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东雷)》奈凌轩

62、所见（上）

　　事情结束后的三天，汪大东一直粘着雷克斯，一刻也不愿意离开。雷克斯在那天之后休养了整整十天，走的路不超过五步。医生说，雷克斯的身体本身就不太好，那几日的超负荷，让他再也经历不起大的折腾了。于是雷克斯就被汪大东好好地养了起来，有时候根本用不着雷克斯出声，汪大东就把他想要的都递到了他的手边。
　　“我发现你越来越了解我了。”雷克斯某一天说。
　　“因为我进去过你这里啊。”汪大东点了点雷克斯的大脑。
　　“那，你在里面看到了些什么？”雷克斯问他，汪大东只是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啊。”他慢慢搂住他，“雷克斯，我不会再让你难过。”
　　“是么。”
　　“相信我。”
　　“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吧，我还……挺好奇的。”
　　“都是一些过去的事情，他们很早很早就发生了，可是我太笨了，一直都没有发现。”
　　“比如？”
　　“你爱我的这件事。”
　　雷克斯抿唇若笑。
　　——
　　第一件事
　　台北的夏天很热。
　　路面烫得烧脚，燥气围绕在脖子上，汗滴从脸颊掉到了衣服上。国小刚刚放学，一群孩子背着书包不畏酷热的玩闹。
　　只有一个孩子不一样。
　　他刚刚走出学校，立刻就有一个中年人撑着遮阳伞靠过来，孩子看了他一眼低头没有说话，跟着他走进有冷气的汽车，而后透过黑色的玻璃，看着外面的孩子打闹，他看到有个孩子把另一个摔翻在地，两个人却哈哈大笑。
　　中年人看到了这一幕，问道：“小少爷要不要出去和他们玩一会？”
　　孩子淡淡摇了摇头：“我要回去看书。”
　　中年人不再问，车，就开走了。
　　——
　　第二件事
　　哗啦啦的雨刚停，路面上到处都是小摊的积水。
　　一个孩子坐在路边。
　　三个较大的孩子从他身边走过，交头接耳，然后走到了面前把他围住：“喂，把身上的零食都交出来。”
　　孩子抬头看了看他们，默默地站起来却半天没有动，大孩子不耐烦，一个人推了他一把，孩子跌在了地上。三个人正要去翻他口袋，突然一个书包丢过来：“你们做什么？！”
　　三个大孩子被吓了一跳，他们一看，却发现也是个比他们小一些的孩子。
　　三个大孩子一下子有底气了，也不管被他们推倒在地上的孩子，仗着人多和后来的孩子扭打在了一起。
　　他们没想到，这个孩子人小，力气却很大，他们三个人招架不住，就跑了。
　　那个孩子揉了揉脸，就走过来，蹲在他面前，笑得比阳光还要明媚：“你没事吧？”
　　他看到他花猫一样的脸，也笑了：“没有。”
　　“你笑起来好可爱！你是女孩子么？”
　　“不是。”
　　“不管啦，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他笑起来露出自豪的表情，“我叫汪大东！”
　　“汪大东……”他默默念了一遍。
　　“你呢你呢！你叫什么？”
　　他笑：“雷克斯。雷声的雷，克制的克，斯文的斯。”
　　“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好朋友么？
　　“怎么样啊小雷？”
　　“恩，好朋友。”
　　——
　　第三件事
　　“我告诉你们，再靠近雷克斯我就打趴你们！”汪大东挥舞着小拳头挡在雷克斯面前，面对着上次那几个欺负雷克斯的大孩子和他们叫来的伙伴，鼻青脸肿。
　　“怎样！有本事你一个人打我们一群啊！”
　　“打就打！雷克斯，你到后面一点！我马上打趴他们！”
　　雷克斯默不作声，后退了两步，看着汪大东冲进了大孩子中间。
　　雷克斯忘记了他们打了多久，只记得这是他记忆中汪大东打得最狼狈的一次，他被人打倒在地上又爬起来，小小的身子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他们中间冲，直到几个大孩子被疯子一样的汪大东弄怕了一溜烟跑了，汪大东才坐在地上喘气。
　　雷克斯靠过来问他：“疼么？”
　　汪大东在笑，青肿的脸颊使得笑容有点别扭：“不疼！雷克斯你看！我打赢了！”
　　雷克斯摸摸他的头：“大东好棒。”
　　“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嗯。去我家吧大东。”雷克斯微微低头，流转的眼波好似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几个大孩子被家长拎着耳朵到学校给汪大东赔礼道歉，汪大东愣愣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跑去问雷克斯。雷克斯说：
　　“我的管家找到了他们爸爸妈妈的电话，打电话告诉他们说已经报警了，伤势鉴定已经上交，还有他们几个人打你一个的照片，所以他们害怕了就来道歉了。”
　　汪大东听得目瞪口呆：“你怎么有那些什么什么……”
　　“昨天给你擦药的是我家的医生，他帮忙开的坚定，照片是我拍的。”雷克斯淡淡地说，“我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汪大东挠挠头，抱住雷克斯吧嗒亲了一口：“雷克斯你好棒哦！”
　　雷克斯愣住。
　　从此就有流传，汪大东是雷克斯的拳头，而雷克斯，是汪大东的大脑。
　　——
　　汪大东感觉到怀中的雷克斯笑得微微颤动，问道：“小子，你笑什么？”
　　雷克斯往后躺了躺，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道：“只是觉得你小时候挺傻的。”
　　“我哪里傻啊！”
　　“对面四五个人你都往上冲，不是傻是什么。”
　　“这不是要保护你么！”汪大东忽然自嘲一笑，“说起来，我一直以为充当保护者的是我，没想到，我才是一直被保护着的那个。”
　　雷克斯在他的侧脸轻碰了一下，道：“本来就没有规定谁应该是保护者，我本就不是弱者，你也不是。”
　　——
　　第四件事
　　雷克斯有哮喘病。
　　汪大东有一次和雷克斯在沙发上滚着玩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药，瓶装的喷雾。汪大东不知道这是什么，出于恶作剧的心理，他把药藏了起来。
　　他们一直玩到了晚上。
　　雷克斯忽然间紧紧捂住了胸口，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缩在沙发上说不出一句话，手哆哆嗦嗦地在找什么。
　　汪大东慌了，他拼命晃雷克斯，问怎么了，雷克斯摇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瓶……瓶子……药……”汪大东这才想起来被他藏起来的瓶子，他急忙从藏药的地方把瓶子抓出来，雷克斯抓过瓶子往嘴里喷了两下，才渐渐地平复下来。
　　雷克斯的手冰凉凉，汪大东的衣服湿透透。一个是憋的，一个是吓的。
　　“雷克斯……对不起……我不应该藏你的药……我……”汪大东红着脸盯着雷克斯，这是他第一次向人道歉，说得结结巴巴。
　　“没关系。”雷克斯慢慢坐起来，“你不知道，不怪你。”
　　“这是什么病……？”
　　“哮喘。”
　　“很麻烦的病么？”
　　“有一些吧。”
　　汪大东认真思索了三秒想到了赎罪的方法，他说：“以后我帮你带着药，我一步也不离开你！”
　　雷克斯苍白的脸挂着笑容：“好啊。”
　　从此汪大东真的随身带着雷克斯的药，但凡有人走近雷克斯三十厘米以内，汪大东就会小心地贴着雷克斯。
　　“你这是做什么？”
　　“我贴在你背后，这样万一有人碰倒你，有我拦着你也不会摔！”
　　“笨蛋，我又不是纸片做的。”
　　雷克斯不知道的是，汪大东被他犯病的样子，吓怕了。
　　——
　　第五件事
　　汪大东和雷克斯从国小升入同一个国中，是前后桌。
　　老师都喜欢雷克斯，因为他成绩好，会说话，彬彬有礼。
　　老师都不喜欢汪大东，因为他贪玩，不爱读书，经常打架闹事。
　　他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么极端的两个人关系会这么好。
　　他们的同学也不理解。
　　雷克斯温温和和，虽然很少说话，但总是带着礼貌的笑容。女生都很喜欢和雷克斯搭话，甚至有的男生也会过来闹两句，但是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汪大东一走过来，围着雷克斯的人就会一哄而散。
　　他们都怕汪大东。
　　汪大东脾气暴躁，经常打架，他只有对雷克斯说话的时候会笑，其他时候凶神恶煞。
　　但是有一天，局面不一样了。
　　那天汪大东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个被欺负的同学，立马出手相助，酷酷地抛下一段话：“以后被欺负就报我的名字。”
　　被救的同学把汪大东的事迹传了出去，那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崇拜英雄的，汪大东名声大噪，甚至成了班上的老大，经常为班上同学出头，跟班也越来越多。
　　雷克斯一直默默旁观，他们因为一场打架相识，雷克斯也没觉得汪大东一直这样有什么不妥，如果说生活有什么变化，就是他不再需要帮汪大东看包了。
　　汪大东每次打架前都会朝雷克斯说：“雷克斯，看我怎么把这些人都打趴！”
　　雷克斯总是淡淡地一笑，说一声：“加油。”
　　他对汪大东的举动从来不劝阻，不评论，只是默默站在他的身旁，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个时候汪大东还是经常受伤的，所以雷克斯书包内的小药盒里，除了自己的哮喘药还塞进去许多跌打药。
　　后来慢慢的，没有多少人能打败汪大东了。
　　随后就有了口耳相传的一句话，宁愿和十个人打一百场架，也不要去招惹一个汪大东。
　　跟着汪大东的小弟越来越多，雷克斯某一天被挡在汪大东的拥护者所围成的圈外头的时候，忽然觉得汪大东身上的光芒，开始有点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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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件事
　　国中的最后一年的某一天，雷克斯忽然走到汪大东面前。
　　“大东，你想不想读高中？”
　　汪大东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见雷克斯的话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想啊……”
　　“那……读哪一个高中？”
　　“这个……不知道哎……”
　　“没关系，那可以再说。不过有件事我们要开始准备了。”雷克斯深深一笑，忽然拎出一打书，“今天开始到我家K书。”
　　汪大东看着那一摞书张大了嘴：“雷克斯……不用这么早读书吧，离毕业还早呢！”
　　“不早了，还有三个月。”
　　“可是……”
　　“大东，你想不想我陪你读完高中？”
　　汪大东张大的嘴巴合上了。
　　在那个海边，雷克斯和汪大东如平常一样躺在沙滩上，海风吹在他们的脸上。
　　“我爸想安排我到美国去读书。”雷克斯说。
　　汪大东紧张地坐起来：“不行！雷克斯我不许你走！”
　　雷克斯无奈一笑：“我也不想走啊。只是……要留下的话总需要理由……”
　　汪大东：“你要陪我读完高中啊！雷克斯……你……你不要去什么美国啦！那个地方有什么好！”
　　雷克斯也坐起来，垂着眼睛：“可是你现在国中能不能毕业都不一定……大东，国中没有毕业的话是不可以读高中的。”
　　汪大东一把拉起雷克斯：“走！我们去你家K书！不就是读书么！我才不信我不能毕业！”
　　他没有看到，雷克斯跟在他身后，露出狡黠的笑容。
　　——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汪大东搂着雷克斯，下巴在他头顶蹭了一下，“你为了我，第一次反抗了你爸爸。”
　　雷克斯笑了笑:“不算反抗，我只是选择了最适合我走的路。”
　　——
　　第七件事
　　“你决定了？”雷诺说。
　　雷诺是雷克斯的父亲。
　　“嗯。”
　　雷克斯和父亲面对面坐着，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交流。
　　“你要知道，去美国学习是一个机会，你当真要为了汪大东拒绝我然后留下来？”
　　“是。”
　　“值得么？”
　　“值得。”
　　雷诺摸索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但是作为父亲我不能容许你这么任性。”
　　雷克斯微笑淡淡地说：“但是您也无法强迫我改变想法。”
　　雷诺思索片刻后道：“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我允许你在这里继续读完高中。我可以保证你有足够的时间呆在这里陪你想陪的人，但是，你还是必须接受我安排的课程，定时到美国进行学习。”
　　雷克斯只是抿了抿唇：“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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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件事
　　在雷克斯的恶补下汪大东通过了毕业考试，顺利进入了高中。开学那天，雷克斯带着汪大东来到新学校。
　　“我们到了。”
　　汪大东盯着门牌：“芭乐高中……这名字还挺有趣的啊，是吧雷克斯！”
　　雷克斯也歪头盯了会：“是挺有趣。”
　　有趣在只有这所学校愿意无条件接受汪大东。
　　“雷克斯！你看着！我一定会成为这里的老大的！”
　　“是是是，那我们可以去开学典礼了么？”
　　芭乐高中有个地方，在教学楼的最深处，墙上遍布涂鸦，散落在外的桌椅青苔丛生，黑猫路过，生人勿近。这里有一群不算学生的学生，他们从不上课，他们有自己的生活。
　　这个地方叫终极一班。
　　班里有两个传奇的人。
　　一个是第一天入学就撩倒所有挑战者们一战成名的汪大东。
　　一个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却主动转到终极一班的雷克斯。
　　进入高中的汪大东知道了一个东西叫KO.榜。
　　“雷克斯，你知道怎么上KO.榜么？”
　　雷克斯推了推眼镜：“不知道。”
　　汪大东又问班里的同学：“喂，要怎么上KO.榜？”
　　一个声音在角落弱弱的说：“好像要打败排行榜上的人。”
　　于是汪大东立马揽住雷克斯的肩膀：“走！我们打榜去！”
　　——
　　第九件事
　　汪大东是从KO.榜的第二十名开始打起。一路过关斩将，汪大东三个字也逐渐让别人知道，当汪大东打倒KO.10的时候，雷克斯看着他的志得意满，却第一次伸出手拉住了汪大东挥出的拳头。
　　“大东，不要打了。”
　　“为什么啊雷克斯，我已经打倒KO.10了啊。”
　　雷克斯抿唇，对着汪大东诚挚的双眸，他无法和他解释，什么叫枪打出头鸟。
　　“嗯……反正来日方长，我们休息几天吧。”
　　“不是吧雷克斯，我一点都不会累啊！”
　　“大东，你听我的好么？”
　　“好好好听你的行了吧……走！我请你吃冰！”汪大东拉着雷克斯走了。而第二天出来的KO.榜排名，汪大东已经排到了第三名。
　　这时，雷克斯和汪大东才知道KO.榜的排名是根据一种叫做战力指数的东西，只是这个榜的由来，他们都无从得知。
　　三天后，他们被八大高校的高手围攻。
　　汪大东将雷克斯死死护在身后，拳头七零八落地汪大东身上，雷克斯在他身后却安然无恙。
　　雷克斯在原地一丝一毫都不敢动，他不担心擦着发梢飞过的武器，也不担心次次险些到肉的拳头，他只担忧不断承受攻击的汪大东，他第一次慌乱了：“大东，我们跑吧……”
　　我们打不过。
　　后半句他不敢讲，他知道汪大东的能力有多少，这一次，他们赢不了，他也了解汪大东，那人的一双眼睛已经因为剧烈攻击而红光闪闪，喘着气说出雷克斯早就能猜到的答案：“不能跑！我是汪大东，我怎么能跑！”
　　随后，雷克斯惊悚地看到汪大东正面着了一拳，整个人飞了起来，落在了他背后。
　　他赶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脑袋，汪大东捂着面不服输地瞪着对手，没看到雷克斯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太无能了。
　　他只是个被保护的弱者。
　　他永远只能呆在汪大东身后，看着汪大东受伤。
　　“汪大东你不是很叼么！起来啊！”
　　雷克斯拉住强撑着站起来的汪大东：“不要打了……”
　　汪大东笑了，笑得义无反顾：“我很快解决的，雷克斯！”
　　而后他转身，浑身上下的战力像火焰一样燃烧。
　　映照着雷克斯的面色，惨白如修罗。
　　汪大东还是赢了，其代价是修养了整整一个星期。
　　一个月后，城市里的某条街上突然多了一家店。
　　叫黑猫酒店。
　　而后又有一件新闻，八大高校的老大进入黑猫酒店后，因寻兹挑衅，被活生生打了出来，自此多次被人围堵，从此鲜少在人前露面。
　　这家新出现的酒店，正以瞬息万变之势发展。
　　——
　　“当初要是我能跟你去美国就好了……”汪大东喃喃自语，雷克斯从他的怀里坐起来转了个身跨在他腿上：“该发生的事就会发生，我躲不掉的。”
　　“至少我应该陪着你。”
　　雷克斯蹭了一下他的脸颊：“现在也不晚。”
　　——
　　第十件事
　　电话叫醒了雷克斯。
　　未开灯的房间和窗外的世界一样漆黑一片。雷克斯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拿起了听筒。
　　“雷克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
　　“没有你的日子真是无聊死了。”
　　浅浅笑了笑，雷克斯道：“你应该多交一些朋友。我不在的日子还长。”
　　“算了，他们不合我的胃口，我就喜欢和你待一块，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嘛。”
　　“我会尽快回来。”
　　“等你哦。”
　　放下电话后，雷克斯还是头疼得厉害，他闭眼休息了一下，再睁开眼桌上却突然多了一件东西。
　　是一个雕刻精致的方盒，雷克斯皱了皱好看的眉，这个凭空出现的盒子给人一种莫名的感觉，伸出手碰了碰方盒，凉意从指尖窜上来，随后流入心底的感觉，是熟悉。
　　他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他仿佛，一直就在等着它到来。
　　盒子缓缓被打开，一个似利爪一样的手套静静躺在正中，他伸手摸了一下，一个名字仿佛如早就埋在心底一样冒了出来。
　　阿瑞斯之手。
　　他慢慢地拿起它，在黑暗中诡异地笑了，自言自语的样子仿佛老友重逢般寒暄：“你来了。”
　　阿瑞斯之手嗡嗡震动。
　　花开的时候种子会落地，孕育出新的生命。雷克斯带上阿瑞斯之手的时候，种子掉进了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紧握右拳，未来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