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水心沙

2、第二章

　　门打开的时候，扑面而来一股浓郁酒香，掺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桂花甜，细腻如门口此人斜披在肩头，漆黑如墨的真丝开衫。
　　“你在抽烟。”轻轻摇动手中的杯子，这自称是我房东的男子垂着头，斜睨着我。眼神犀利而安静，从眼梢到眼角，一种用线条勾勒出的窒息。
　　杯子是昂贵的犀角杯，半透明，同他及肩的发一样浅浅的麦色。走廊线路不稳的灯透过薄削的杯身，折射着里头晃动的液体，忽明忽暗，像段缠绵的流金。
　　我一时无语，而他却在丢下那句话的同时，已自顾着从我身旁绕过，朝我不大的房间内走去。
　　“喂，你……”
　　“你有这爱好？”从桌子上拈起那只颈口细长，因灰尘而失去原先艳红色泽的玻璃瓶，他回头朝匆忙跟入的我扫了一眼：“郢妈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对这味道很敏感。”
　　他的眼睛很漂亮，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目光经过的地方，会让人感觉有些凉。
　　下意识在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我摇了摇头。刚才因为整理房间而出的一身汗，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干了，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肌肤碰触到T恤时莫名耸起的麻痒。
　　他不再继续用目光冰冻我，将瓶子轻轻放回桌上，转身，端着酒杯朝门口慢慢踱去：“如果这是你的爱好，我希望你可以改掉。”
　　“这应该没什么影响，”直到那修长的身影踏出了门框，我好象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你住在楼上。”
　　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我对这味道很敏感。”
　　“……哦……”似乎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一时，又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我只能点点头。
　　“晚安。”他笑了，虽然只是极淡的一刹。
　　犀利的线条柔和成地中海温柔的港湾，他漆黑色眸子在我无所适从的脸上一掠而过，随即，被突如其来的黑暗迅速吞没。
　　楼道灯脆弱的灯丝，似乎终于寿终正寝了。
　　我听到他脚步在黑暗中稳稳越过那些凌乱的障碍，回到阁楼的声音。以及郢奶奶上楼时重重的脚步，和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后低声抱怨的声音。半晌，吱嘎一声轻响，阁楼的房门打开了，但并没有更多的光线从上面泻下，而这时，郢奶奶已一手端着碗汤圆，一手抓着扶梯摸索着从楼下走了上来。

　　“莫家小姐，来，吃圆子了。”
　　“郢奶奶，这么黑您还上来干啥呢。”急忙过去扶住她，我接过她手里满得已经溢出来的汤碗：“我可以自己下去拿。”
　　“啥，西瓜？”
　　“我-可-以-自-己-下-去-拿！
　　“哦，没关系，”矜持地笑了笑，她拉拉自己被汤水污了的袖子：“快趁热吃。”
　　应了一声，正要端着碗进屋，想了想，我回头叫住了已经转身朝楼梯口走去的房东：“郢奶奶！”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您的孙子是不是住在楼上？”怕她听不清楚，我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连带比画着朝阁楼方向指了指。
　　“饺子？”
　　“孙-子。”
　　“萝卜丝？”
　　“……”看样子，黑灯瞎火的一时没办法和老太太说清楚了，我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奶奶您下楼当心。”
　　“成，奶奶明天晚上给你包萝卜丝饺子。”
　　“……嗳。”

　　郢奶奶包的汤圆很细巧，滴溜圆一个，糯白圆滑。鸽蛋大的身体里一包豆沙馅，咬破一点就往外直咕嘟出来，像个哭哭啼啼的胖娃娃。
　　听说宁波汤圆很有名，郢奶奶是宁波人，她包的汤圆，的确和她苍老但并不衰老的纤细手指一样的精灵可人。一口下肚，大半天没碰过食物的胃，倒真的饿了起来。
　　盘腿坐在床板上有滋有味地吃着，边上是我的手提电脑，我顺便翻翻信箱看有没有老编的来信。幸好这屋子虽然老旧，网倒还是可以上的，虽然是比小猫快不上多少的ＩＳＤＮ。老太太说那是前任房客给安的，她一直以为是电话线，没敢乱拆。
　　信箱里信不少，几天忙着办离婚的事一直没上网，以至可怜的邮箱几乎被垃圾信件给挤爆。不过没有老编的来信，也不知道上回的稿子是得继续修，还是干脆直接褪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