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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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璃静静的为永乐斟酒。虽然她不太清楚永乐现在的心理，却知道她必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倾入湖中的一杯酒，怕正是敬给了那位逝去的长宁长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朱璃忽的张口道：“抱影回来了。”
永乐喝了不少酒，满面红晕，闻言有些迷糊的看向朱璃。朱璃见状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颗药丸子化在茶水里给永乐服下，永乐这才清醒许多，皱眉揉着眉间难过道：“醉酒果真不好受。靠岸吧。”
话音未落，小舟无风自动，慢慢朝岸边飘了过去。还未靠岸，抱影已然跃到舟上，冲永乐行礼道：“迎西宾馆搜出了兵部失窃的兵力图和资料，使节团已被软禁，穆德出逃，尚未被发觉。”
穆德居然逃跑了？永乐闻言一愣，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几乎要落下小舟，亏得朱璃警觉一把扶住了她。脑筋慢慢清醒过来，永乐沉吟片刻，坚定道：“抱影留下，朱璃，你去帮穆德逃出长安，我要他欠下我这份人情，你该知道怎么做。”
朱璃点点头，彼时小舟已然靠岸，朱璃正要下船奉命离开，忽的一人从水榭处冲了过来，正是玉琉。永乐等人从未见过玉琉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下都是一沉。
玉琉气喘吁吁跑到岸边，面上满是惊惶之色：“主子，太后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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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琉的惊惶并非没有道理，众人皆知，若非太后的偏心与宠爱，永乐也不可能在宫中站稳脚跟。万一太后去了，永乐顿时成了孤家寡人，难以成事。可惜他们却都不知道，永乐另有依仗。且不说宣宁与她十年姐妹之情，太子与她也素来亲厚，思伍更是她护着长大，连太子妃都是她的好姐妹，便是皇后，也要顾忌着她身后福顺庄的势力，不敢轻易妄为，高层尚且如此，下面的人又如何能撼动永乐半分？
永乐被玉琉带来的消息给打懵了，愣愣由着侍女们摆布为她脱下满是酒气的襦裙换上一套宫装，随意绾了发便匆匆将她送上马车。直到出了府门，永乐才反应过来，狠狠咬住唇二话不说抢了侍卫的一匹马一鞭子下去扬尘而去。玉琉等人欲哭无泪，只得赶紧上了马车赶着永乐往宫里去。
永乐心急如焚，眼眶里一直有泪珠打转，只有紧紧咬住下唇才能以痛止泪。打马直入宫门，好在永乐理智未失，过了朱雀门便即刻下马，才没有引来言官弹劾。
匆匆走到禧宁宫，方到内殿，便见太后床前已经跪了一群人。没有恸哭之声，永乐的心放了一小半回去，顿时觉得殿内气氛很是不好。除了太后身边侍奉的宫人，便是太子、婉秋、宣宁、思伍，跪在前头一个不少。皇后跪在太后床头，皇帝正拉着太后的手坐在床侧，龙目含泪，满面凄切之色。
永乐见状紧紧抿住唇，满面寒霜，正好见到医官立在身侧，顺手揪过领子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熬过冬天便可大好了么？”
可怜那医官一大把年纪，虽没少被斥责，动手却是头一遭，被永乐揪住领子结结巴巴道：“这，这，太后娘娘实是油尽灯枯，下官，下官无力回天啊。”
永乐手上猛地使力，又很快松了开来。她很清楚，太后的身体不是医官们治疗不当，而是心病当由心药医，实在怪不得医官，但此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斜眼看着那个一脸惶恐的老头子，永乐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永乐曾想以灵药暗中为太后续命，朱璃却以不能乱了天命为名不肯答允。饶是如此，永乐还是搜罗了不少罕见的药物交给禧宁宫的管事姑姑，却对太后的病情无甚帮助。十年前看着自己的额娘死在自己面前，十年后又要看着疼爱自己的外祖母逝去，这是何等的悲哀，永乐只觉一阵无力，不再理会恍若惊弓之鸟般的医官，怔怔看着床上病弱的老人，慢慢踱步过去。
先前永乐质问医官的声音虽不算很大，却也已经惊动了众人，只不过现在众人都没有垂询的心思罢了。见永乐过来，皇帝无声的起身，将手中太后水肿的手交给了永乐。
永乐跪在床边，看着床上那原本精神矍铄的老妇人现在全无知觉恍若死人一般躺在自己面前，一时悲从中来，泪水终于忍不住挣脱眼眶，一滴滴砸在太后布满黄斑的苍老手臂上。
紧紧闭住眼想要忍住泪水，身体却不自觉的在颤抖。太后的手依旧温热，这让永乐有了些许的慰藉。忽觉手中太后的手指微微颤动，永乐猛地睁眼，却见太后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皮。
“外祖母！”
永乐一声惊呼让殿内顿时热闹起来，医官赶紧上前看了看太后面色，摸了脉象，却不说话。有宫人给皇后递上参汤，永乐知道这不过是吊着命罢了，强忍着鼻酸侧过身让出位子，好叫皇后方便喂食。
眼见着几口参汤下去，太后脸色红润了些，永乐心头却无一丝欣喜。
“凌儿……”太后用过参汤仿佛缓过气来，慢慢睁开眼睛唤道。
众人听着这中气不足的声音，心下都是凄然。
皇后让出位子来，皇帝疾步跪到床前，正是永乐先前跪着的位子。凌儿想必是皇帝的小名儿，永乐在宫中十年从未听过太后这般亲近的唤过皇帝。
“哀家，对不起你……长宁的事，不是你的，错，哀家却，忍不住要迁怒于你……”太后口齿尚清晰，只是说话分外吃力。
“哀家这一辈子，最挂心的人，就是长宁。”说着，太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起身反手用力握住皇帝的小臂，眼中仿佛要燃尽最后的灵魂火焰，紧紧盯着跪在床前的真龙天子，厉声道：
“皇帝！要报仇啊！要为了长宁报仇啊！”
太后最后的力气仿佛都用在了这里，声嘶力竭的将一生未曾释放的仇怨都吼了出来。永乐在下面看着那张水肿又布满怨毒的脸，只觉陌生异常，竟有片刻的茫然。
皇帝在流泪。这样软弱的模样，大概他的一生从未有过。柔声安抚着满是怨念的老妇人，仿佛对待婴孩一般在她耳边一遍遍的轻声重复自己的承诺。
永乐又想哭了。
方才的动作只是回光返照，太后气力用尽，上半身又跌回床上。侧过头，看着床前跪着的一片人，太后的眼中没有老年人的浑浊，而是意外的清澈。从左边扫到右边，正正对上永乐满是悲哀的眸子，太后的眼中仿佛燃到尽头的蜡烛，爆出最后一丝火光，或许是留恋，或许是担忧，永乐已经看不清楚。没了力气，手臂无力的朝永乐的方向挣了挣，太后嘴唇微微翕合，最后做出一个口型：“永乐……”
皇帝见状招手让永乐上前。
“外祖母，永乐在这儿。”轻声回应着老人的呼唤，却发现那双总是带着宠溺的眸子渐渐失却了光彩。“外祖母？外祖母！”
纷乱的恸哭声顿时响起，永乐茫然的握着太后犹有余温的手，怔怔然不知外物。不知道何时太后的手从自己手中被抽走，不知道何时殿中诸人已经散了，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了芳菲殿，永乐的眼中没有眼泪，脑海中唯一记得的，只有那即将消失的、弥漫了禧宁宫一年之久的檀香混合着中药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