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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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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深夜,松萝山夜风微凉。
澧兰躺在木椅遥望夜空,厚云遮月、星影覆纱。恰似她此时心绪,浓稠如墨。
有些事不提则罢,一旦被狠狠揭开,饶是她再收敛心境,伤口仍会隐隐作痛,就如今日,胥迁为姚亦莲与她拔剑相向。
剑拔弩张之时,她真想同他痛快一战,发泄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怨愤。楠艾和昱琅急忙赶来制止,她也瞬间清醒,终将被勒得喘不过气的姚亦莲松开。
此番冲去天庭难道就真的没携带半点私人恩怨吗?她不得不承认,给姚亦莲一击是替沅止讨回公道,而后见胥迁那般维护姚亦莲,她忽而也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澧兰端起酒杯又是一口闷下,自嘲一笑。楠艾说对了,她果然是想去报复,也趁机看清了一切,继而死心。
沅止从屋内出来,见她酒杯未停,眉头紧拧。她傍晚回来就躺在院中喝闷酒,一语不发。
澧兰放下酒杯,目光涣散,醉浓自语:“倘若楠艾他们没赶来,他真会用剑伤我吗?”
“他是谁?”沅止行至她身旁问道。
澧兰微侧头,半敛双目望向他,伸手摸摸他发顶:“这么晚还不睡?”
“他是谁?”他面无表情再问一遍。
澧兰面色微僵,收回手,道:“胥迁君。”
“你去找他了?”
她摇头:“我是去找姚亦莲,她伤了你,我得给她教训。”
沅止眸眼微亮,正是淡淡欣喜时,听她又道:“可是遇见胥迁君,忽然发觉或许我就是自私地寻个借口找他出怨气,我并没有自认为的那么无所谓。”
沅止眸色骤黯,本就白皙的面容似又白了几分。
对于姚亦莲,她即便面上不说,心底应是埋了几分忿恨。他接下那掌只不过想她有个正当理由惩戒姚亦莲,也可让她彻底了断同胥迁的情分。哪知她却愁眉不乐,究竟存了多深的情?
静默许久,澧兰酩酊不清醒时,沅止忽而问道:“你还爱他吗?”
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笑了笑:“呵呵…爱?”之后便闭上眼醉晕了去。
她话语含糊,他辨认不清她的语气是肯定还是反问。
沅止有些气,甩袖回屋不想管她,就让她睡院中,秋夜凉露让她清醒清醒。
走了两步,他垂着肩膀低头一叹。转身走回她身边,瞧着她沉睡的模样:“这是看在你心疼我的份上,才不让你夜宿屋外。”
沅止手指捻诀,白色光带从他脚下环绕而上,须臾间幻为一面容莹润、墨发垂腰的年轻男子。眉若青黛远峦、目似潋滟含星。
月白裳轻羽迤地,衬出修长笔挺的身形。夜风掠过,月白色发带缠着几缕长发,拂在耳鬓两侧。
沅止将她抱起朝屋内走去。
他侧支颌于她枕边,静静端详她睡颜,这么近,这般静。仿佛她真的与他在一起,晨曦夜烛间,她眼中只看到他。
伸手将她额边发丝抚顺:“北霁帝君未替我看紧你,待他出关,我得与他好好清算。”指尖掠过她因酒而嫣红的面颊,划至她微微张开的殷红双唇,热气吹拂在他指尖,惹得他快了心跳。
正要移开手,她双唇忽然动了动,指尖猝不及防被她含住,感觉温热小舌在指腹轻轻滑过。
他眸色一暗,抽回手指,无奈又气恼地瞪看她。她倒好,睡得死,全然不知无形的撩拨。
倏然白光一闪,沅止顷刻变回六岁孩童模样,他微叹,维持不过半柱香时间。爬到枕边,在她身旁躺下。
不一会儿,澧兰一个翻身,本能长臂一捞,将他揽入怀中。
***
清晨薄雾缭绕,朝露沁脾。
空中有一花状云朵飞速穿行,正是澧兰带着沅止前往云狐岭参加婚宴。
澧兰盘坐云上,支着下巴瞅着正打坐修炼的徒儿。如此用功,路途也不忘修炼,作为师父应当欣慰和开心。
但今日异常。从她昨日宿醉醒来后,他就没唤过‘兰儿’,只叫她师父。而他向来只有生气才会在两人独处时喊她师父。
有个聪明且心思深沉的徒弟,不一定是好事,比如现在,琢磨不透小家伙的心思。问他怎么了,他只淡淡瞥她一眼,好似在说:你且自行体会。
澧兰蹙眉思索,楠艾曾说她酒品不太好,莫非是前夜醉酒说了什么话伤到他?
她瞄了几眼徒儿,“咳咳!”清咳两声,他没反应。
“咳咳!!”又用力咳了两声。
沅止终于睁开眼,面无表情道:“师父不知修炼时被强行打扰会筋脉受损吗。”
澧兰窘迫干笑:“反正都打扰了,你且收心,听为师说几句话。”
“师父想说什么,徒儿听着。”
澧兰坐正身子,神情严肃道:“为师许是酒品有些差,那晚责骂了你,你可讲出来,为师会好好反省,也同你道歉。”
说完,她目光一瞬未移盯在沅止脸上。见他双唇微抿,好似难言之隐。糟糕,果然是醉酒伤了他!
澧兰甚是为难,不知该如何安抚,让他骂回自己?徒儿这般善良,估计做不出这等事。
就在她自责思虑时,沅止开了口:“师父未曾责骂。只是徒儿不愿见师父为那人伤心。气自己弱小,能力不足,不能替师父分忧,也不能帮师父去天庭解气。”
沅止别开眼,抿唇倔强的模样。
小家伙心思细腻又不敢同她说,原来是担心自己,澧兰心头泛酸,张开双臂:“阿止,过来。”
沅止迟疑少刻,慢慢爬到她身旁。
澧兰将他搂在怀中,下巴搁在他头顶:“为师听你的,日后不再因胥迁君的事难过,也不再让你担心。阿止可能原谅为师?”
沅止靠在她怀里,攀着她手臂,嘴角浅浅笑开,“恩。”
***
云狐岭四季如春,乃世代狐仙生活之地。灵云仙雾绕于绵延起伏的山峰,如少女薄纱掩面,若隐若现。
狐仙生性逍遥自在,想在哪处居住,便在哪以草木简易搭屋。大多狐仙还是喜好住在山洞,阴凉湿润,尤为他们所爱。
饶是狐帝也只在云狐岭一靠湖的山谷空旷处圈了个大庭院,建了几间竹屋。
今日的婚宴便在庭院外的空谷间举办,狐侍们忙里忙外端茶送食。
没有大婚之礼,也无传统婚俗规矩。仙家们喝酒的喝酒,钓鱼的钓鱼,赏花的赏花,三三两两结伴,随意得很。
澧兰选了张靠湖的矮桌,同沅止坐在一起,楠艾和昱琅落座他们对面。
楠艾剥着干果,说道:“这只见婚宴却未见新娘,我还是头一遭遇到。”
昱琅将她手中干果接过,剥开递给她:“许是羞怯,初初不敢见生人。”
楠艾瞄了眼远处与几位仙家把酒言欢的狐帝,墨发懒散披下,身着雪青长裳,却不是婚服,看来狐仙的肆意性子都是随狐帝的,什么规矩都没有。
她眉飞色舞道:“狐帝都快被仙家灌醉了,搞不好待会儿直接去新房将新娘……”瞥见澧兰射来的警告,悻悻把话收了回去。
澧兰瞪她,不知道有小孩在不可乱语啊!
沅止将面前盘内剥好的瓜果推在澧兰面前:“师父可以直接食用。”
“啧啧!”楠艾嫉妒道:“我也得去寻一个这么贴心的徒弟才行。”
昱琅笑道:“我给你剥瓜果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
楠艾脸颊红晕染开,嘴角难抑心头的蜜意。应该是她多心了,即便昱琅前来参加婚宴,也应同姬钰无关,否则怎会对自己这般体贴。
澧兰观察他两,抿唇浅笑。吃着新鲜果子,随意聊道:“狐帝从未娶妻,怎会先纳妾呢。可以颠倒顺序么?”
楠艾点头:“可以的。因为正妻日后要成为狐后,不论品行样貌都得众里挑一,该担得起贤良淑德的典范。纳妾可以随心些吧。”
澧兰不太赞同:“娶妻不就娶心头所爱吗?何故还得众里挑一?品行端正不怀坏心即可。”
见前方来人,楠艾登时放下食物,端正姿态,朝澧兰使眼色,昱琅也是掩袖清咳两声。
澧兰无察觉,继续侃谈:“许是狐帝不愿为一花停驻,而纳妾也不妨碍他日后追逐其他美花。不过传言狐帝生性风流,许是有几分……”
楠艾心惊肉跳,忙起身行礼喊道:“狐帝!”顺势截断了澧兰后边的话。
昱琅也起身行了礼。
澧兰愣了一瞬,牵起沅止转身行礼。窘得目光定在对方衣襟,微敞的衣襟显露浅蜜色肌肤,她忙别开视线,这狐帝有些不修边幅。
“花神这朵美花能否让我追逐一番呢?”话语夹着爽朗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