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篇》指尖蝶舞

2、帝姬之死

　　“来，相思，给额娘笑一个，笑一个。”

　　长宁公主用手里鲜红欲滴的一串相思豆笑呵呵的逗弄着自己五岁的女儿。

　　长宁公主乃是瑞风王朝的长公主，封号宣城公主。六年前长公主亲弟登基，厄尔大草原遣使入朝时祝贺时宣城公主被合尔奇力部族首领看中，和亲于草原，赐号长宁帝姬。嫁入草原六年，婚姻和美，却仅育有一女，名相思，爱若珍宝。

　　“漂亮么？这可是你舅舅专门送来给你的，笑一个额娘就给你玩。”

　　已经五岁的相思见到自己额娘仿佛逗小狗一般的兴味盎然，早熟的孩子脸上挂上了道道黑线。

　　旁边的奶娘见长宁童心未泯的样子不由得抿嘴一笑：“公主，该用晚膳了。”

　　“哦，岑妈妈，端上来吧，今儿汗领不在，你和本宫一块儿用了就罢了，把绿儿和苏玛也叫来。”

　　“是。”奶娘含笑应了。

　　岑姓奶娘和侍女绿儿都是长宁从朝中带来的，一直陪伴在长宁身边，在这远离家园的茫茫草原上，她们对于长宁的意义远远不是下人那么简单。绿儿在草原上成了家，也有一个女儿，就是苏玛，比相思要小一岁。

　　“额娘，用完晚膳我可不可以去颏布伦家的帐篷？叔叔说要给我打造草原上最好的短刀。”

　　岑嬷嬷正好端着盛了马奶酒的白锡铜酒壶进来，听到相思的话，笑道：“格格可别听他的，您身份尊贵，随身的短刀是要汗领亲赐的才好。”

　　相思一听有些失落：“可是颏布伦家的女儿都有了，说是草原上的女子人人都要有一把的。”

　　长宁笑着把那一串相思豆戴在相思的手腕上，相思人小胳膊也细，缠了好几圈，红艳艳的带着点点纯黑，很是讨喜。

　　“今儿你额父和部落里的男人都去了孛尔斤部族，就算你去了颏布伦家也拿不到短刀的，倒是去了和哲阚她们一起玩会儿吧。”

　　“哦。”相思拨弄着腕上和自己同名的珠串，心想这个东西颏布伦家的女儿们总没有吧，这下就算没有短刀也不会被嘲笑了。

　　天色渐晚，绿儿一手拉着苏玛一手端了盏灯送进来。长宁见到她们来笑着招手叫苏玛到自己身边来,细细问了几句家常，便对着绿儿道：“皇兄又送了东西来，里面有一柄短刀，相思是用不上的，我看苏玛也没有带短刀，不如就给了她吧，你看如何？”

　　绿儿知道皇帝素来对这个姐姐是极好的，派人送来的东西自然是难得的精品。草原上民风彪悍，就连女子也不落人后，打小就要随身配刃，而且是真正开了刃的好刀，那是要跟随女子一辈子的，马虎不得，用的太差女儿家便要受嘲笑，当下绿儿不再推搪，只是谢恩，岑嬷嬷取了刀来，长宁亲自为苏玛佩上。

　　相思有些眼红，却也知道自己开口讨要定然是要让绿儿伤心，额娘为难，也不开口，径自嘟了嘴默默扒饭。

　　帐外远远传来马蹄急奔的声音，听着竟是直直往这金帐来的。几个女人对视一眼，绿儿率先站起：“奴婢去看看吧。”

　　掀开帐帘，那马儿已进了，绿儿眯起眼瞧，竟是卓敤格家的小儿子西噶，急匆匆的打马直往金帐来。

　　“这是出什么事了？”

　　西噶拿大袖子在自己脸上狠狠一抹，尘土和汗珠在年轻焦急的脸上混成一团：“狗娘养的孛尔斤部落打过来啦，要不是我去追家里跑了的马儿还发现不了呢。我家马儿好，跑得快，他们还要一会儿才能到，赶紧叫汗后拿个主意吧！”

　　绿儿一听也慌了，赶紧转身回帐去告诉长宁。她可是知道，她家男人跟着汗领去的就是孛尔斤部落！眼下自己部落里可没几个男丁！

　　长宁公主毕竟是皇家出身，虽然脸色苍白，还是果断下令道：“赶紧让西噶把这事告诉给大家，孛尔斤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想把咱们合尔奇力部给全灭了啊，告诉大家赶紧收拾东西骑上马跑到冬季草场去，能跑几个是几个，快！”

　　岑嬷嬷和绿儿赶紧去收拾东西，苏玛和相思年纪还小，却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牛马嘶鸣声，狗儿吼叫声，女人们急切的惊叫声，都让相思敏感的感觉到了危险临头的预兆，猛地甩开苏玛的手站起也收拾起自己心爱的玩物来。

　　长宁抚摸着腰间汗领赠送的短刀，眼里有恐惧，有坚韧。她很明白，自己身为瑞风王朝的公主，孛尔斤部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是草原上野蛮的抢婚习俗让长宁隐隐约约感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她不但不会死，也许还会成为孛尔斤部新的汗后。

　　“腾格里啊，你若有眼，请保佑相思能够安全逃离吧！”

　　长宁知道自己是个很大的目标，相思跟着自己被抓的可能性很大，而孛尔斤部的首领鄂罗是不会让顶着合尔奇力部姓氏的相思活着的。抓紧了手中的短刀，长宁已然有了赴死的觉悟。

　　“岑嬷嬷，绿儿，相思就拜托你们了！”长宁沉声道。

　　“公主！”岑嬷嬷见到长宁一副毅然赴死的样子，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绿儿倒是咬着唇，手里却也没停，半晌道：“公主，咱们把衣服换了，再让苏玛和小格格把衣服换了，也不用收拾什么，拿上玉牒和一些珠宝银钱，您就带上小格格快走吧！”

　　长宁震惊的看着绿儿。绿儿的言语虽乱，却明明白白的是要用她和苏玛假扮自己和相思迷惑孛尔斤部的人，好为自己和相思的逃跑争取时间！

　　“快点吧公主，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绿儿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看长宁没有动作也急了，自己动手去解长宁的扣子，岑嬷嬷也上来帮忙。

　　相思不明白，为什么姆妈要把自己的衣服给苏玛换上，那可是相思最喜欢的一套，领口袖口都缝着雪白的裘毛，又保暖又漂亮，天气慢慢变热了相思都舍不得换下来，可是她看众人的脸色知道不是发问的时候，空气中的紧张仿佛也传送到了相思小小的身体里，她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仿佛有什么极度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换好衣服，杂乱的马蹄声已清晰可闻，合尔奇力部剩下的年轻小伙子们已经迎了上去，呼喝声、金铁交鸣声也传了过来。

　　绿儿去牵了俩匹好马来，让长宁抱着相思坐上一匹混杂在众人中间逃走，绿儿自己则拉着苏玛和岑嬷嬷躲在勒勒车后，准备当孛尔斤部的人冲进来时再走，为长宁他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合尔奇力部剩下的男丁不过是个位数，根本抵挡不了太长时间，当孛尔斤部的旗帜伴着滚滚浓烟飘扬在合尔奇力部的上空，部族中的大部分人都还没有来得及离开。

　　华贵的发饰上玉石相击发出的悦耳声音只是在绿儿的心中引起了更大的恐惧，她紧紧捂住苏玛的嘴唯恐苏玛发出什么声音引起侵略者的注意。

　　她亲眼看见颏布伦家的哲阚拼命挥舞着手中的短刀想要保护身后的妹妹，却被孛尔斤部的武士一围而上，短刀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紫色绣了大朵鲜花的袍子被撕碎露出雪白的肌肤，引发出周围男人更大的兽性。哲阚被武士围住，绿儿看不清更多，只看到一段白净细腻的小腿被粗鲁的拉开，哲阚高亢的叫骂声变成母狼一般绝望凶狠的嘶吼。

　　一个仿佛是头领的男人骑着马不顾女孩子的哭喊将哲阚不足十岁的妹妹拦腰掳到马上，绿儿隐约看到他马上系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正是当初打马来报的西噶！

　　苏玛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无声的从眼眶里滑落。绿儿駭的不敢动弹，却不得不动弹。她深吸一口气鼓起所有的勇气在岑嬷嬷帮助下抱着苏玛上马然后狠狠一鞭子抽了下去！

　　华贵的配饰在火光下依旧引人注目,领头的男子立刻将哲阚的妹妹丢下马，吆喝起自己的手下打马去追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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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宁的马术只是平平，夹杂在人流中，很快就落后了。她着急的回头一看，半个合尔奇力部都陷入了火海，染红了夜空，又有几骑追了出来，估计就是为了这些逃走的女人。

　　长宁咬咬牙，护住身前的相思，换了个方向逃走，只希望趁着天色不要被发现，或者那些武士见自己只是孤身一骑不要再来追赶。

　　相思很乖，大约也是知道事情紧急，一声不吭的靠在母亲怀里。

　　许是老天不开眼，相思只觉得母亲的身体一僵，从喉咙中逸出一声呻吟。

　　“相思……”

　　“额娘，你怎么了？”

　　长宁将一个锦包挂在相思的颈上，急喘着说道：“相思，听额娘说，锦包里面装的是证明额娘公主身份的玉牒，你记住，一定要活着回到你舅舅那里去，一直往东南方向走。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来！额娘知道你素来机敏，一定一定要小心啊。”

　　“额娘！”

　　相思敏锐的感到了离别的绝望和悲伤，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无助的呼叫着自己的母亲。

　　“记得等下不要说话，等坏人走了再出来！”

　　说完长宁让马减速，护着相思从马上跳下来，急匆匆的将相思藏在草窝子里面，自己则挣扎着重新爬上马。

　　草原上的草窝子其实就是一圈长高一米的长草，草原狼有时就会躲在里面打埋伏，区区一个五岁的孩子藏在里面，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更看不到，自己额娘背后一支颤巍巍的羽箭。

　　长宁知道自己快死了，但即使是死，也要死在一个远离相思藏身之处的地方。在那些孛尔斤部武士视线所及范围内，随便挑一个地方作为自己的埋骨之处吧！宁可死也不要落在孛尔斤部人的手中，这是长宁身为瑞风王朝公主最后的尊严与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