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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晚媚视角 ...

  •   “绝杀晚媚,断剑明志,向第十三代城主姹萝——”
      “发出挑战。”
      三日前,晚媚跪在彼岸殿的青砖上,手中举着一把断剑,向石阶之上高高在上的女子发出了挑战。
      沙哑而坚定的声音响彻在殿内,响彻在姹萝耳边。对方面色不善的打量直逼晚媚,晚媚却似无所觉,只一心等待着她的回应。
      姹萝应了,于是三日后,晚媚持着神隐,目光决然而坚定地一步步走向彼岸殿——那个极有可能会是自己葬身之地的地方。
      怕吗?
      自然是怕的。
      人生在世,就算不贪生,可谁又敢保证自己绝不畏死?
      晚媚也是人,活生生的、用血肉铸造而成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相较之下,她好像又是不同的。哪怕对死亡有再多的惧怕,也难抵心头那片难言的苍凉。
      鸳鸯失伴,痛失所爱,与这样的痛苦相较,那点子不知名的惧怕,好像也就不值一提了。
      晚媚这样想着,脚下却是一步不停地向彼岸殿行去。
      这种感觉很奇异,明明是生死攸关之际,她脑子里却难得什么多余念头都没有,只无意识地握着手中剑,踏上那条生死未知的路。
      好像也的确无甚可想的。毕竟早在多日前,她此生唯一挚爱的那个女子,已经离她而去。流光的死,换来了晚媚的生机,却也带走了她对这尘世的一切眷恋。如今这苍茫世间,仅余她一人苟活于世,还有什么值得她惦念的?
      倒不如趁着自己还有点利用价值的时候,为姽婳城的无辜女子们,争取一线生机。成则生,败则死,前者可以救万人……即便是后者,也能让她在死后,安心去见心爱之人。
      如此看来,无论成败与否,都无疑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那她又何乐而不为?
      于是,晚媚心中虽无多少胜念,却绝不后悔。
      轻微的脚步声传进殿内,使得在此静立许久的城主姹萝终于转过身来。见到晚媚自廊柱后缓缓步入殿中的单薄身影,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如既往地明艳,却又冷冰冰的没什么感情。好似在屈尊降贵地可怜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绝杀姑娘,即将成为她手下的又一抹冤魂。
      二者目光交汇的那一瞬,姹萝勾着那抹凌厉的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在漫天红魔伞的映衬下,两个女子互相朝着彼此靠近,即将在这个美丽冰冷的地方,完成一场壮丽的决战。
      事已至此,她们都明了,今日的决战,只能活一人。
      所以,什么都无须再说。几乎是同一时刻,双方站定之时,手中都已拔出剑来,朝着对方攻去。
      姹萝攻势极猛,甫一抽出剑便朝着晚媚面门刺去。后者不慌不乱地闪身避过,同样举剑向她而去。只不过姹萝虽受蛊王反噬,功力与战斗经验却终究要强过晚媚不少,而晚媚虽为后起之秀,短短几日的练习,也只是使她内力激增,却并不能成为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几招过后,自是伤重倒地。
      姹萝施施然理理衣摆,瞧着地上那女子周身好几处淌着血的伤口,禁不住冷笑一声。又见她似承受不住般地吐出一口血来,累得银紫衣衫也沾染了血色,心中更是大感快意。
      瞧瞧,流光,你就看上了这么个女人。为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甚至不惜背叛我。可你又得到了什么?你为她而死,可现在,她却连为你报仇都做不到……
      在晚媚不死心又提剑冲上来的时候,姹萝勾起唇角轻蔑一笑,眼中突然光华大盛,似有无穷魔力,引得对面的晚媚心神恍惚。
      虽已及时举剑格挡,可当对上姹萝那双琉璃目的时候,晚媚还是难免中了招。曾经受到过的诸般屈辱、无助、酸楚、不甘等情绪一一闪现在脑海中,她突然发自心底地觉得疲惫,有那么一瞬间甚至都不愿再挣扎,直想就此寻求一个解脱。
      许是已经忍耐了许久,此刻终于濒临绝望的尽头。晚媚眼神逐渐放空,有些自暴自弃地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对上功力强盛的姹萝,自己也是尽了全力的,即便就此惨败死去,也不算太丢人罢。
      所以,流光,我马上……就要来见你啦……
      流光……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信号,在晚媚绝望赴死的当口,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晚媚不知怎的,心中突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与流光相知相识的一幕幕。
      有初遇时嫣然一笑,为自己指明生路的狡黠女子;也有姽婳城重逢时,眼含赞赏与欣慰的紫衣身影;对方被自己痴缠久了的暗含喜悦的娇嗔;床笫之间似快慰似绝望的纠缠;甚至前些日子那女子冒死挑战姹萝前,托长安传递给自己的遗言——“她要我同你说……匪报也。”
      匪报也?
      晚媚何尝不知道,匪报也的下一句,是永以为好也。
      可她却从不知,原来看似多情的流光,竟也曾在暗地里这般虔诚地期盼过,要同自己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晚媚毕生所愿,便是她爱逾性命的流光能与自己永结同心。只是那人之前从未对自己展露过情愫,她便一直隐忍不发。谁承想,爱到深处的并不是自己一人,原来流光,也曾满心欢喜地喜欢着她。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可若只影难成双,流光也宁愿以自己的死,来换取爱人的一线生机。
      好好活下去,这是她对晚媚唯一的嘱托。
      流光,晚媚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真心相待……
      晚媚心中的悲凉,在此刻终于到达了顶峰。密密麻麻的痛意从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可她却出奇地平静。
      因为这一刻,她终是掌握住了天光尽的奥秘。
      何为天光尽?
      是“生如蜉蝣,朝生暮死”的不甘,亦或是“情人离散,死生殊途”的阴差阳错?
      不,都不是。
      天光尽头,是无穷的黑暗。
      绝望无声,才是天光尽的终极奥秘。
      晚媚顿悟,脑海蓦地清明起来,忽地大叱一声,扬手便将姹萝抵在自己剑上的攻势击溃,破除了原本令她压抑不已的掣肘。
      与此同时,趁姹萝不备,她的内力暴涨,福至心灵般抬臂将神隐举至最高处,使出了那招终于勘破的天光尽。
      刹那间,冲天的剑气自晚媚面前的土地席卷而去,直奔那人面门。姹萝还未能从自己引以为傲的杀招被破解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被接下来那股强横到难以抵挡的剑气震碎了手中之剑,七窍也皆流出血来。
      她向来是个高傲的女子,此刻明知自己难逃败局,却也不甘就这样被那个从未被自己放在眼里的晚媚所杀,索性自绝经脉,留下一句带着深深恨意的诅咒,然后,心满意足地向后倒去。
      姹萝就这样死了,被自己杀死的。饶是晚媚自己也没料到,她竟能这般轻易地打败姹萝,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报仇雪恨。
      回首望去,姹萝虽已气绝,面上却还带着方才那抹蚀骨的冷嘲。诅咒所有有情人都如她和刑风一样,不得善终么?
      晚媚想要冷笑,却无法笑出声。因为她发现,自方才那最后一击后,自己的手,一直都是颤抖着的。
      不得善终……好一个不得善终!
      直至此刻,她终于力竭,撑着神隐半跪在地上,很久都难以起身。这时身后有人走来,动作轻缓地想要将她扶起。
      是月影。
      看着对方面上毫不掩饰的关心,晚媚只觉心中一阵刺痛,当即便想避开。月影待自己如何,她又岂会不知,可心里已经有了朱砂痣,又如何再容得下白月光?
      这样做,对流光和月影都不公平。而晚媚心中,也只能容得下一个流光。
      只有她。
      当断则断,为了不给月影无谓的希望,也为了尽早让长安脱离苦海,晚媚当下毫不犹豫地摆脱蓝衣劲装女子的搀扶,逃也似地离开这里,奔向刑堂。
      月影一瞬间变得失落的表情她不是没瞧见,却万万不能回应。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她。
      抛开这些杂念,晚媚一路往刑堂奔去,身上的披风被风吹得飘扬起来,显得她本就单薄的身形愈发寂寥了。气喘吁吁地冲进刑堂中关押长安的那个地方,却只看见刑风形销骨立的背影,与满墙、满地令人窒息的红色。
      独独不见她视若亲人的影子长安。
      晚媚心头突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可她不敢放任自己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于是只能极力克制着体内的躁郁,颤声问:“长安呢?”见刑风不答,便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嘶喊道,“我问你,长安呢!”
      不顾一切的质问,却只换来对方的一声叹息,“你生他死,一切又是轮回。”
      “你快告诉我长安他在哪儿!”
      刑风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夹杂着几许惶恐的怒容,温和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晚媚气血上涌,几欲昏死过去。
      “你应该知道的,他,死了。”
      后来的事,晚媚不愿再回想。
      总之,刑风也死了。那个温润良善的男人,虽然已经对姹萝积攒了满腹的失望,可最终却还是选择痴心无悔地跟去奈何桥,追寻他心爱的人去了。
      可笑姹萝那样的人,居然还有刑风这般真心待她,而她自己却接连失去爱人和亲人,变成一个对人世间没有任何留恋的孤家寡人。
      何其不公。
      晚媚抬手,轻轻抚摸着手中的人皮团扇,身旁的公子都说了些什么,她半点也没入心。直至公子骤然生怒,一把卡住她的脖颈,要她认命做他手中的傀儡时,晚媚安然闭眼,面上终于现出一抹解脱的笑意。
      至亲至爱都已离她而去,如今的她,巴不得公子能将掌收紧,连她这条贱命一同收去,让她去与守在奈何桥上的心爱之人相见。
      可惜公子看出了她的死志,偏不让她如意。
      到最后,那只手掌轻轻松开,公子抚着她的脸,说自己还是决定看在月影的份上留她一命,让她向前看,安心为他所用。
      直至那抹青色的身影渐渐远去,晚媚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握紧手中扇柄,看着扇面上用长安的血绘成的字,泪一滴一滴地重重坠了下来。
      “凉露抚琴扬,九州遗众芳。银河安无舟,彼岸已定香。”
      这把扇子,是刑风死后,她从刑堂取出来的。一把用长安心口的皮子制成的团扇,这便是刑风送给她这个新城主的贺礼。
      晚媚不明白,究竟是多狠的心,才会把这种东西称之为贺礼。
      难道就因为自己杀了他的心爱之人,所以便要拿这种东西来诛她的心?刑风,你真不愧是姹萝最爱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贺礼……”
      一抹迷茫的笑容自晚媚脸上勾勒出来,绝美却无端令人观之绝望。慢慢地,她的笑声越来越高,最终,蓦地化作无望的嘶吼,响彻在整座吹杏楼中。
      “流光!”我打败姹萝了,你快回来啊……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长安……”你呢?你又在哪里?刑风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费尽心思胜过姹萝,就是为了救你一命,可你又在哪里呢?
      “流光,长安!”
      “流光……”
      几声过后,晚媚跌坐在地上,堪堪靠着那架昔日长安做给她的秋千架稳住身体,以扇掩面,哀哀哭泣。
      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说,媚者,理当无疆。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只是她成长的代价。流光和长安的死,都是为了成就她。
      媚者,无疆……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非要是她呢?
      她明明,只想让心爱之人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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