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和你做朋友》ashtray

11、第 11 章

　　我坐在马桶上，李怡蒙已经离开了，而且我知道她今天晚上不会再回来了。我脑海里还回荡着她走前的话：“我是希望你介意的。你自己想想吧。”

　　“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不能再和你待一个房间了。只要你想清楚了，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她顿了一下，“哪怕你决定不再做我的朋友。”

　　她紧接着好像是笑了一下？“反正做朋友这件事，最开先也是你提议的。”

　　她离去时房间门被轻轻扣上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同样强烈的还有她留在我嘴唇上的触感。

　　我觉得她这样做是很不道德的，我必须谴责她，不仅是她突袭亲了我，还因为她丢下由于被亲而失去大脑能力的对象，还留给她一道思考题。

　　我不记得自己在卫生间坐了多久了，下腹传来一阵细细麻麻的疼痛，让我在马桶上尽力把身子弓起来。我突然来了大姨妈，比平时要早到了几天，而我前一天还在吃椰子冰沙呢。即使我想做个好学生，在这个状况下，什么思考题可去他妈的吧。

　　我在马桶上又坐了一会，等不那么疼了，才挣扎着把自己收拾利索。我倒在床上，马上就要闭眼睡过去。手机振动了两下，我吃力地按亮屏幕，是杨拉拉发来的微信消息。

　　“李怡蒙去我房间睡了，不用担心。【安慰】我朋友来了，我今晚跟她睡。”

　　“好吧，是老婆。【微笑】【微笑】【微笑】李怡蒙说你看见我俩了，哈哈哈怎么不打个招呼呀。”

　　“反正你们俩之间的事情自己解决吧，我不多比比了。很晚了，早点睡。【月亮】”

　　我把那几条消息认认真真看了几遍，知道了李怡蒙的去向，心上再没有了挂碍。发了一个表情过去，这之后我上下眼皮一粘，就直接睡了过去。

　　******

　　我想李怡蒙出柜还是改变了什么的，比如我的睡眠。我一夜中醒了好几次，就算在梦中，小肚子的疼痛也很明晰，翻来覆去到了上午十一点，我终于决定起床。到卫生间的镜子里一照，两个黑眼圈异常明显。唯一欣慰的是，痛经好很多了。

　　我从层层被子下找到我的手机，一打开除了系统推送，又是杨拉拉的消息。

　　“大妹子，我去搬砖啦，晚上回来请你们吃饭~~~~~~”

　　穿插着老土的动画表情。

　　“友情提示，我老婆带着你家李怡蒙去参加酒店的泳池趴体了。”

　　“帮我个忙呗，看住我老婆。【流泪】【流泪】你认得她吧？全场最漂亮的那个就是。”

　　“找不到她或者你找李怡蒙也行，她们肯定在一块的。”

　　我捏着手机发愣，然后马上换衣服下楼，只要下去就能看到李怡蒙！我还有话想要问她。

　　我匆匆忙忙赶到泳池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派对结束了。工作人员已经在清理现场，还有一些宾客在往外走，我想李怡蒙和蔡闲雅可能已经走了，有点失望，想不到再有什么理由和场合能再和她“偶遇”上。

　　我在泳池出口那儿磨蹭着，正准备放弃回房间时，瞥到最后出来的几个人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我高兴坏了，但马上告诫自己要矜持，其实心里在打鼓。等她们走到我面前，我才叫人：“蔡小姐。”随后装作顺便看到，使劲吃惊地对她身后的人瞪大眼睛：“怡蒙你也在。”

　　蔡闲雅听到我打招呼有点意外，她并不认识我。但是听到我叫李怡蒙，就把她从身后拽出来，这样李怡蒙就和她并排站着了。虽然是参加泳池派对，她们俩却都没有穿泳衣，蔡闲雅穿了一件运动风的小黑裙，戴着一顶棒球帽，李怡蒙仍然是t恤配短仔裤。看得出来她们都没有下水，头发尖儿都是干爽的。她们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蔡闲雅更娇艳，在明亮的太阳下好像会发光。

　　蔡闲雅礼貌地回：“你好。”她脸上带着抱歉的笑容，右脸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靥，仿佛不认识我是她的责任一样。

　　我赶紧自我介绍：“我叫姚木莲，杨拉拉······的朋友，她叫我过来，过来照顾你。”我不到五分钟就把杨拉拉卖了，踌躇中听见李怡蒙好像是哼了一声。

　　“啊，你就是木莲？”蔡闲雅微微惊讶，可能从杨拉拉那里听说过我的名字。但她接下来的反应表明她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些，葱白的手指尖在我和李怡蒙之间划了个小小的圈，含笑说：“你们，你们不是······”

　　李怡蒙打断了她：“没有的事，杨拉拉乱说的。”停了一下，“我们是室友。”我在一边低头不语，对这个称谓心里发酸。现在反倒变成我和杨拉拉更亲近了。

　　蔡闲雅黑白分明的眼睛机灵地一转，没有追问下去，亲昵地过来挽起我的胳膊，我犹自吓了一跳：“吃饭了吗？”

　　“还没······”

　　“我们正准备去，一起啊？”

　　我想答应，但只是默默看向了神色冷淡的李怡蒙。

　　蔡闲雅注意到了，像给我撑腰似的，拿眼睛往那边一瞥。我真喜欢她那种自然而然的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只见她轻轻用手包碰了下李怡蒙，招呼说：“愣着干嘛？一起去餐厅，帮我们按下电梯呗。”

　　这一次我们仍然在酒店的大堂餐厅用餐，和蔡闲雅相处时间久一点，发现她不仅是初见惊艳，而且是会随相处时间变长越来越耐看的类型，这都让我有点嫉妒了。她性格其实和杨拉拉有点像，有点话痨的迹象，非常的可爱。幸好有她，我们三人还不曾冷场过。

　　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被她脸上的小细节吸引了，这次是她鼻子边上的一颗小痣，我觉得莫名熟悉，她的名字我似乎也在哪里听过。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又一下子讲不出来，只能失礼地指着她：“你，你好像是······”

　　她也有了预感，微微一笑，把帽子摘了下来，露出完整的一张脸。我想起来了——“《屠龙决》！你是林蓉蓉！”——我叫起来。

　　《屠龙决》是最近最火的一部电视剧，我在和李怡蒙来泰国之前还在追呐。林蓉蓉是其中一个女配的名字，我还没看几集，那个人物只出现了几次，但是留给我的印象已经很深刻了——设定是个反派，是个尼姑，而且难得的不喜欢男主。如果不是那颗小痣，我还认不出她来，因为她剧里的扮相太不一样了。

　　“对呀我是，怎么说，被人认出来还是挺开心的。要我给你签名吗？”蔡闲雅试着抿嘴笑，但藏不住那点可爱的小嘚瑟，还是露出牙齿。

　　李怡蒙这时才插话进来，似是提醒：“帽子。”

　　“哎呀，”蔡闲雅不乐意了，“你别把拉拉说的傻话放在心上，我还没红呢，而且这里是泰国诶！没人认识我的！”又转过脸来对着我抱怨，“杨拉拉今早还叫我在室内戴墨镜，李怡蒙竟然还听她的话管我！”

　　这样一来三个人就都在话题里了。李怡蒙看向我，好像在回答蔡闲雅的上一句话：“这不是有一个。你的粉丝。”

　　蔡闲雅凑过来亲昵地、但也只是堪堪把手臂搭在我身上，含笑说：“这是惊喜。”话音一转，对着李怡蒙：“反倒是你，就知道听拉拉的话，我演的什么剧你听说过吗？剧里我叫什么你知道不？”

　　李怡蒙肯定不知道，她是个八卦盲。我想起了平时积累的我能举出的好多证据，不禁翘起嘴角，然而马上意识到她在看我，这一次我勇敢对上她的眼睛。

　　她那话是对蔡闲雅说的，但真真切切看的是我：“不知道。怪她没教育好。”

　　她的目光好像有超过人类体温的温度，我再一次脸红了，心脏狂跳，我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无措中只好移开目光，不一会听见她轻咳一声，找补道：“都怪杨拉拉。”蔡闲雅发出嘘声。

　　她说的是我。我就是知道。

　　我突然认识到她话里的一点暧昧，从前我是不会这么想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变了，是因为我知道她喜欢女人吗？说起来杨拉拉还经常开我和李怡蒙的玩笑，我从前没放在心上，可是李怡蒙也没有吗？她可从来都没有否认过，她会和我一起睡觉，肢体上的亲密是常有的事，昨晚上她还吻了我······如果······假设······她？我？

　　想到了某个可能性，奇怪的，我之前的慌乱都不见了，虽然我的脸红仍未褪去，因为心率加速手指有点发抖，甚至脚底都有些发软，但是我的心境比起之前已经平静了。我现在只是想求证而已。

　　如果在学生时代，我大可以大大方方走到她身边去，直说：“李怡蒙，你是不是喜欢我呀？”但我是个大人了，我不可以这样做，我需要很多尊严才能生活下去，还需要符合常理的预期才能感到安全。如果我得到否定的回答，我怎么能再面对她呢？我会永远失去她这个朋友。如果是肯定的回答······怎么能是肯定的回答呢？她这么耀眼，这么好，我们重逢还不到一年，我们在一起住还没到三个月——可是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她真的喜欢我，我又会怎么办？最主要的，我喜欢她吗？我当然喜欢她，但是是仅仅作为我的朋友喜欢呢，还是有别的什么？

　　我脑子里想那么多，面上却并不明显，我可以正常地和她们说话，可能只是表情呆滞了一点。我克制不住，老用复杂的目光看向李怡蒙，李怡蒙前几次会疑惑地回视我，我闭紧嘴巴不开口，她也就不再理会，泰然处之了。蔡闲雅想吃她盘里的鱼肉，李怡蒙切了一块给她，顺便也给了我一份，她不曾问我，直接把食物放在我的盘子里，碰到了我无处安放的手，很自然。这一切现在在我眼里都有了与之前不同的意味，好像在看慢放电影似的。她偶尔飘过来的眼神像是没有拧紧瓶盖的苏打水，还是泄了一点气泡出来，缓慢的、甜蜜的。

　　饭后我不顾蔡闲雅的热烈邀请，告辞回了房间，李怡蒙肯定也是受了杨拉拉的嘱托，尽职尽责陪着她，反而我这个中途被杨拉拉叫来的，派不上什么用场。我回去是为了睡觉。我肚子已经不痛了，但那些纷乱的思绪更让人煎熬。我想在床上躺一躺，把思绪清空，或许能把事情看得更清楚些。晚上还有聚餐的约会，或许饭后，我能找机会和李怡蒙说明白呢？

　　******

　　“木莲，在这边！”

　　我一进餐厅，听到有声音在招呼我，循声看去，是焕然一新的杨拉拉。比起前几天的颓唐，她现在整个人都像冒着幸福的光焰，嘴角挂着一个柔和的微笑。她又把头发扎得高高的，穿的衬衫加西裤，竟然有点酷帅。她一手拿一个大肚醒酒瓶，瓶里装着深色的液体，酒精味很浓；一手提溜着好几个高脚杯，她的手真大。

　　我答应了一声，赶紧过去帮她拿东西，目标是酒瓶。她推脱了一下，终于让给我，连声提醒：“拿颈子拿颈子，我的好酒！”

　　我窘迫地握着那节玻璃细颈，拿稳了，问她：“怎么不找服务员帮你？看你好辛苦。”

　　她冲我眨眼睛：“就是出来接你的，你给李怡蒙发信息说要到了，我看到就溜出来了。”

　　我对这样的好意受宠若惊，只来得及发出单音节词：“啊······”

　　她噗呲一笑：“骗你的啦，酒还要一会才上，我等不及，刚刚从吧台那边偷过来的。”

　　我被她骗怕了，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联想到她这几天展露的酒鬼行径，也就不再计较了。

　　她虽然松了一只手，仍然只用一只手擒着所有的杯子，宛若炫技，只教看着的人担惊受怕。我们往聚餐的小隔间移动的中途，她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找出一团皱皱巴巴的餐巾纸：“给你这个。”

　　我不知所以地接过，随口问：“这是什么？”

　　纸上有甜甜的香水味，展开，上面是一串号码，一个英文名的缩写。我认出那字迹是用眼线笔写的。我有一种可信度很高的猜想，脑中警铃大作。

　　她一寸一寸地欣赏我的表情，坏笑着：“嗨，那天嘛，咱们不是去酒吧喝酒？一个挺可爱的泰国妹子留给李怡蒙的，放我这儿了，我忘了给她，你帮我转达下？”

　　我生硬地推还给她：“你怎么不自己给？”

　　她摸摸下巴：“她刚刚生我的气，至于为什么——”突然灿然一笑：“你一会就知道了。总之你帮我给她，顺手的事。”

　　她不由分说把那东西塞进我手里，立即乖觉地走到我前面，三个大步，帮我拉开了房间的门，好整以暇地等着我。我胸中一口恶气，又不是发作的好时机，只能忍气吞声地恨恨把那个纸团塞进裙子口袋里。

　　房间里人已经到齐了，除了蔡闲雅和李怡蒙，毕胜竟然也在。蔡闲雅一见杨拉拉，就离开自己的座位，蹦蹦跳跳地到她身边，半个身子挂在她身上，两个人很是黏糊。毕胜坐在她们身边，作为全场唯一的男性，从表情就可以看出他的无所适从。李怡蒙仍然是她一贯的冷傲，和毕胜隔一个位子。因此毕胜看到我，好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招呼我到他身边坐。

　　他今天对我格外的热情，毫无空隙地献着殷勤，害得我都没时间关注李怡蒙，光是应付他。只在上菜的空隙才能偷偷往李怡蒙那边迅速掠过一眼。今天是他们四个约定好了什么dress code吗？都是有点正式的一身黑。李怡蒙是黑色麻衬衫配上到膝盖的黑色中裤，衬得她皮肤更白了。她耳朵上还戴了一对小钻的耳钉，一闪一闪的，像皎洁的星星。

　　我是随便穿穿就来了，“我爱普吉”的大t恤塞进裤腰里，下身一条牛仔裙，和他们一比怪格格不入的。

　　泰国室内都蛮冷的，这个餐厅的空调开得尤其足，我没过一会就手足冰凉，下腹部传来警告的疼痛，毕胜一刻不停地帮我夹菜、倒酒。我对着半盘子的生冷海鲜快要假意客气不下去了。

　　“她不吃这个。”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来，把我面前的餐盘端走了，是李怡蒙。她看也不看毕胜，换给我的是她的餐盘，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泰式炒河粉、白米饭缀一颗酸梅，配着清炒的蔬菜。

　　这本来是很失礼的举动，毕胜脸上有点挂不住：“不知道姚小姐的想法呢？我看上次自助餐，姚小姐很爱吃生鱼片呢。”

　　又疼又冷又饿，我没力气理他，就着李怡蒙的叉子扒河粉吃，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毕胜没再说什么，之后消停了不少，我感觉他这一顿饭都吃得很委屈。

　　李怡蒙肯定看出了什么，过一会她叫餐厅的人来把温度调高，又要了毯子搭在我身上，杨拉拉喝酒喝得上头，嫌弃她事儿。我想李怡蒙可能只是单纯觉得我冷，马上又要生理期，并不知道我亲戚已经来了。因为晚餐结束我们路过餐厅门口的镜子时，我背着身检查裙子上有没有染血，她凑过来问我：“干什么呢？”

　　我抚平裙角并不存在的皱褶，答：“没什么呀。看看有没有沾上脏东西。”

　　她刚刚被杨拉拉灌了好几杯，可能有些醉了，也可能是刚刚我的表现取悦了她，对我不像这些天来那样冷淡，甚至有点活泼。她拉我两个人站在镜子前，镜子里显出我们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她好像照相摆pose一样咧嘴笑，连带着我也弯了嘴角。她揉揉我的头发：“我检查了，没有。我们两个都又干净又漂亮。”

　　这句话说得敞亮，好像砸在我心里。我眼睛都不敢眨，很珍惜这一刻。如果刚刚真能有相机把我们照下来就好了。

　　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告白的时机，但是我太贪恋这个气氛，在随后的路程上什么都没有说，我们并排走着，没有拉手，但是是亲近的距离，衣料偶尔摩挲，我竟然觉得很心动。不知怎么的想到小时候的初恋、喜欢的男生躲在教室窗帘后面，那一类的事情。

　　我可能完了，我确信了那种感觉是心动，夹杂着甜蜜和一点点惆怅。这就是我对李怡蒙的恋情。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