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彼旷野（蛮荒）》巫羽

11、交换前夜

　　木牢中的雍易烦躁地摇晃木栏，他饿得很，整整一天一夜，就只吃下一条兔腿，不够塞牙缝。他愤怒大叫：“你们是不是想饿死我呀，吃得呢？”

　　如是叫上许久，招惹来一位披条旧熊皮的老男人，那老男人慢悠悠接近，训道：“囔囔什么！”突然他用长矛杆袭击雍易腹部，被雍易一把抓住，雍易骂道：“饿还不让叫，你打我干么！”老男人诓他说：“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吃，到午时就要把你杀了。”

　　老男人用力拽出长矛，别看他老，力气不输壮年。这老男人不是别人，就是老熊皮。

　　老熊皮和朱矛崖交过几次手，年少时打来打去，他和朱矛崖也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对于雍易这个朱矛崖的儿子，老熊皮多少有点好奇。

　　雍易抓住木栏，用力摇动，吼着：“你们不敢杀我，快把我放了！”

　　看他饿得要发狂，老熊皮想不过饿一天，一点韧性都无，朱矛崖这儿子，性情和他年少时全然不类。老熊皮用长矛柄敲敲木栏，不耐烦说道：“一会有人给你送吃的，把嘴闭上。”

　　他和觋丁商议过了，人给关着，还是要送点食物，免得饿死了。到时朱矛崖来要人，没人给，朱矛崖怕是要带上一众西山洞猎人，攻打星洞。

　　“我要吃烤猪腿，羊肉汤。”雍易很执着。

　　老熊皮恼怒道：“也不怕把你毒死！”他不再理会雍易，摇着头，转身走人。被打得遍体鳞伤，还惦记着吃，而且气势很足，要想看到他求饶，估计只能把他杀了吧。

　　老熊皮走后没多久，果然有个女孩送羊肉汤过来。这天早上，上层火坑上正好炖着羊肉汤。

　　女孩叫月，年纪不大很老成。她不怕雍易，走到木栏前，将食物放下，看都没看雍易一眼就要走。雍易叫她：“先别走。”

　　月回头，见雍易捧住陶钵，咕咕喝着，看模样饿极。她站一旁看雍易喝完羊肉汤——很迅速，并把空钵从木栏里递出，大大咧咧，一点不客气说：“再来一碗。”

　　丝毫没有囚徒的自觉。

　　不苟言笑的月，觉得有点好笑，不过她没露出笑意。她闷不吭声拿走陶钵，转身走人。雍易见她不理睬，在后头叫着：“告诉你们觋丁，赶紧把我放了！天天关着我有什么用？”

　　女孩离开，置若罔闻。
　　洞窟陷入沉寂，唯有几声咩咩声。

　　雍易歪坐在木牢中，回味适才的羊肉汤，都是汤汤水水，就点肉渣，反倒觉得越吃越饿。雍易托着下巴，在寂静中想着，这洞窟跟西山洞养猪羊的洞窟何其相似，连饥饿的感觉都如此近似。

　　不对，在西山洞被吊峭壁上，还常有人投喂，在这里真得是会被饿死。

　　雍易想起夜夜辰，他很想再见见他，他上次过来，就带着食物和草药。其实相对于饥饿，孤独也让人难熬。

　　在偏僻的洞窟里，不闻人语声，雍易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午后，星洞猎人们聚集在觋丁的骨屋前。三位被西山洞人掠走的猎人，有一位被放回，朱矛崖让他回去禀报觋丁，说要用另外两个俘虏换雍易。

　　“朱矛崖说，把他儿子放了，要不就……”被释放的俘虏，负责传话。
　　“要不就怎样？” 羽环牙怒道，他发怒牵动身上的伤口，疼得咬牙。

　　“他说他会像猎矮鹿一样，一直抓捕我们。” 被放回的俘虏，说得战战兢兢。

　　“他要这么做，我们也能，谁怕谁！”星齐恼怒大叫。他将传话人狠狠推搡，恨不得把他打一顿。
　　猎人们大都在应和星齐，他们觉得西山洞人欺人太甚。

　　老熊皮喝止儿子：“星齐，闭嘴。”
　　父子俩关系不大好，星齐不服，愤愤不已，举臂说：“就不换，我们这就去打死他儿子！打死骑犀人！”

　　他这么号召着，迅速有四五人表示要同去，一时人声鼎沸。

　　夜辰夹杂在猎人中，他心中惊骇，看向骨屋的皮帘子。觋丁为何还不出来？他是如何打算呢？

　　就在这时，皮帘子被掀开，觋丁走了出来，喝道一声：“都站住！”

　　星齐和他的跟随者这才安静下来，不过心中仍是愤愤不平。

　　“觋，我们一再忍让，只会让西山洞的人更加嚣张!”羽环牙道出了青壮猎人们的心声。

　　觋丁执着巫仗，走到众人之中，他沉声说：“以前落日林里有五个部族，而今，其他三个都灭亡了。你们知道是什么缘故？”

　　人群噤声，年长者知道原由，心感沉重，青壮或多或少有听闻，心里好奇。

　　“他们终日相互攻打，死得人越来越多，他们的部族在落日林里再无法生活。他们被迫离开，最终无不是死在猛兽的爪牙下。”觋丁看得到星洞部族面临的命运，他身为星洞的带领者，一直在避免将族人带向死亡。

　　“冬日到了，神灵赐予我们的食物越来越少，猎人们只想打仗，不去打猎，你们的妻儿都将因此挨饿。”觋丁扫视众人，他看到他们低下了头，包括适才还愤愤不已的人。

　　“我得到虎神的启示，虎神告诉我，到春日冰雪消融后，我们部族的男子们，将拿着木盾，英勇杀敌。”觋丁举起他的巫仗，用力敲击地面，木柄撞击石头，发出像似骨石般高亮的声音。

　　刹那间，觋丁弯曲的腰直了起来，仿佛壮年。
　　觋丁连击三下，声声响彻，最后一下敲击后，似乎用竭全身的力气，瞬间恢复苍老。

　　众人恭敬地伏地，把头低下，他们相信觋丁的神力，再不敢违背他的意愿。

　　夜辰伏下身子，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心里对觋有份敬意。西山洞和星洞的争斗，他毫无兴趣，但星洞是他养母的部族，他妹妹小西生活的地方，他不希望它有朝一日被人消灭。

　　觋丁在月的搀扶下，返回骨屋，猎人们渐渐散开，三五成群在一起。

　　夜辰独自一人，沿着石阶走到中层，火坑旁，妇人们已经在准备食物。他们听从觋的指导，猎人们一起出猎，收获的猎物多，饱食一顿，仍有富余。

　　这夜大口吃肉，不只青壮们，妇人孩子们都面有笑容。

　　众人吃饱喝足，各自去歇下，火坑旁，烤鹿肉还剩下许多。夜辰到火坑添木头，顺便把一大块鹿肉藏到怀里，他做起这事不动声色。

　　雍易明天就能回去了，俘虏传达朱矛崖的话，让星洞人明早带雍易去鹿山石下交换。夜辰觉得觋丁必是赞同交换，觋丁在避免战争，尤其是发生在冬日里的战争。

　　夜辰回去卧处歇下，他没睡，想着洞窟里边又被关了一天的雍易。他还好吗？应该饿坏了，也不知道他的伤还疼不疼。

　　对于西山洞的人，夜辰没有什么具体的恨意，往时接触不多，对雍易这么个敌人，他心情有些矛盾。

　　夜深，四周寂静，夜辰悄悄起身，用竹筒到陶缸里取水。竹筒灌满水，夜辰提着它，怀揣鹿肉和药草，进入昏黑的通道。

　　他不知道，他走后没多久，大狼到他的卧处探看，发现没人。大狼立即返回星洞中层，把这事报知黄尾等人。

　　听到大狼的通报，星齐冷冷说：“黄尾，你跟我说他偷偷去看骑犀人，我本来还不信他有这个胆子。”

　　“脏毛这次是找死，走我们去抓他。”大贝兴奋搓手，他想狠狠揍一顿夜辰已经很久了。近来因为羽环虎常拉架，从中作梗，他没能和人联手好好教训脏毛，今夜，这机会来了。

　　黄尾心中愤愤，他痛恨星洞人，摸着伤腿说：“正好给牙报仇，骑犀人也不能让他好过，狠狠打一顿他，别打死就行。”他被星洞人射伤的腿，彻夜彻夜地疼。

　　除去有腿伤，行动不便的黄尾外，其余三人各自去抄了家伙，大狼还特意将羽环牙唤上，四人结伴前往关押雍易的洞窟。

　　窄小的洞窟中，时间过得很慢很慢，雍易无趣极了，趴在冰冷的地上睡去。

　　夜晚，洞窟昏暗，一个人影悄悄接近洞窟，他来到木牢前，蹲下身，探手摇雍易的肩膀。雍易醒来，睁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一下子认出，喜悦道：“夜辰，你来啦！”

　　夜辰将食指放唇边，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接着他从怀里拿出用草叶包的一团东西。虽然还看不到里边是什么，雍易已经闻到食物的味道，他激动地扒开草叶，里边是一大块烤肉。

　　分量不少，还全是肉！
　　雍易顾不上说什么话，他大口咬食，简直要热泪盈眶。

　　一口气吃完烤肉，雍易才想起他的恩人来，他抬头看夜辰，见夜辰蹲在木牢外，看着他吃。一向话多的雍易，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觉得夜辰的眼神很温柔，他心里很动容。

　　夜辰把装水的竹筒和草药，一起交给雍易，说道：“接住，你伤怎样了？”

　　雍易接过，端起竹筒猛喝，一下子喝完。他把竹筒还夜辰，夜辰去拿，他激动抓住夜辰的手说：“夜辰，你真好！你给的草药很有效，我身上伤不怎么痛了。”

　　夜辰拉出自己的手，把木筒挂回腰间，他低声说：“朱矛崖抓走我们两个人，要用那两人换你。”

　　“哈哈太好啦，这里我是再也不想待了！”雍易简直想欢呼，不过他还是克制住情绪，没大喊大叫。

　　“嗯，你明天就能走了。”夜辰难得露出笑容，很淡的笑。

　　“夜辰，以后两边打架，你别参与，我们的人也不会打你，我会跟我的族人说，你是我的伙伴！”雍易高兴之余，还能想到夜辰的安危，他这些话，字字都很真挚。

　　“我就说了，他会害死我们星洞的人！脏毛，你死定了！”
　　一个尖锐、阴冷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

　　夜辰认出是大贝的声音，他惊恐回头，见到堵在洞窟入口的大贝、星齐、羽环牙，大狼。

　　四人怒视着夜辰，本就和夜辰积怨已久，也有对西山洞及雍易的怒火，总之正没处发泄，夜辰刚好撞在他们手上。

　　羽环牙冷着脸质问：“脏毛，被抓现成，你还有什么话说？”他身上有伤，还特意过来，可见怨恨颇深。

　　“牙，我们不跟他废话，打死他！叛徒！”大贝喊叫，挥着木棍就朝夜辰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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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易：打我老婆，你们有几个胆！
羽环牙：连他一起打。
导演：恭喜易获得一个称号：骑犀人。还有将获得一个新称号：拆木牢人。
易：一点也不好听不牛气！丑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