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蜜腹剑》虚花

8、[卷一]六章

　　梅纹乃是代表乾元宫的标志，而绘有白梅的衣袍唯有道君座下弟子才有资格穿戴。

　　乾元宫中道君只有两位，九要道君只有一个弟子，被列为首席，是个男子，另一位水殷道君也只收了一个女弟子，虽然陆千臻是谁这已然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不过还是要有礼貌，万一猜错了也避免尴尬。

　　虽说，袁玖不认为会有人大胆到冒充乾元首席。

　　背对着袁玖的陆千臻语气依旧平平，只听他说：“我道号元青。”

　　袁玖闻之心中讶异，面上却也不显，手中折扇开合几下，冠冕堂皇的道：“这可真巧，不过既都为‘元’音，我唤你元道友便有些奇怪了，不若便叫你元青如何？元青也可叫我的名字。”

　　“袁少主随意。”陆千臻依旧是语气平平。

　　袁玖看不到陆千臻的神情，不过亦可想象他应仍然是一脸冷淡的模样，

　　只是元青这个道号……

　　袁玖眸中笑意渐深，三百年前裴安城那事他虽知晓不多，不过对罪魁祸首倒也清楚一二，听闻其颇受仙门庇护，只将其镇压寒潭了事，看如今前段时间流传的传言倒是不假。

　　且，这屠城灭族的，倒还真有他魔门的风范，怪道煞气那么重了。

　　下了金玉树，陆千臻抬眼将这崖下风景四处皆扫视一圈，眼前盛放的蓝紫色番莲无边无际，身后则是一条自上而下的贴着崖壁缓缓流躺的狭窄清河。

　　这一处绝灵之地在深山之中，故而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广。

　　而且他们灵气尽失，以二人现在的情况，亦无法大量驱使仙魔之气，只能与凡人无异，除非能彻底融合那日自扶陵封印中逃出来的魔心。

　　是的，魔心。

　　在袁玖跳下绝灵崖之时，他就已经知晓扶陵山脉封印的是他的心脏。

　　且，在那日看见陆千臻从人伢子体内取出那一团仙气开始，袁玖就肯定了这个仙修，就是两千年前那个作为媒介将他封印的沈仙尊转世。

　　只是，袁玖感受着胸膛内对着陆千臻“砰砰”直跳的那个东西，心中还是略微有些不渝，到底是离体太久了，沾染到了别人的气息。

　　也不知道，陆千臻那边是不是也是这样。

　　袁玖上前一步，多看了地上那雅致的番莲几眼，挑眉一笑：“没了灵气，现如今我两也只好靠双腿走出绝灵崖了。”

　　陆千臻侧头轻轻瞥了袁玖一眼，道：“袁少主似乎对此很是高兴。”

　　袁玖状似不经意的与陆千臻对上了视线，随后低头笑了笑，握着手中的紫金扇便装模作样的扇了一扇：“只要是和元青待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时候，我自然都是高兴的。”

　　“……”

　　陆千臻对此不为所动，只施施然的便往清河之水的下游走去，只是与袁玖擦肩之时，看向袁玖的眼神不知为何莫名就多了丝古怪意味：“袁少主高兴就好。”

　　袁玖刷的一声将扇子合拢，看着陆千臻的背影，笑眯眯的道：“元青叫我的名字吧？”

　　“我自认与袁少主还不是很熟。”陆千臻淡淡道。

　　袁玖闻言举起折扇遮了自己下半张笑脸，眉眼弯弯的道：“没关系，相处久了，我两便熟了。”

　　说着，袁玖看着陆千臻，掩在扇下的薄唇微勾：“不过我看元青对我还是不怎么信任，不若我二人聊聊天，互相交流交流怎样？”

　　陆千臻眼帘微抬，回视袁玖，眼中晦暗不明，使人辨不清情绪：“那袁少主想要聊什么？”

　　“嗯……”袁玖沉吟片刻，无所谓的道：“其实我也不知该聊些什么，只是我若不主动与你说话，这一路上岂不是无趣极了？”

　　“可既然元青这么问我了，不如我们说说对方想要知道的事情？”袁玖说到此处轻轻一笑，戏谑道：“比方说，我在昙华的日常生活什么的，只要是元青想要知道的事，我必定细细说给你听。”

　　“我对昙华不感兴趣。”陆千臻藏于袖中的指腹摩挲几下：“但是……却对袁少主感兴趣的很。”

　　袁玖诧异。

　　陆千臻勾唇浅浅一笑：“毕竟像是袁少主这般闲的人倒也是颇为罕见了。”

　　闲到跟敌对方聊大本营，可不就是罕见嘛。

　　看着他转瞬即逝的淡笑，袁玖挑眉笑道：“今日我可是有问必答，难道元青真不打算问些甚么？”

　　“袁少主。”陆千臻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想必是对我有所求，既如此，又何必弄这些虚的。”

　　袁玖摸了摸扇柄，面色不变，笑意盈盈：“何以见得？”

　　陆千臻侧过身来，说道：“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青花客栈，那时你视我为无物，现在你却说对我一见钟情。”

　　“元青你误会了。”袁玖无辜笑道：“我那时明明觉得你长得好看极了，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罢了。”

　　陆千臻眸色渐深：“在扶陵山中，我与柳笑秋一战，你在旁围观，看的津津有味，后来我突然昏迷，你却将我救下。”

　　“可是有什么问题吗？”袁玖蹙眉：“我以为你不需要我的帮忙，没想到你忽然晕了过去，我便只好出手了。”

　　“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陆千臻言语缓慢，音调清浅而淡漠：“上清宫大弟子灵虚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作为灵虚师弟的柳笑秋即便沦为邪修修为暴涨又怎会是你的对手？”

　　如此，袁玖便绝不可能在失措之下一着不慎掉下绝灵涯。

　　陆千臻又道：“而且我猜，即便我不昏迷，袁少主也会想办法使我陷入险境，例如暗中帮柳笑秋一把，再出手助我？”

　　如此，便可让他欠袁玖一个人情。

　　“元青道友，你可知道，实话实说的人向来都是不讨人喜欢的。”袁玖定定看着陆千臻半晌，脸上笑意逐渐淡了下来：“像是这样的事，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便可，不是吗？”

　　“因为我想知道。”陆千臻眼眸微抬，双瞳锐利：“袁少主，为何要来绝灵涯？”

　　而且，有一点，使陆千臻极为疑惑，这绝灵地绝非只有跳下绝灵涯这一条入口，那袁玖为何会从绝灵涯上跌下来？

　　要知道一旦跨过绝灵涯，身上灵气便会瞬息消散，而绝灵地上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

　　袁玖一双柳叶眼微微眯起，盯着陆千臻的眼神似笑非笑恍若有些勾人的意味：“元青道友，不怕知道了秘密之后被我一扇子拍死？”

　　“既然袁少主愿意带我下绝灵涯，我以为这秘密于我而言便不再是什么秘密了。”陆千臻神情自若、漫不经心，不见一丝忐忑。

　　“那好。”袁玖瞥了陆千臻一眼，转身一边往前走去，一边自嘲的讽笑道：“那我便与元青道友好好说道说道我来这绝灵涯的目的。”

　　觑着袁玖不带笑意的脸，陆千臻眉头微微皱起，听他这语气倒像是他自己多想了。

　　“元青道友可知道，我为何姓袁而不姓季？”袁玖此时一双眼睛沉静如水，之前的深深笑意瞬息褪尽。

　　陆千臻默然不语，只随其一同向前缓缓踱步。

　　袁玖本也无须他回答，便逕自不急不徐的说道：“因我随母姓，而我娘便定居在这里。”

　　“定居在这里？绝灵涯下？”陆千臻蹙眉：“竟还有修士可以在灵气断绝之下活上几百年？”

　　这根本就不可能。

　　“她不是人，她是妖。”袁玖道：“花妖。”

　　“妖？”陆千臻原先还泰然自若，闻之却不由瞳孔放大。

　　这世间，除却被锁在百觐塔内的那个妖之外，竟然还有妖的存在吗？

　　袁玖凉凉的看了陆千臻一眼，道：“放心，她现在已经变回原型，只是一株普普通通的番莲罢了，已经……不再是妖了。”

　　“此次我来绝灵涯，便是来特意见这株番莲，想必再走上一段路，便能见到了。”袁玖说完轻飘飘的对陆千臻道：“不知元青道友对我的这个目的可还算满意？”

　　陆千臻蹙眉不语。

　　袁玖见此手中紫金扇翻来覆去的开合几番，又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仙修可真有意思，被救了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忒的疑神疑鬼、心思深沉。”

　　陆千臻瞧了袁玖一眼，眼眸微敛：“抱歉。”

　　“嗤。”袁玖嗤笑出声，冷冷觑了陆千臻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不愧是乾元宫九要道君的弟子，便连道个歉也如此毫无诚意！”

　　陆千臻眉头微微皱起。

　　袁玖见此不由心中一堵，便收回视线，冷淡道：“罢了，想来元青道友这样的人怕是不知道怎么道歉！”

　　言罢逕自甩袖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