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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风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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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轼走后没多久,乌凰便吐了一回,之后情况不太好,到了傍晚,竟浑身发寒,捂再多被子也无济于事,喂什么吐什么,直至晕厥。
姚艳不敢怠慢,让女医仔细瞧了方知凶险,一时也慌了主意,踟蹰再三还是派人去了王府。
送消息的人到肃王府时,天色已暗,消息层层递进去,等了半个时辰,王府传话的内侍出来给了答复,“主子的意思是尽力救治,若还是活不成,如实上报刑部即可。”
王爷授命救治,姚艳自是不敢怠慢,派人请来了城中知名的郎中。
岂料那老郎中得知是为风尘女子诊病,都到了房门口,二话不说掉头便走。
姚艳急得无法,只得使出看家本领磨嘴皮子,“徐郎中请留步,里头这位姑娘是前天刚送进来的,还未接过客,说到底也只是个苦命人,好好的良家子只因家中获罪便被发配到这烟花之地,实属无奈……您医者仁心,就帮忙瞧一瞧吧。”
扼腕叹息的一番话,果真让徐郎中略为动容,可徐郎中的面色仍是不好,眉头皱得老深,长吁短叹摇了摇头,“既是身不由己,活着受辱倒不如死了干净,这姑娘未必就想活着。”
几句话堵得姚艳哑然,陪着干笑两声,不得不重新措辞,“原也是忒娇贵了,骤然遭此变故,又受了些皮肉之苦,一时没能承受住才如此。可若遭了变故就不想活,那我们倚楼春早就没有姑娘了,一死固然百了,可戴罪之人死后不过草席一裹,丢到那乱葬岗,连个收尸之人都没有,但若活着,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这姑娘以后会如何呢。”
一番话在情在理,徐郎中捋着胡须,长叹了一口气,终于答应为乌凰诊治。
最终,徐郎中诊断乌凰为突发心悸,病情凶险,好在她本无心症,施针后用了一剂猛药,方化险为夷。
忙活了一晚上,人总算脱离凶险,徐郎中离去后,姚艳才松了一大口气。
次日,处理完公府的庶务,萧轼便轻装简行直奔倚楼春,昨夜休息得早,晨间才听李霁禀报说乌凰突然病得要死,他还吃了一惊,走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又病得要死了,他倒要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抵达倚楼春后,姚艳将昨日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了,萧轼听完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却未置一词,最终将一干人等挥退,待人都出去了才起身往卧室走。
绕了屏风进去,一抬眼,满目青丝如墨,一点点铺染开来,那一弯小巧玲珑的耳朵就躲在墨云里头,若隐若现甚是俏皮。
仅是个背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不得不说乌连钰那老顽固确实会养女儿,此等尤物若真就这么没了,委实令人惋惜。
萧轼那双寒眸几番明暗,人已至床前,半面灵秀的侧颜就在眼底,那蝶翼似的一弯长睫轻轻颤着,人分明是醒着的。
不错目看了片刻,萧轼伸手在她腮畔轻抚了下,见她如避蛇蝎一般也不恼,收回手掀袍就在床沿坐了,一手钻进衾被,准确无误困住那不堪一握的腰肢,却再无其他动作,只道:“怎么,这都活不下去了?本王就那么不堪,让你觉得跟了本王是奇耻大辱?”
乌凰不挣扎也不解释,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看见两个妹妹守在床前,哭着喊着叫她别丢下她们,那一刻她突然后怕不已,人死如灯灭,便什么也做不了了,谁又来保护她们?还有那些被迫离散的亲人,谁去打探他们的下落?
生死面前,所谓的尊严和清白,真的那么重要吗?
醒来之后她便一直在沉思,从小父亲便教导她无论何时都要固守尊严和气节,可到头来沦为罪人,桎梏加身,马鞭随时会落到身上,被人随意辱骂呵斥,根本没有尊严可言。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乌凰咬着被褥,泪水无声糊了一脸。
腰腹间的手掌毫无预兆地突然下移,乌凰一声惊呼,一睁眼却不知萧轼何时离她那么近,头一扭便碰上了,吓得她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到了嘴边的唇又迅速远离,萧轼大觉可惜,却只狭促一笑,手往底下探,看她那惊魂不定的样子,忍不住逗弄,“这么用力,看来并无大碍,应该还有力气继续骂人。”
身子虚弱,乌凰实在无力招架,很快虚汗涔涔,气息紊乱,“不要,疼……”
声音弱得跟刚出生的小猫一般,萧轼到底有几分不忍,过了两把放过她,“知道疼就好,寻死可比这个疼多了。”
话点到为止,作为一个警示,看她娇娇弱弱的,性情却刚烈得很,难保她不会再寻短见。
察觉到他远离,乌凰徐徐睁开眼,余光一瞥,发现他已起身,细微的脚步声如敲击在心头的鼓点,她是真的畏惧他,昔日在闺阁中,便听过有关“俏阎罗”的秘闻,据说他是吃过人的。
当年北突鲁十万铁骑围困北府濮城,被困的数月里,城中将士和百姓粮草无继,最终竟吃起了人肉,骇人听闻。
濮城战役是九皇子萧轼的成名之战,坚守大啟北边门户,与北突鲁大将长孙翮几番斡旋,亲手斩落长孙翮,击溃北突鲁十万铁骑。捷报频传,九皇子的赫赫战功为人称颂,至于守城将士们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烹人而食,便显得无关紧要了。
想及那骇人的场面,乌凰只觉脖颈发寒,仿佛刀俎之下待宰的正是自己,似有血腥扑面而来,只激得她一阵干呕。
萧轼闻声回头,看着匍匐在床沿掩口作呕的人,不禁皱眉,又踱回床边坐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还在难受?”
他看起来虽然冰冷无情,却并非凶神恶煞之人,但他一直是传说中阎罗王一般的存在,让人望而生畏,乌凰抗拒他的触碰,却无力抵抗,只朝里缩了缩。
眼眸闪躲间,水汪汪的一双眸似春露一般,清澈潋滟,绝美的一个人儿瞬间鲜活了,萧轼不错目地凝视片刻,勾了勾唇角,“生了病便好生养着,赶紧把身子养好。”
说完俯身在她额发上吻了吻,手在被子里揉搓片刻,腹下一阵煎熬,却还是忍下了。
与她待在一处实在憋得难受,萧轼终从夜未央出来,回到王府用完午膳,正要午睡,侍妾温氏却哭哭啼啼地前来求见。
为了定谳太子一案,萧轼有半月未曾回府。太久没见着王爷,温倩可谓思念得紧,这段日子王爷不在,王妃穆氏没少为难她,她入府两年有余,在王爷的妻妾五人中可谓专宠不衰,平时受点委屈没什么打紧,但王爷难得回府,昨日回来,竟没有传她伺候,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自己可能要失宠了。
是以今日一听说王爷回来用午膳,便精心妆扮一番,专挑王爷午睡之际过来。
一见到萧轼,温倩鼻尖一酸,竟真的委屈地哭起来,萧轼一把将温倩捞到腿上,搂到怀里时,一股刺鼻的脂粉气侵入鼻息,令他不禁皱了皱眉,“怎么了这是?”
温倩抽抽搭搭的,哭得是梨花带雨,妆花了也不自知,一双桃花眼泪汪汪的,就往萧轼肩上攀,娇滴滴唤道:“王爷……您这么久不回来,都不管妾身死活了。”
温倩扑过来的时候,萧轼被她发髻上的金钗划了个正着,却并不以为意,一壁抚着美人泪一壁安抚,“本王这不是回来了么,还哭什么。”
见王爷待自己柔情依旧,温倩果真不哭了,偷偷抬眼想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仔细瞧个清楚,可一触到他那幽冷的目光又不觉垂下,猫一样往他颈窝里蹭了蹭,“王爷……妾好想您。”
尽管伺候了王爷两年之久,但王爷那双眸,她还是无法直视,那是浩瀚无边的夜空,让人看一眼就甘愿沉沦。
“是吗?哪里想?”萧轼唇角微勾,抬手在她松散的衣襟处一分,半边浑圆便跃入眼底。
太久没沾王爷的边,身子被他一碰,温倩已然不能自持,娇滴滴轻吟一声,“妾心里时刻想念着王爷。”纤柔的几根玉指也往他衣襟里探去,羞怯地加上一句,“身子也想得紧。”
正心猿意马,视线忽落到他颈间那几道红印上,手指一顿,抚了上去,却只落到印子旁边,忍不住问道,“王爷怎么受伤了?”
不提这茬,他险些忘了,忆及那晚的情景,萧轼的唇角微微一扬,自己抬手在爪印上摸了摸,“不小心被挠了下,无碍。”
温倩不聪明却也不傻,很快联想到女人,看来她的直觉很准,王爷有了新欢,还是个不太顺从的女人,她心里难受,却还要强颜欢笑,装作若无其事,如往常那样取悦他。
一想起王府其他几个如同摆设的女人,温倩又庆幸自己还能近王爷的身,男人是经不起撩拨的,只要自己还有机会伺候王爷,便不会失宠。
如是想着,温倩红唇微扬,如一团烈火顺着他喉间珠玉一路吻下去。
呼吸逐渐沉重,萧轼幽深的眸子渐渐蹿起簇簇暗火。
忽把脚一伸,踢飞了碍事的凭几,抱着温倩滚到软榻上。
凭几落地,“哐”的一声刚落,但闻门响起李霁的声音:“王爷……”
萧轼眉心一蹙,撑起来,语气很是不耐,“说!”
“刑部王尚书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人都找到王府来了,自然不是小事,萧轼坐起来理了理袍襟,沉沉应了一句,“让他在厅事等,本王马上就过来。”
此时庭院门口探首探脑张望的一个小内侍,头一缩,迅速朝穆氏的院子飞奔而去。
香烟袅绕的屋子里,王妃穆氏正欲脱妆午睡,听完内侍的禀报,面上无甚表情,最终未置一词打发小内侍出去了。
屏退一众侍婢,穆氏贴身的大丫鬟荷叶开了口,她一壁扶了穆氏往卧榻走一壁啐道:“青天白日的投怀送抱,果然是伶人做派,不过仗着几分姿色,狐媚惑主,忒不要脸!”
穆氏漫不经心地一抿秀发,顺势在卧榻上坐了,抬起脚让荷叶褪鞋袜,“王爷偏喜欢她那股狐媚劲儿,那也是她的本事。也罢,只要不碍着我,随她去吧。”
荷叶溜了自家主子两眼,适时地住了嘴,将被子拉扯好,放下了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