁白柔软,枯树长出绿叶,荒地生出幼芽,远处甚至出现了彩虹。所有的暗影生物包括锤石痛苦地哀嚎着,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岛屿,在我听来是那么悦耳。一瞬间从地狱变成天堂,我愣了整整五分钟。”
      “可只有一天?”易有点惋惜。
      “是啊,只有一天。一天之后,核心之光陷入休眠,暗影重新反扑,野兽般疯狂地蔓延,蚕食着所有的生机与光明。不到半天,光明岛再次变成暗影岛,灰黑色吃掉了所有的色彩,乌云笼罩天空,树木再次枯死,死灵们重新从地底爬出,僵尸嚎叫着要吃掉你的脑髓。整个岛死气沉沉得让你甚至怀疑昨天的光芒是不是一场梦。光祭就像凋零的昙花,那么美,又那么短暂。”卢锡安玩着手里的枪,歪歪头。
      易沉默了。他是为暗影岛感到惋惜,也感叹于卢锡安的内心。暗影岛是什么样的地方整个瓦罗兰没有谁不清楚。死、死、死,你在那里找不到任何一种可以被称为生灵的东西。恶灵们嚎叫着,为了满足自己的饕餮之欲而对同类露出狰狞的獠牙,吞噬着同为恶灵的肉;战士的灵魂会变成死灵,它们手中握着已经腐朽的剑刃,疯狂地砍杀着眼前所见的一切,直到杀死一切;你永远不知道哪颗墓碑下会钻出一个想吃掉你的僵尸,也不知道背后时隐时现的哀嚎声到底是不是你的幻听……如此惊悚阴森的地域加上毫无生气的环境渲染的死气沉沉的气氛,不出一天巨大的心理压力就会让人疯掉,如果你能够活到一天的话。没有人愿意与暗影岛扯上关系,甚至是对生活绝望的人自杀方式的名单上都会刻意避开暗影岛这个令人恐惧的名字。在瓦罗兰,“暗影岛”这三个字是一个近乎禁语的存在。
      可卢锡安却在这个死亡之岛上独自战斗了五年之久,只为从锤石的灯笼里救回他妻子的灵魂。
      许久的沉默后,易看向卢锡安:“你说话也挺有诗意的。”他顿了顿,“原本以为你是个大大咧咧的糙汉子,一边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一边向恶灵的嘴里倾泻子弹。”
      “每个游侠都需要一位吟游诗人。如果没有的话,最好还是练练嘴皮子,这样起码当你回忆起往昔峥嵘岁月的时候,还能跟别人吹吹牛逼。”卢锡安笑了。
      易望着远方有些出神,地平线上白色的微光刺出黑暗,仿佛要挣开昨日的束缚。
      “咳咳,扯远了。”卢锡安摇摇头,“怎么样?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怎么办?”易收回了思绪。
      “我们都是过气的人了,本该在各自的棺材里沉睡,却在这个万年后的世界被复活。目的还是被当做武器,供人驱使。”卢锡安捡起脚下的石子,随意地向天空扔去。石子的形状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细不可察的小黑点。“大师,你想要这样的生活吗,即使是在死过一次之后?”他麻利地拔出枪,低头向天空射了一枪,雷电般的光芒一闪而没。一秒半后,粉碎的石渣掉在易的头顶。
      “还不错。”卢锡安吹了一声口哨。
      剑圣低头看着剑,“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嗯哼?”
      “‘你知道,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鸟儿尚且渴望自由,何况我们这样的英雄?”易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真的有人能从我们手中拿走它吗?”
      “说得好!”卢锡安大笑着拍拍易的肩。
      阳光从远处的地平线刺来,新的一天开始绽放。
      “你后撤一点,我要练剑了。”易说。

      ……正劈——吐纳!正切!剃·风弦——吐纳!转体!斩·如林!吐纳……在目瞪口呆的卢锡安前,一个迅疾如风的身影闭目挥舞着手中的剑,让人眼花缭乱的招式与不停的位移衔接得行云流水,快而不乱,疾而不狂。
      卢锡安看得有点呆了。他也不是没见过其他的剑客,可所有人都没有像易的洒脱与流畅。他像是绝世的舞蹈家在演绎着最极致的舞姿,又似是挥洒自如的画圣忘情地描绘着世间最美丽的画卷,而他手中的剑就是画笔。耀眼的绿光在空气中闪没,快如闪电的动作让卢锡安根本看不清易手中的剑。高速利刃切割空气的声响频频在耳边闪烁。
      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剑圣深吸一口气站定,缓缓收回了剑刃。
      无极剑道,易大师的成名剑法。这种极尽优雅与华丽的剑术在上古时期被无数剑士所追求。类似于太极与气功,无极对“精”“气”“神”的要求十分苛刻。只有拥有强大凝实的精神力,稳定而浑厚的气与积极潇洒的心神的人才有资格学习这种剑法。在瓦罗兰几万年的历史中,无极的高手不是没有,但要说将它发挥得最淋漓极致的,那大概就是易大师了。再普通的剑在他的手里也是一把神器,剑刃所到之处没有光影,只有平滑如镜的刃口。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
      唯快不破。
      啪啪的鼓掌声响起,菲欧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站在门口轻轻地拍着手。
      “早就听闻易大师的无极剑道是瓦罗兰最极致的剑,原本心里还有所不平,今天看来,着实令人心服口服。”菲欧娜笑道。“太棒了。”
      “这哪里是练剑这分明是跳舞嘛!”卢锡安跳起来大叫。“太美了!”
      “毕竟练了一辈子。”易笑了。“倾尽毕生的事情还做不好,哪里还有颜面承蒙世人给予的‘大师’称谓。”
      万年前的瓦罗兰大陆流传着一句话:世界上有三样无法比拟的东西,天的浩瀚,大地的广阔,还有易大师的剑。即使有些同样追逐剑道的人不愿承认,但即使是那位传说中的疾风剑豪亚索,也曾亲口说过——世界第一剑豪永远是易大师。易大师对剑道的理解,剑速的掌控,只能用举世无双来形容。对于瓦罗兰的剑客来说,易大师是一种目标,更是一种信仰。而他手中的利刃,才是真正能被称之为“剑”的东西。
      “大师能否为我指点一二?”菲奥娜也拔出了剑。
      “切磋吗,荣幸之至。”易摆好了姿势,“一直想要领教下无双剑姬的西方剑术,以点破面的攻击技巧,今天也涨涨见识。”
      “不敢当。”菲欧娜收起了笑容,气息由华贵转为肃杀。易也严肃起来,目光紧紧盯着菲欧娜的刺剑。周围的温度仿佛下降了不少。
      “你们俩至于吗,搞得跟北极熊对企鹅似的。”卢锡安打了个哆嗦。
      “就你废话多,机器人哪还感觉冷?”菲欧娜瞪了卢锡安一眼。“还有你这是什么鬼比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菲欧娜无双剑姬的称号可不是虚有其名,我也必须谨慎。”易低声说。他这不是谦虚,无极剑圣的称号响彻剑道,无双剑姬的名号也不是空有其表。名为“决斗之舞”的特殊天赋,使得劳伦特家族的剑士有了一项奇异的能力——弱点透视。
      “Round 1,ready go!”卢锡安笨拙地模仿街霸的声音,滑稽的表演却没有听到观众的笑声。
      “go”的尾音还没有落下,两柄剑就已经碰撞在了一起。在尾音真正结束时,两柄剑已经完成了另一次刺击,绿色和红色的激光在空中流星般闪烁,两种截然不同的剑道展现在卢锡安的眼前:易的剑术在攻击的基础上更多地加入了体术的元素,随着剑的一次次挥舞,他的位置也从未停止过移动,以足带腰,以腰带手。相比菲欧娜,他的动作幅度与力量更大,却丝毫不慢于剑姬的攻击速度;菲欧娜则将力量全部用于剑,比起东方剑的双面刃,佩剑更偏向于刺击,格挡的动作明显少于剑圣,但攻势更加尖锐。幅度不大,却如同见血之针一般招招犀利。
      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双方已经过了不下五十个回合,这五十个回合内相比进攻,更多的是试探。对敌人有充分的了解,这是战斗的第一原则。在敌人的王牌暴露前亮出自己的最后杀招,这是武者的大忌。
      “厉害了。”易由衷的说,“所谓的‘弱点透视’就是能够找到对方的‘眼’吧?佩服佩服。”
      “被发现了。”菲欧娜轻笑。
      在几十次的剑刃碰撞中,易渐渐摸到了弱点透视的门道。他的每一次斩击力量都要大于菲欧娜,可双方一次次的攻击却不分伯仲。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她通过某种方式用最小的力卸掉了易的攻击。劳伦特家族的天赋就是能够找到对方的‘眼’,即物体最薄弱的地方,类似于古东方的“金刚一指禅”。手指骨是由水,蛋白质和少量的钙元素组成,实际强度和断掉的砖头没得比。可高僧却能仅用两根手指点穿一块石头。他们的手指强度固然经过锻炼,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石头的“眼”。就像劈砖时人们总会把它放在中间镂空的支架上,然后直劈最中间的地方。劳伦特的弱点透视与一指禅是一个道理,只不过通过符文的增幅,他们比传统武僧做的更加出色,并且将它应用在了剑术上。
      “最后一回合吧。” 易说,“为表示尊重……”
      他的剑刃上突然冒起了淡蓝色的青烟!
      “这是……”卢锡安惊讶。
      “无极剑道·一段,”易做好了迎击的架势,“承让。”
      “劳伦特心眼刀·蛇骨牙,见笑了”菲欧娜的剑意也在提升。
      两人的战意都凝聚到了一定的程度,却都没有出击,而是静静地停留在原地,不约而同地等待着什么。周围寂静得像是无人的森林。
      一、二、三……易在心中默数。
      四、五、六……菲欧娜在心里默念。
      七、八……
      九!
      战意瞬间爆开在空气中。两人暴起,红光绿光同时在空中划出锋利的直线,带着炫目的光芒,对撞在了一起。清脆的锋鸣响起,无形的气场以圆形向周围振开,卷起了一层沙尘。卢锡安下意识地挡了挡眼睛。
      烟尘散去,剑却没有分开,易和菲欧娜也还保持着斩击的姿势,但剑上的力度已经卸去了。卢锡安不解地挠挠头,到底是打完还是没打完啊?
      “无极剑道,名不虚传。”良久,菲欧娜收回了剑。“菲欧娜·劳伦特在此对最极致的剑道致以最高的敬意。”她举起剑,以家族的传统向易行礼。
      “荣幸之至。”易微笑,并没有避开。
      “喂,这算什么?到底谁赢了?”卢锡安看看剑圣,又看看剑姬,一脸懵逼。
      “什么输赢,剑道这种东西你这样的俗人是不会懂的。”菲欧娜瞪了卢锡安一眼。她低下头,说有所思地说:“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我输了。”
      “我也觉得你还是别问了,有些事情你没亲身经历过是无法体会的。”易笑着拍拍卢锡安的肩。
      “我可以理解为你们两个人欺负我读书少吗?”卢锡安瞪大了眼睛。

      瓦罗兰政府,天台下方。
      三人走到了先前乘坐的移动平台,准备重新进入瓦罗兰政府内部。
      十五分钟前,卢锡安与菲欧娜关于是否要对源计划项目的其他英雄展开营救与易进行了询问。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是说人活着就必须帮助别人,责任感是种美德,但没有的话也不代表你不是人。他们对瓦罗兰政府的内部结构几乎还是一无所知,这样的营救很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甚至把自己重新赔进去。如果易不想的话,他们也很理解。
      “你们打算救他们?”易问。
      “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限制任何人的自由与生命。”菲欧娜点点头。
      “我也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卢锡安手中转着枪。
      “我也去。”易没有丝毫犹豫。
      “可能会被抓住哦。”菲欧娜轻声说。
      “已经死过一遍了就不在意那么多了。”易说,“为别人而战是我以前就一直在做的事,原来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那就走吧。”
      三人站在平台上,卢锡安按下了上升的开关。
      “真的没问题?”易很担心,他不知道上次逃出来是不是运气好。他们没有任何掩体,不说天台上会不会有人巡逻,就是平台上声时的巨大声响都说不准会不会引来别人。大摇大摆地用敌人的平台登上敌人的堡垒,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
      “我们俩最开始也很怀疑,但除了使用它也没有任何办法。硬着头皮上了,结果往返了好几次后发现根本就没有人路经这个天台,好几次连个扫地的老大妈都没有。你上次出来的时候没注意,旁边有个铁桶锈得都快烂了,这个天台堪称鸟不拉屎,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这么疏忽的警戒居然还能和维克托撑到现在真是奇迹。”卢锡安耸耸肩。
      一分三十秒后,三人到达了天台。真的就像卢锡安说的那样,根本不需要担心。上次到这个天台的时候太匆忙,易也没有留心这里的环境,现在仔细看看,的确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除了上次与劫打斗过的地方,其他的地板与扶手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地上的污渍结成了痂块赖在地上,不远处还有一个锈蚀严重的铁桶。
      “看吧我说过的,这个地方已经不会有人来了。”卢锡安得意地宣布。
      “真是腐败。”菲欧娜不屑地评价。她扭头找卢锡安,“把地图拿出来。”
      “地图?”易惊奇地问。
      “我在最初觉醒逃离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张纸条。”卢锡安掏出一张纸递给易。纸质光滑,淡黄色表面让人眼十分舒服。上面是整齐而美丽的字体:背后是地图请自便,还请相信我,虽然可能性不大。易把它翻过来,一张清晰的瓦罗兰内部结构图。注明了各个通道及实验室,尤其是源计划项目的九个特级实验室,画出了更为详细的注释。
      “这是谁写的?”易挠了挠头。“有人帮我们?”
      “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在一个楼梯口捡到的。”卢锡安说。
      “可信吗?”易问。卢锡安这种在暗影岛经历九死一生的暴徒是不会轻易相信这种偶然且可疑的情报的,他一定有相信它的理由。
      “不能说完全可信。当时我是刚刚觉醒逃跑时捡到它的。虽说是陷阱的可能性很大,但我当时的逃跑路线可没有任何人知道,如果这张地图没错的话瓦罗兰政府一共有一百二十七个楼梯口,还分布在不同的楼层与地区,如果真的是碰巧,那也太巧合了一点。而且通过那群家伙的反应,我们的觉醒可不在意料之中,如果真的是刻意的陷阱,这么详细的地图绝对不可能在我逃跑的短短三分钟内画好并放置在我经过的楼梯口。上面的字迹很平稳,也说明了这一定是有什么人预料到了我们的觉醒。我们俩也用这个地图大概搜索了一遍,完全符合。你的位置就是通过它找到的。”卢锡安的声音严肃起来,“说实话,比起政府,这种不知敌友的家伙更令我不安。”
      菲欧娜点点头,“起码现在是可信的,但进入后我们还是要小……”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和卢锡安同时被易扑倒,三人摔在一个阁楼的后面。
      “来人了!”易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嘘!”
      卢锡安和菲欧娜立即禁声,三人小心翼翼地从对着的两扇窗户望出。那好像是一个清洁工,灰蓝色的工作服,带着低低的帽子,手中拿着一把干拖布,嘴里叨咕着什么。
      “怎么回事?”卢锡安皱眉。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菲欧娜压低了声音。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使唤人打扫卫生。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还在乎这么多干嘛,尿性。”清洁工嘟囔,“再说这种小事随便找个机器人来就得了呗,午觉都被影响了,赶紧糊弄两下完事。”他抓起拖布,按了一个按钮,拖布头自动喷出水来洒向地面,清洁工无精打采地开始了工作。
      “真好玩,什么时候咱们也弄一个。”卢锡安摸摸下巴。
      “就你话多!”菲欧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清洁工甩着拖布来回行走,哼着小曲漫不经心地把它晃来晃去,擦这一下擦那一下,天台被他拖得像一个花脸的猫。
      “先不说天台守卫薄弱,就连想起来了有一个废旧又容易当成入侵通道的后院还不赶紧派人来防守而是先打扫卫生,这瓦罗兰政府真是厉害。”卢锡安撇撇嘴。“看来我们以后得换一个道走了。”
      “我们最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先进去,不然照他这个速度一会就会往我们里来。”菲欧娜低声说。
      “要不干脆把他打晕就好了。”卢锡安耸耸肩。
      “一个人打扫卫生的话即使是这么大一个天台用不了多长时间,如果他在这里晕倒了长时间不回去一定会有人发现,我们容易暴露。”菲欧娜皱皱眉。“所以还是……”
      “你们看他的眼睛。”易突然说。
      两人一愣,然后向窗户对侧望去。清洁工带着低低的帽子,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但在他刚才仰头的时候卢锡安和菲欧娜看到了他帽檐下的眼睛——
      “我靠,眼睛居然是白的?!”卢锡安震惊。
      “你小声一点会死啊!”菲欧娜一记手刀劈在卢锡安脑门上。
      “居然有白色的眼睛,真奇怪。”易皱眉,“你们见过这种人吗?”
      “从来没有。白内障?”卢锡安挠挠头。
      易盯着那个清洁工没有说话。
      清洁工似乎累了,拄着拖布望了望天空,随即把拖布一摔:“哎呀不干了!拖什么拖,一会和组长说换一个机器人来就得了!累死我了!”清洁工义愤填膺地说完后,打了个哈欠,回去了。
      “这……”易扶额,“这真的是战争年代吗?我怎么觉得这帮家伙处于一种‘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明日还挺多’的状态?”
      “真是腐败。”菲欧娜再次评价。
      在万年前的艾欧尼亚,易可是真切地体会过战争的残酷。从未间断过的炮火声,孩子们的哭泣,悲壮的号角,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好像要挤爆人的耳朵。前线的鲜血染红了大地,诺克萨斯的军旗狰狞地立在前方。指挥员领导人群疏散,小女孩躲在角落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玩具熊。别说“明日何其多”,就是有没有明日都是个未知数。战士们与家人告别,妻子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不停地抹着眼泪,如血的残阳染红了整个天空。
      没有人会喜欢战争的。
      “接下来怎么办?分头行动吧?”清洁工走远后,卢锡安看着瓦罗兰政府漆黑的后门说,“易大师刚觉醒得有一个人照顾着点,谁……”
      “别说的我好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似的,”易笑了,“当年不管是上单中单还是打野,我可一直是单人路。”
      “这不好吧……万一又出现什么机体不兼容的症状……”卢锡安歪歪头。
      “让他去吧,无极剑圣这个称号可不是一个逞强的人能得来的。”菲欧娜拍拍卢锡安的肩。
      “多谢。”易说,他不喜欢与人争执,菲欧娜这也算是解了他的围。
      虽然他也很固执。

      一个小时后,瓦罗兰政府内部,F3层b2区,易有些后悔了。
      不得不说这个建筑还是非常宏大的,不愧是整个瓦罗兰的核心。三人兵分三路,根据地图上的标注,源计划的九个特技实验室分别分布在三四六三个楼层,易要前往的是“自由”和“雄心”的实验室。按说地图并不复杂,而且路也不是很长,可是却易找了一个小时却还没有什么发现。
      他是个路痴。
      万年前易就想尽各种办法改掉这个毛病。这个缺陷实在太尴尬了,就好比令狐冲与郭靖约好明日问剑华山,寅时的钟声响起,郭靖抿了一口旁边的龙井大笑说哈哈令狐兄你迟到了啊那我就只好多等一会了;卯时的钟声响起,郭靖又抿了一口旁边的龙井笑着说哈哈令狐兄你迟到了啊那我就只好再多等一会了;辰时的钟声响起,郭靖一把将凉透的龙井茶摔在地上大骂令狐冲你这个王八蛋敢放老子鸽子看以后见着你不打死你然后愤然回家去。而令狐冲还在向路人打听“年轻的樵夫哟你知道去华山的路是这一条还是那一条吗?”樵夫一脸黑线地说兄弟你弄错了华山在陕西我们这里是胡建……
      什么鬼嘛!
      易握着剑走在寂静的通道里,心里有些郁闷,他的脚步声回响在暗紫色的合金壁管道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路痴的毛病,但提出单人的要求不是逞强,他喜欢一个人带着,一个人的时候世界很安静,思考时思路会清晰很多。
      易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拐向了左边。他在想早上卢锡安说的那个故事。
      五年啊,整整五年,只为了把老婆救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爱”吧?
      一个人能为爱付出多大的代价?易不知道。他想象着卢锡安穿着破旧的战斗服行走在暗影间,脸上全无平时嘻嘻哈哈的活跃,取而代之的是亡命之徒般的凌厉与冷酷。紧握着枪的双手没有一丝颤抖,眼神像一只凶恶的孤狼……他想象在一整天的战斗中身负重伤的卢锡安捂着伤口躲在一棵断树大口喘息,嗜杀成性的恶灵群在树的背后席卷而过,他赶紧对伤口做紧急处理,却依旧喷出一大口鲜血……他想象卢锡安枕着手臂躺在露天的茅草屋里,望着没有星辰的天空,手中拿起挂有妻子照片的项链,他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是否也会流泪?
      “我好想你……”
      你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她是否安好,哪怕不在你的身边,哪怕只是一个灵魂。
      “如果她在你的灯笼里过的还不错,那我就谢谢你;如果你像折磨其他的灵魂一样折磨她,那我就一枪崩了你——虽然我知道肯定是后者,所以我还是要一枪崩了你。”
      卢锡安没和他说过这样的话,但易没来由地想象出了这个画面。
      他肯定这么说过,易想。
      尖利的枪声打破了易的思路,他猛地闪身,一颗直径5mm的超合金弹头从他的脸旁擦过,打在了身后的合金壁。合金壁的强度也不是盖的,超合金的弹头打在上面不仅没有留下痕迹,还将其来回弹射,易挥剑将高速弹头一切两半。
      有人想要杀他,但易没有找到目标。他走在一个直直的通道里,空无一人,周围没有可供藏身的路口,刚才经过的那个十字路已经离他超过至少一百米了,如果是在那里开枪易能够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将飞来的弹头切开,而不是用闪躲的方式退而求次。刚才的弹射扰乱了他的观察,他无法判断出弹头是从那个方向射出。
      不过既然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很好办了。淡蓝色的青烟在绿色的激光剑上缓缓升起,易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剑。在他精神极度集中的情况下想用子弹激光类的飞行道具伤到无极剑圣那是痴人说梦,易大师会教会你什么是真正的急速;如果正面交锋那就更好办了,无极剑道教你做人。
      他不想杀人,但如果情况极端,那他也不会留情。
      易没有动,他静静地听着通道里的声音。杀手似乎逃走了,整个通道里没有一丝振动,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除了地上两半的弹头。
      又过了几分钟,易似乎放松了警惕,他挥了挥剑,向前方走去。
      他的身后突然闪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影很显然是个资深的老杀手,不仅有着足够的耐心埋伏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为了不被易发现,居然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跳声。迅疾的动作使得他看上去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手中的匕首闪着冷光,刺向易的后脑。
      易没有丝毫的慌乱,一个优雅的转身,右手隔开匕首的同时激光刃滑过白影的腰部。白影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被分成两段,被切断的线路暴露在空气中,漏电的连接口发出“滋滋”的声音。
      易的瞳孔猛地一凝,居然是机器人!?
      “打错咯,那个是傀儡。”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没等易抬头,一只高压电棍插入了他的脖颈。一阵剧烈的麻痹感从脖颈传到全身,机体探测仪的警告声刺耳地响起。狂潮般的脉冲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瞬间的高爆电流摧毁了他的核心集成电路,易无力地倒下,陷入了昏迷。

      “你好,易大师。”很好听的声音,像是微风拂过水面吹起的涟漪。
      不知多久后,易艰难地睁开眼睛,视觉传感器上仍然存在不少雪花。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两张巨大的金属桌上摆着几百只试管,右侧有五个加大号圆柱形的合金玻璃缸,他的剑斜靠在上面,天花板上有六盏枝形吊灯,其他的地方他还是看不清。易下意识地揉揉太阳穴,却发现手被绑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禁锢在了一个超导磁悬浮台上,手脚都被锁在金属圈里,很结实,他挣脱不开。
      “我的私人实验室,挺大的。”这声音易听着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我建议您还是不要挣扎了,我亲自参与发明且加工的Ω3式锁,能够承受五十万卡斯塔的力,很好用。缺点就是太笨重,没法随身携带随身锁。”
      “谁在说话?”易吃力地抬起头。对面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穿着白色的西服,左肩上绣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蓝色妖姬,头顶淡金色的头发,带着一副金边眼镜。
      “不常穿这身衣服,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实验室里,西服容易脏。”他淡淡地说。
      易没有说话,而是死死地盯着金边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
      一双白色的眼睛。
      “自我介绍一下,现任瓦罗兰科研部主席,阿尔伯特·康维斯。”年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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