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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冷血离了会宁府,便一路的向西南方向去,他不会女真话,也不敢住在沿途城里,只怕被当做细作,更填麻烦。好在他自小在山中长大,也惯了风餐露宿,他途中实在辨不得方向,便在山坳里寻个金人百姓打听,这些人久居山中,并未见过宋人,只当他是什么异族,两方语言不通,只能各自比划,倒也勉强说的明白。

      冷血走了两月有余,千辛万苦,总算是到了汴梁城外。他在城外远处停住马,竟见到那城头大旗上,赫然写着‘金’字。他怔了半晌,扯住一个路过的汉人百姓,问道,“汴梁如今被金人占了?”

      那百姓答道,“先前围城一战后,金人掳了二宗去,南边的康王即位,也未来收复,只一味的往南退去了,这里如今不但被金人占了,连名称都改做汴京。”

      他又问道,“那原先京城中的人呢?诸葛神候你可听说过,并他手下的捕快,都去了哪里?”

      那百姓摇摇头道,“不知,我只听说当年四大神捕为保护那皇帝逃走,在城郊二十里无名林中都战死沙场了。”说罢,便摇头叹气而去。

      冷血只觉脑中轰鸣一声,眼前有些发暗,几乎要扑倒在地。他勉力撑住,又站了半晌,又想起先前师兄弟们一起种种,只觉心中哀痛至极。

      他幼时被野狼养大,那狼又不似人有百年寿命,他那养父母,到他十几岁时便先后老死了,他却不懂得,只是日日的守在旁边,打些兔子野鸡来放在旁边,希望那狼起来同他玩耍,夜间又挤进那两头狼中间取暖,直至一个路过的猎人见到他同那两头狼,动了恻隐之心,便帮他掩埋立碑。

      他自那一日起便孤苦无依,后来被人发现,出钱买他作杀手。他也无甚是非观念,只觉得同他在山中狩猎,并无不同,直至遇到诸葛正我将他带入神捕司,才算成为个人。

      他师兄弟几个性格各异,起初都互不买账,后来时日久了,这几人共同经历过风浪,互相了解深些,仍然天天吵吵闹闹,却彼此都亲厚了许多。他不善言辞,立在一旁也只是听着,心里却不是不欢喜的。他竟也同这世上的普通人一样,有家可回,有家人可以倚靠,他先前十几年来,连梦中都没有这样的日子。

      可这美梦,终究是要醒的。

      他在这恍惚中,竟然策马走到了当初与金人一战那处林子,此时已是黄昏,残阳如血,林中一片寂静。

      他此时心神恍惚,只是在这林中漫无目的的乱走,也没注意脚下,却忽然被座土堆绊了一跤,摔在旁边。

      那却不是个寻常土堆,竟是三座连在一起的坟头,前边各用木片立了碑,冷血这一摔,刚巧把其中一块木片连根拔出。

      那坟头旁边,有个小小木屋,似乎是林中猎户暂住用的,此时那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个人来。

      屋中走出那人一身猎户装束,身材高大,行动间似是不甚方便。

      林中昏暗,两人彼此也瞧不清楚对方。冷血也未理睬,只是拿着木片呆坐在土堆边,半晌才回过神来,想将那木片插回去。

      他瞧了一眼那木头,想分个正反出来,却看到上边写的一行字,登时又呆住了。

      那木头上写的赫然是,‘崔略商之墓’。

      他只觉耳边恍惚有个声音道,“我押你罢,可要记得活下来要按注烧纸钱,不能偏袒那死瘸子。”

      又听得有个宽厚声音颤声道“冷血?”

      这次那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并不是幻觉了,他猛然抬头,见刚才出来那个猎户正半跪在他面前,凑近了仔细看他,半晌才轻声道,“冷血。”

      来人浓眉大眼,生的忠厚老实,却偏生一道长疤从额头延伸到眼角,平添了狰狞之感。他未来得及细看,便被那人一把揽住,紧紧抱在怀里。他方才如梦初醒,出声道,“铁手”。

      他被铁手死死按在肩上,正看见对面三座新坟,另两座头前插着的木片上,写的是成崖余之墓与冷凌弃之墓。冷血瞧见自己名字,心中陡然升起一点希望,想自己得以生还,无情和追命,说不定也只是失散了。

      他想到这里,开口问道,“无情和追命。。。还未回来么?”

      铁手猜出他心中所想,黯然道,“他们二人。。。都是我亲手葬下。”

      冷血怔住,只觉周身忽然寒风刺骨,连五脏六腑都冻住了,他心中想凑近去看清那几块木牌,手脚却全是麻木的。

      他半晌不出声,铁手有些担心,刚想开口,却忽然觉得肩颈处一片湿凉,只得摸摸他的头,将他再抱紧些。

      冷血就这么呆愣任他抱着,半晌才低声哽咽起来。

      靖康之变时,铁手几人在汴京外被金人团团围住,施以车轮战。这几人虽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毕竟也是血肉之躯。铁手也不知击杀了多少金人军士,终是气力不济,被刀剑砍中,重伤昏死过去。金人急于去追徽钦二宗,便将他抛在一边尸堆中。附近的几家猎户对他们几人颇为敬重,知晓几人殒身于此,便趁天黑悄悄来寻,发觉他一息尚存,又惊又喜,便救了回来,安置在这小屋中。

      那些百姓后来又寻到了无情同追命的尸身,只是遍寻不到冷血,直至找到冷血的断剑,才叫铁手彻底断了念想。

      他恐兄弟几人孤苦无依,便在小屋旁边立了冢,只待伤养好,便去参军,报国恨家仇,将来纵使战死沙场,也无愧于人世走这一遭了。

      他夜里时常周身伤痛,不得安眠,方才听见声响出门,却正看见冷血回来。

      铁手本不信鬼神之说,但乍一瞧见却着实担心冷血已是孤魂野鬼了,立刻上去紧紧抱住,只怕天一亮冷血便要烟消云散,直到抱住实处,按上冷血腰身后背,发觉虽已清减了许多,却仍是温暖的,方才放下心。

      待到冷血抽泣的动作小些,铁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夜里风大,进屋去吧。”

      那小屋中间摆了一张缺腿的破烂桌子,用几块石头撑住,上边放了一盏小小油灯,灯油早已干了,只得勉强借着微弱月光视物。

      旁边摆了几块木板,架在夯土上,上边铺了些茅草,摆了一床破旧被褥,算是个床铺,两人坐下,铁手大略说了几人的事,便问起冷血去了何处。

      冷血便讲了如何被完颜充救走,带去上京,遇见完颜宗弼,又如何从上京逃出来回来这里。他不善言辞,当时惊心动魄,都被他一语带过。铁手料想从金国都城逃出来岂会容易,猜到冷血定是隐去不少经过,又是暗自心疼。又听冷血讲道那个惯用硬弓长箭的完颜宗弼射伤他,便心里默默记下笔账。

      二人一直讲到夜深,方才睡去。

      其时已经入秋,那被子也不大,勉强盖住两人。冷血衣衫单薄,睡熟了便蜷起来,他睡梦中察觉旁边有处温暖所在,便下意识靠过去,叫铁手揽住腰拉进怀里抱住。

      他这几月来时常梦到林中一战,乱军之中几人惨死,再一身冷汗惊醒过来。现如今他回到这旧时战场,知晓几人下落,虽然内心苦痛之极,但幸好铁手尚在身旁,他似是终究寻到了一处安心之所,竟一夜无梦,沉睡到清晨。

      铁手较冷血醒来早些,睁眼见冷血脸孔近在咫尺,他起先还当自己做梦,怔了一瞬,才想起昨日冷血已经归来。他心中一时感慨,一时欣喜,只呆呆看着冷血,无声傻笑起来。

      他这一动,冷血却已经清醒过来,睁开眼看他。

      铁手一阵窘迫,连忙收了笑向后挪去,床铺窄小,他一后撤,便从床沿上滚下去,磕在地上咚的一声,简直要砸个坑出来了。

      冷血立时坐起看向他,他坐在地上,只想寻个缝钻进去,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摆摆手道,“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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