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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夜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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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一棠和万泉两人从窗子上跳了下去。自然,梅一棠自己是跳不下去的,全靠万泉背着跃下去的。
晚上的时候,小雪已经停了,外头倒是刮着呼呼大风,吹得人脸颊通红。路上也没人,灯火昏暗,好在有一轮圆滚滚的月亮趴在天上,映得地面光亮。两人在光滑的青石板路上缓缓移动,踩着影子前行。
梅一棠这时才感觉到身子透着股凉意,那透心的凉,从牙齿凉到脚跟,被风一吹直打激灵。她跺了跺脚,双手忍不住环住肩膀。这是平日不曾有过的感觉,好像身子空荡荡的,风从前胸穿到后背。
万泉见她这么怕冷,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可梅一棠依然觉得冷,那袍子好似一张纸,覆在她身上毫无效果。
万泉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其实他的确有些幸灾乐祸。要知道,公子做事向来谨慎,这女人偏是不按公子的路子来,自然得吃亏。他可是知道那貂裘的价值的,用的是顶好的料子。那只貂也是十几年难得一见的好貂,皮料关泽有亮度。加上公子在貂裘里缝了特质的药引,御寒效果是一顶一的好。可惜,有眼不识珠啊。
想归这么想,到底还是要陪她来取貂裘的,保住她那条小命要紧。昨日他刚收到公子的加急密信,信中北地战事和缓,他计划有变,估计三月底就要宛州,那时候就看他们的表现了。
想到这里,万泉便只好无奈摇头,四处寻找起路来。他在找那家铺子,来时没怎么注意,现在凭着记忆找,还真有些困难。
梅一棠一直哆哆嗦嗦跟在万泉身后,她不知怎的,一到晚上,身子就像冰块一样寒。其实说冰块也不为过,此时她因太过寒冷,双唇被冻得发紫,脸色惨白一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活生生像个行尸。她现在只能凭着意志往前走,因为脑袋已经被冻得晕乎乎的,根本不能思考问题。
扭头见到梅一棠的惨样,万泉也有些紧张起来,更加迅速地扫眼寻找那家当铺。
两人绕着这县城走了半边,总算是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家当铺。当铺很不显眼,要不是那一个歪歪扭扭的当字挂在顶上,乍眼一看,还真不知这儿还有个门进去。自然,门是锁着的,上头拴了个铁锁,又沉又大。
梅一棠站在旁边看了看,发现这家当铺的位置也是巧妙。虽说是在最角落的地方,可上头还有个小楼阁,翻是翻不进去了。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临走前,掌柜的把那貂裘锁进了柜子里。这要偷出来,着实困难。
你说也巧,正当两人愁眉苦脸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个人。那人戴着顶斗笠,看不清什么面容,只能从他行走姿势来看,是个练家子的。那人走路无声,一身夜行衣,非奸即盗,不是好人。
梅一棠正想提醒万泉,却见那人已经看见站在当铺门前的两人了。他似乎有些惊讶,看见他们竟然只是顿了顿,又继续朝前走来。
“喂,这两位兄弟,可是同道中人?”那人上前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梅一棠听得一愣,随即看了看他的打扮,顿时明白过来,连忙点了点头。他估计以为他俩也是盗贼,来洗劫当铺的。
那人打量着梅一棠和万泉,看他们的打扮,却是有些不太信,便又问道:“你们也是来偷那幅画的?”
这次梅一棠就有些茫然了,不知道他说的那幅画是什么。一旁的万泉终于出声了:“不,我们只要里面那件貂裘。”
“貂裘?”这次轮到那人茫然了。他并不知道什么貂裘,但见着他们不是冲着画来的,顿时就放心了许多。
那人瞅了瞅冻得直哆嗦的梅一棠,笑了笑,问万泉道:“这是你弟弟吧?身子怪瘦弱的,难怪要件裘衣保暖。”
万泉也不解释,只是点了点头,还略略弯腰道:“今日多有不便,可否托兄台一使高招,帮我二人拿得那件貂裘?”
那人倒是大方,微微点头答应。万泉感激不尽,说着碰了碰梅一棠的手。梅一棠立即反应过来,从袖中拿出钱袋,掏出二两银子,放在那人手上。
那人掂了掂银两,说包在他身上。还说自己行走江湖多年,身手了得。他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过。让他俩放心,他一人进去就行。
于是梅一棠和万泉便站在门口等着。末了,梅一棠还不忘提醒他,拿貂裘被掌柜的锁在高层的柜子里。具体是哪层,她也不记得了。
那人点了点头,将梅一棠的话记下了。倒是不着急,慢悠悠盯着门前的锁看。
万泉却是松了口气。他说,这当铺可不是想偷就偷的,里头机关重重,若不是身手了得的人,还真不一定能从当铺里偷到东西。毕竟当铺的当家主人也不是傻子,知道这地方要防贼,自然会在暗地里设些小机关。轻则受点皮肉伤,重则丢了性命。
梅一棠一听这话,略略吃惊。她自小跟在爹爹身旁,只知道与为官之人打交道,对市井之事并不知晓。听万泉这一番话,自然十分惊奇,也暗自为那人捏了把汗。好在他们运气好,恰巧遇上个要来偷画的盗贼,不然凭他俩进去,煞费周折,还不一定能取得到。
那人也不耽误时间,掏出家伙就开始撬锁。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把戏,三下五除二就把锁给解开了。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锁掉在了他手里。那人轻哼了一声,似乎对梅一棠惊讶的目光表示不屑。
这人还真有两下子。梅一棠开始有些佩服他了,这是她第一次见所谓的盗贼偷窃。
那人开了门之后,立刻闪身进去了,顺带把门也关了。门外两人再也看不见里头的情形,只能干等着。
忽然,里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地上了。梅一棠猛地惊住,竖起耳朵听,可此时却听不见什么声响了。
梅一棠看了一眼万泉,却见他神情淡然,好像早就料到会这般。
这一刻,梅一棠忽地有些失落。她有种强烈的挫败感,自今日开始,分外明显。其实她虽然有着心忧天下的情怀,可一旦实打实做起来,还是困难重重。
她想到今日所经历的一切,至今都有些迷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中哪门子邪了,竟是不怕死地一直跟着地道过来了。且不说这文毕县是否有危险,单钻地道的行为就很不理智。依照她往常的性子,绝对是要有万全的把握才动手的。可最近她似乎有点儿心急,心急到做事都不动脑子思考了。
若是地道之上有人埋伏,她死了倒也罢了,还要连累一堆人。而这偷盗本也不是她能做到的,擅自带着万泉过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好歹也是个县令,虽说不管辖这里,但一个官员带头偷盗,是不是有些不妥?
梅一棠此时才唏嘘不已,忽然发现这几天做事太过草率,有点儿武大郎的冲动。
深刻反思自己之后,梅一棠深呼吸了一口气,低低叹气了一声。其实她隐约知道,来这宛州就是九死一生,别人能活着出去,但她注定要死。因为她是蓝及呈的棋子,失去了利用价值,她就跟地上的尘土一样了,可随意抛弃。
依照蓝及呈的性子,他如此稳重的一个人,自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况且他手上还抓着她的把柄,只要她敢逃走,弟弟的性命就不保。思来想去,梅一棠还是只有一条死路。
她之所以这么想在宛州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其实也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蓝及呈没来一日,这安成县就在她手上管辖。只要她能找出安成县的一个漏洞,就能很好地抓住蓝及呈的把柄。这样一换一,岂不是为自己夺了一条命过来?
然而不料,宛州的水竟是如此之深,她陷在这里都有可能出不来。这么想着,梅一棠的眉头更是紧锁,蓦地身上也凉起来。
正当她出神之际,当铺里头又传来一阵脆响,“哗啦”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清脆的响声在夜里十分清晰,只不过依然响了一瞬,下一刻又没声了。
梅一棠朝前走了几步,十分好奇,很想趴在门上听听看。可她刚迈出步子,身旁的万泉就制止了她。他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可。梅一棠这才止住了脚步,往后缩了回去。
过了半晌,门忽然开了,但只开了一半。紧接着便见,先前那人从门缝里挤出来,捂着头,手上夹着件袍子,正是梅一棠穿的貂裘。
那人踹了门一脚,“砰”的一声,门发出一声闷响,随后关上了。他将地上的铁锁捡起来,又将锁给装回去了。
踉踉跄跄走到梅一棠面前,将貂裘扔在她身上,自己倒是捂着头嘶呼不已。梅一棠凑过去一瞧,才见他额上撞了个大包,还有血丝流下来,淌到鬓角。
那人说,里头大机关倒也没有,竟耍些小把戏。他头上的伤是给瓷瓶砸的,好像还是个有点儿值钱的古董。
这个时候还念叨着钱,真不愧是个贼,掉钱眼里去了。
梅一棠将拿貂裘披上了,身子果真顿时就不冷了。她正觉得神奇,忽然间意识到,眼前的这人是个盗贼,而她是个父母官。这身份与盗贼一路,怎么说都有些怪异。虽说今日他帮忙盗了这袍子出来,可一官一贼站在这里,要是有人知道了,岂不是笑话他们?
梅一棠也皱紧了眉头,看着那人,半天憋不出一个“谢”字。她还是迈不过心中的那个坎,既愧疚又不知所措。
万泉见她为难,上前去道谢,顺便问了句:“兄台可否告知我们你的姓名?”
那人也很爽朗,大大方方就说了:“孟臣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